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沒下班,薛九這打工的自然更不敢收工,頂着黑眼圈,熬着困意在一旁陪着。表面上乖巧安靜,心裏卻已經怨天怨地,怨這潘竹青是個百年難遇的超級工作狂。
無聊郁悶困頓之餘,嘴裏不由犯起了嘀咕:“大少爺,這童纖……還真是出乎咱們的意料啊。”
潘竹青停下手中的筆觸,擡起頭有些好奇的問薛九:“哦?你說說看,你原本是怎麽預料他的?”薛九摸着下巴上的胡渣,一本正經的說:“屬下還以爲,他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在蒙钺頭上。誰曾想,他居然肯一個人背這黑鍋。這其中會不會有詐?”他才不信這童纖這不男不女的家夥會這麽有種,臨死都
不肯拖人下水。
潘竹青淡淡的回了一句:“管他呢,他既然這麽想死,就成全他好了。”反正在潘竹青的心目中,童纖這個人活在世上隻是爲了消耗糧食和淩辱比他還要弱小的人。
薛九點點頭,随即又問道:“那蒙钺……就這麽算了?”
“沒有了童纖,你覺得他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能逍遙多久?”
得到如斯回答,薛九放下心來,可想了想,又急迫的問了一句:“他會不會跑回遼國?”
“你說呢?”潘竹青沒再看他,繼續低頭寫字。倘若他的反應也如薛九一般遲鈍,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了。
薛九見他态度從容不迫,心中了然:“原來大少爺早有準備!”
“我已經派人去追了。那麽多條人命毀在他手裏,想一走了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常遠兆避開衆人回到屋裏時,便與急的團團轉的梁伊伊撞在一起。
“你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你,還以爲你走了呢!”她眼圈似有淚痕,但一看見他,立刻笑逐顔開。
常遠兆将她拉到桌邊,輕聲說道:“娘子,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她一聽就炸毛了:“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啊?”問完,便自覺無趣。他若肯說,早就說了。她随即平複了激動的情緒,強作鎮定的問:“我換個問題。你還會回來嗎?”
他心疼的将她拉入懷中,鄭重的保證:“一定回來。”
童纖這一生,經曆了太多次心如死灰。但他這個人有個很大的優勢,那便是自我安慰和自我恢複能力極強。
父親去世時,他安慰自己,這世上還有疼愛着自己的母親。
母親改嫁,繼父日夜毒打之下,他安慰自己,長大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被賣入宮中,遭受器官切除手術。他依然不屈不饒的活下去,他告訴自己,死了就是失去一切。隻要活着,他至少還能擁有在這世上喘氣的權利。
遭受這世人的鄙視和侮辱時,他拿出自己的折扇,漫不經心的搖起絲絲涼風,安慰自己也暗示着别人,他身上一把普通的扇子,就足以讓這些鄙視他的大部分所謂真男人們吃一個月的飯。
然而,此時此刻此地,他是真的無法再用任何語言和理由來使自己燃起求生的勇氣了。
常遠兆對他說的話,他不是沒聽進去。他在心裏劃出兩條路供自己選擇。要麽,想盡辦法保全自己;要麽,想盡辦法保全心愛之人。
很顯然,他最終選擇了第二條路。那是因爲他無法承受今後幾十年,都要承受被蒙钺背叛的痛苦和生無可戀的無盡折磨。倒不如一死了之吧。他童纖這場殘破不堪的人生,也該走到盡頭了。
他太累了,所以當他一旦放下了對生命的執着,反而覺得一身輕松。所有的恐懼和焦慮都不知去向,換給他片刻好眠。
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将他從睡夢中喚醒。他好不容易撐起上身,擡頭看清楚來人的臉,卻驚得渾身顫抖起來:“你……是你……”
“是我。”蒙钺蹲下身子與童纖隻隔着一層牢門,由于光線實在昏暗,無法讓人看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童纖以爲尚在夢中,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怒不可遏:“你還來做什麽?看我怎麽死嗎?”
蒙钺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随即小聲說道:“你不會死的。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讓你死。”
童纖冷笑一聲:“别假惺惺,若你真的在乎我,又怎會騙我?你把我騙的好慘呐!”原本以爲他鄉遇故知,誰知會演變成一場險惡的陰謀與背叛。想必此時此刻任何人都無法釋懷。任由他怒氣沖天,蒙钺卻始終淡然,與他們平日裏相處時一模一樣:“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女兒被遼人扣着,我也沒辦法。請你原諒我。”說到這裏,他将手伸進牢門,拍了拍童纖的背脊:“這世上,我
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蒙钺這輕輕一拍,正好拍在童纖受傷的地方。一陣劇痛,讓童纖完全醒悟,這一切并非夢境,他的冤家真真實實的近在眼前。“蒙大哥……”就知道他是有苦衷的!就知道他并不是存心傷害自己!想到這些,
童纖忘卻了傷痛,強撐着坐了起來,扒着牢門,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
蒙钺将聲音壓到最低,卻足以讓童纖聽得清楚明白:“我打聽過了,三天之後你會被押送回京,到時候,我便有機會把你帶走。咱們遠走高飛。”
童纖隻覺得自己心髒快要跳出喉頭:“真的嗎?你真的……會來救我?”
蒙钺輕歎一口氣,說:“你都已經替我頂下所有罪,我若不是真心要救你,何須跑回來見你?”
“那你妻兒怎麽辦?”即使心酸,可這也是無法回避的事情。
蒙钺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一拳打在牢門上:“我顧不得這麽多,你爲了我,連命都不顧,我還顧得了什麽?”
“蒙大哥,我……我還以爲……”
蒙钺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那邊空蕩蕩的衣袖,苦笑着說:“隻是以後你跟着我,恐怕要吃苦。”
“我不怕苦!隻要跟你在一起,我什麽也不怕!”這對于童纖來說,幾乎是再一次投胎,再一次浴火重生,再一次枯木逢春……
蒙钺又拍了拍他的肩,淡淡的說道:“等着我。”
“嗯!”
無論有夢無夢,第二天的太陽總是會照常升起。
梁伊伊驚醒時,還在納悶自己爲何會在床上。她記得昨晚明明一直坐在桌邊等着丈夫回來。
未及多想,脖子後面傳來一陣陣濕熱的呼吸,腰腹上覆着的大手,讓她瞬間明白了一切。這種一覺醒來,身旁有他的幸福感,似乎闊别已久。她眼眶一熱,嘴角卻笑成了彎月……即使她的小腿始終以别扭的姿勢被他的雙腿夾着,已經酸麻到毫無知覺,她也依舊保持着醒來時的姿勢不敢動彈。因爲身後的人睡得實在香甜,因爲她實在不想破壞這久違的光景,因爲她很怕他醒來後,
意味着又一場離别。
好在睡夢中的人,并沒有這麽多顧慮。一個姿勢睡累了,便換個姿勢繼續。這才解放了快要大腦缺血的梁伊伊。等常遠兆睡到了自然醒時,已經是大中午了。對于他來說,一睜眼便能看見心尖上的人,也實在是一件亦幻亦真,久違了的幸福光景了。他慵懶的伸出手圈住坐在床頭的梁伊伊,将她勾到自己面前親了一
口。“你早就醒了?”醒來的第一句話,帶着濃濃的倦懶之意。
梁伊伊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臉,說:“嗯。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
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回來時到底是什麽時辰,隻覺得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似乎連半個夢也沒做。“我好久沒睡的這麽沉了。”
她抿嘴輕笑着說:“餓了吧?我給你把午餐拿來了,快起來吃點吧。”她這吃貨老公,即使睡着了,肚子依然會餓的咕噜叫,她聽得臉都快笑抽筋了。
說到這裏,他正覺得腹中饑腸辘辘,心裏卻覺得甜蜜又滿足,撒嬌一般将她半個身子抱在懷裏:“娘子真好。”
吃完了午飯。梁伊伊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問:“我把寶寶抱來陪你?”他難得在家,總不能真把他所有時間霸在自己身上。
誰知他想都沒想,便憋出一個字:“别……”
她納悶的問:“怎麽了?”
“我有些髒,想洗洗幹淨再抱孩子。”
梁伊伊一聽,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還洗啊,你潔癖啊?”
他臉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昨晚摸黑出去,指不定摸着碰着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對孩子,還是小心愛護些好。”
梁伊伊這才明白,自己這位丈夫,畢竟是個古代人,有些迷信思想純屬正常。“好吧,成全你的父愛。我一會去給你打水洗澡。”
她剛要走,便被他一把拉回來倒在他腿上:“你和我一起。”“想得美。”梁伊伊嘴上這麽說,心裏想的卻是——“必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