她卻隻适合單槍匹馬走前線的原因之一。
她現在需要的是冷靜的頭腦和穩定的心态。絕不能被死亡的威脅和即将勝利的誘惑将自己的意志擊潰。
将手中攥着的繩索一頭綁在城樓旗杆之上,她用盡全力扯了扯,雖然牢固程度實在差強人意,但她明白目前這處境,根本沒資格挑三揀四。
一切準備就緒。她現在隻需要順着這條繩索到達對岸,再沿着橫梁爬上角樓最頂部,便可以逃出生天了。無論在電影還是遊戲機裏,這種程度的動作,對于角色來說似乎是最低級别的小菜一碟。但實際上,現實中能做到的人寥寥無幾,除了消防官兵,便是特警部隊。這不僅僅需要過人的體力和毅力,還需要
相當程度的技巧和一些輔助器械。很顯然梁伊伊目前每樣都欠缺,她隻有饑腸辘辘的肚皮,兩眼的金星和一雙嬌嫩的手。爲了活命,沒有什麽豁不出去的。想到這裏,她半刻沒猶豫,坐在城樓上雙手握住紮人的繩索,深深呼吸了一口并不
算清新的空氣。“相公,宛悅,梓逸,我愛你們。”說完,咬牙挺身,将自己懸于半空之中。
實際上城樓與角樓的距離并不算很遠,走過去也就幾十步之遙。但此刻梁伊伊隻覺得自己如同晾曬在寒風中的臘肉,身不由己苦不堪言。狂風将她吹成各種姿勢各種角度,天空和沙地在她眼前旋轉,驚慌失措是必然的。然而,一想到要被活埋的痛苦,她立刻強打精神,把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對面角樓那個目标之上,以手代步,邁出了艱難
的第一步……“我記得,我減肥了呀!”她在心中懊惱的自責。“早知今日,真應該管住嘴的。”自從她把楊依依這副身體接手過來,至少往身上多塞了十斤肉。懷孕之後更是以了不得的速度瘋狂長膘。生完了孩子,她倒
是盡力減肥瘦身了,可革命尚未成功,她便在此處自嘗苦果了。不僅覺得胳膊快要被自己的體重拉斷,最讓她煎熬的,是被麻繩磨紮到皮開肉綻的手掌。每向前挪動一次,對她來說,都像是将爪子放在烈火中烹烤。可如今哪裏是嬌氣的時候,腳下似乎已經感覺到沙濤
的舔舐。那一浪又一浪被風卷起的沙窩,像極了來自地獄的鬼手,狠狠撩在她腳上,讓她心中寒涼。
疼總比死好!她如此給自己添油打氣,将痛楚和疲累抛諸腦後。這一刻對她來說,應該就是沖破了所謂的生理極限。
好在距離真的不算遠,也好在她梁伊伊真不算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妹子。當她一手扒住角樓橫梁時,激動的涕淚橫流。
手爛了不要緊,以後慢慢保養總會好起來的。她自我安慰了一番,又用手背揉了揉眼淚,便毫不猶豫的順着橫梁往上攀爬了起來。
這座角樓的設計,本就方便人攀爬。所以此時此刻,她倒是真覺得勝利就在眼前了。“我這女漢子算是沒白當……今兒個也算是給自己當了一回黑騎士。”
她洋洋自得的說着,灰頭土臉卻還笑容滿面。尤其是當她發現角樓最高的那處了望台已經近在眼前時,她更是激動的大喊大叫。
可中國自古有一句不受待見的成語叫“樂極生悲”。就在她信心滿滿的抓住那看似最後一根橫梁時,腳下那根橫梁發出“吱嘎”一聲脆響,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讓她雙腳落空,如牛頓的蘋果般自由落體了。
“啊——”這一聲慘叫,彙聚了她所有的悲傷與絕望。當真是天要亡她?她還沒來得及和愛人親人告别……
那個象征着生存希望的了望台離她越來越遠,倔強的眼淚終于滑出眼眶。“相公,我盡力了。”說完,閉上了眼睛,等待那真正的黑暗以最殘酷的方式降臨在她身上。
當背後那“魔爪”攬住梁伊伊的腰身時,她下意識的渾身緊縮,屏住呼吸,大腦和心髒似乎同時宕機。
能憋多久是多久,這便是她此刻唯一所想。直到她把自己憋得意識模糊,真的離死不遠時,她才絕望的深吸了一口氣……
預料中的窒息和沙石灌口并沒有發生。雖然吸入的空氣并不怎麽新鮮,其中還夾雜着些許沙土味道,可總體來說,流暢,舒适,足夠賴以生存。
她猛地睜開眼睛,周圍依舊暗無天日,隻是這并不美好的夜空下,多了一張生動美好的臉,如今正笑吟吟的望着她。
“惡少……”她喊出此人的别号時,激動的潸然淚下。從未覺得潘景元帥成這樣!簡直堪稱天下第一美男!惡少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笑着說:“還好趕上了,不然要給大白鵝賠個老婆了。”他找到駱駝和馬後,想将它們牽入幽蘭谷,隻是發現沙暴竟然随風轉向,比他率先一步入了谷,他隻得另辟蹊徑,将它
們安置在沙暴停歇處的一間石屋旁,自己趕緊追着風沙奔了過來。沒想到上了城樓,卻不見梁伊伊的人影。找了幾圈,才發現她在對面角樓上奮力攀爬……看到惡少,梁伊伊這心總算是放進了肚子裏。這些人平日裏飛檐走壁,她覺得好不科學,但此時此刻此地,卻顯得多麽珍貴。可是不到半分鍾,梁伊伊放松的臉瞬間又僵硬了起來,因爲她發現,惡少手裏
抓着的角樓橫梁也在悄悄開裂。“我擦,這什麽豆腐渣工程……小心……啊……”
話音還未落地,兩個人一同自由落體。但這一回,不再如剛才那般幸運,迅速紛紛墜入沙地。
惡少的手始終死死抓着梁伊伊沒放,但翻滾遊動的沙流,像是深淵,更像是沼澤,将兩個人生生扯開,分别陷落在兩個角落。
梁伊伊心裏更多了一份難過,自己死了也就罷了,竟還連累了别人。她被沙流越沖越遠,望着快要消失在視線裏的惡少,心中悲哀的想着,他或許是自己在這世上見到的最後一人了。身體不由自主的往沙窩裏陷,她想要掙紮,卻沒有任何着力點,反而加速了下陷的速度。眼睜睜看着自己從胸口到脖子一點點被吞沒,她的視線也漸漸被淚水沖刷到模糊一片。遠處角樓上似乎落下一個身
影。她認爲自己神經錯亂産生了幻覺,想伸出手來将眼淚擦幹看個究竟,此時此刻卻已經無能爲力。當她的臉被沙流吞沒前,她還是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惡少比梁伊伊淪陷的更早一些。可他适時的拉住了角樓底層的架梁,想憑着蠻力,從沙流中鑽出來。可還是那句話,大自然的威力是強大的,可怕的。他憋着氣背着将近半層樓的沙堆,本就不堪重負,再
加上這沙流暴走時産生的沖力,讓他根本無法招架。
就在他剩下最後一絲氣力時,忽然感覺到肩頭搭上一隻手,在他毫無預料的情況下,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往上拉去。他立刻打氣精神,借着這股外力,一腳踏在角樓底部,用盡全力,從沙堆裏蹦了出去。
抱着那豆腐渣式的角樓,惡少抖落臉上的沙塵,定睛一看,發現救星原來是常遠兆。對方此刻也是灰頭土臉,一身狼狽。
“你沒事了吧?有沒有看到我娘子?”常遠兆火急火燎的問。
惡少指了指最後看見梁伊伊的地方,喘着粗氣說:“在那個方向……”
話音未落,身邊人已經踏着角樓一躍而下,瞬間後,将自己淹沒在這猶如驚濤駭浪的沙海之中。惡少與常遠兆小時候很不對付,這并不完全是惡少假裝出來的。惡少是個正人君子,也是個英雄。但他也有七情六欲,知道親疏之别。大人們總喜歡把常遠兆與潘竹青放在一起比較,這在惡少看來很不服
氣。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哥哥,已經足夠優秀,爲何還要拿來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小白臉争高下?
再加上常遠兆小時候被管束的太嚴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楊依依那位他極不待見的“腿部挂件”以外,他幾乎沒什麽真正意義上的玩伴,用惡少幼時的話來說——“跟個小娘們似的”。
所以才會出現小惡少趁小常遠兆尿急在牆角“澆花”時,用彈弓射他屁股蛋子,最終被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頓的情節……雖然惡少絕不是記仇之人,常遠兆也是個坦蕩君子。可這件小事,卻是兩個人童年關系的标志性事件。那時的惡少,談不上讨厭常遠兆,可也絕不會打心底裏喜歡他,欣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