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山石傾塌。他也許善于在戰場上謀劃詭計,卻從來都不善于僞裝自己的情感。
梁伊伊總說他情商太低,但實際上,她打心底裏覺得他這一點彌足珍貴。無論是潘竹青深海一般的神秘還是潘惡少邪魅伶俐的神采,在她眼裏,都比不上常遠兆這雙一往情深的清泉。
然而,此時此刻,夫妻團聚,新生兒平安誕生,這些都是世上最值得高興的事情……她竟在這個本該如孩子一般狂喜的男人眼中捕捉到難以琢磨的情緒。
“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撐起上身坐了起來,将臉靠在他的胸口,聆聽着他的心跳聲。無論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她都願意親手撫平他心裏所有傷痛。他用力将她摟緊,沉沉的呼吸吹的她頭頂濕熱一片:“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可是現在,我什麽都不願去想,就想這樣抱着你。”經曆了死亡的威脅,尊嚴的挫傷,大漠風沙的肆虐,和無數次自我掙紮……還有
什麽能比這一刻更值得他珍惜?此時此刻,他連未來都不願去考慮,隻想就這麽抱着她,哪怕下一秒就是末日。
她也舍不得打斷這久違的溫存,便暫時選擇妥協:“那好吧,明天再告訴我。”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重重的吻在她頭頂:“嗯,好。”
世界末日不會來,所以人還得吃飯。即使這兩人如膠水一般難舍難離,但也不能填充梁伊伊從早飯過後就粒米未進的腸胃。
“你是不是餓了?”在她的肚子發出幾十次咕噜聲之後,常遠兆終于從溫存麻痹中清醒了過來。
“有點兒。”她不情願的回答。雙手還是死死扣住他的腰,堅決不肯放。
他卻斷斷舍不得老婆挨餓,狠狠心将手臂松開,一瞬間,懷抱中溫度的抽離使兩人都很不适應。“今兒田海小梅的手腳爲何這麽慢?我去看看。”
剛起身,他的衣袍卻被她的手死死攥住。他回頭迎上她沒有半點笑容的臉,溫柔的問道:“怎麽了?”
“你還會回來麽?”她的聲音聽上去從未有過的清冷凄哀,眼中凝聚着快要碎裂的光影。
他呆怔在原地,心髒似乎被她猛然揪住。她這是第一次以如此卑微的姿态面對他,她在挽留,她在求他别走。天知道他有多心疼,多不舍得……
她忽然又眉開眼笑,松開手好不正經的說道:“逗你玩兒的,快去吧。”走出屋子,外面的天空月朗星稀,明日該是個好天氣。不遠處,還能聽見飯廳裏的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可常遠兆的心情,卻越發沉重,越發陰郁。今日一聚,對他來說仿若一次千金難換的狂歡。他經曆
了久違的幸福甜蜜,經曆了初爲人父的狂喜,可他終究還得走,這場狂歡,終究隻剩下幾個時辰的光景了。
他深歎了一口氣,加快了腳下的步伐。無論怎樣,珍惜剩下的時間吧。
沒走多久,他發現了一個新問題。這座宅院對他來說太過陌生,而且,他竟然一路上連一個活人都沒見着,估計都在飯廳忙着。
好在一個身影從他面前踏着小碎步走過去,他上前幾步追上去,客氣的問道:“大娘,請問廚房在哪兒?”
這位婦人指了指身後不遠處亮着昏暗燈火的小屋子:“就在桂花樹後面,亮着燈呢。”
他微笑着點頭道謝:“謝謝大娘。”
殊不知這一幕,被暗處的一位特殊觀衆瞧在眼裏。
“夫人,他走了。”等常遠兆走遠了,指路的婦人對着暗處樹後的人輕喚了一聲。
劉氏面色凝重的走進她的視線:“麻煩你了,方嫂。”今天的方知文,竟連自己的親媽也不認得,實在稀奇的很。常遠兆摸進廚房,裏面還是一個人也沒有。他隻好自己動手,翻台倒竈的找起了吃的。可淩亂不堪的廚房,竟一份像樣點的飯菜也沒有,要麽冷冰冰,要麽一看便是剩菜。惱火之餘,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
音:“别找了,熱菜在這兒。”
他回過頭,便見到母親面無表情的站在廚房門口,手裏端着餐盒。“都是你和丫頭喜歡的,快拿進去吧,她該餓了。”劉氏說完,将餐盒放在竈台上,轉身便要走。
常遠兆幾步追上來,二話不說,“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娘……”
骨肉磕在石磚上,那份疼痛沒讓常遠兆皺一皺眉頭,卻把劉氏心疼的要死要活。轉身便要拉他起來:“你這小混蛋!非要讓娘爲你操碎心嗎?”
他哪裏肯起,抱着劉氏的腿,便抽泣了起來:“孩兒不孝……愧對爹娘……”
劉氏再也忍不住,又氣又傷心的嚎哭起來:“你就是不孝……你眼裏心裏,除了你娘子還有旁人嗎?”常遠兆默不作聲的在母親雙膝下哭泣。他知道母親說的沒錯,他也意識到自己的某些行爲在極大程度上是對爹娘的傷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行走在刀尖之上,讓自己遍體鱗傷
,如今更是前途渺茫,性命堪憂……可他有什麽辦法?妻子有難,他能置之不理嗎?就算上天把他扔回幾個月前,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往大漠,替妻子尋找生機。他是兒子,所以他爲了父母和家族的榮耀可以拼盡一切。但如今他也是丈夫,他同樣也願
意爲了自己的女人拼盡一切。
母親的責備還聲聲在耳:“娘把你的心頭肉照顧的好好的,你怎麽就不能好好照顧娘的心頭肉呢……你這小混蛋……把你自己折磨成什麽樣了……”
“我的兒……我的兒啊……你瘦了……娘好心疼啊……”
常遠兆擡起頭安慰母親:“娘莫要傷心,孩兒沒受苦,就是很想念爹娘和娘子……”實際上他的夥食确實不差,内心的煎熬才是他如今看上去比以往憔悴消瘦的原因。哭過之後,心裏的委屈和難過都發洩了大半,兒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也讓這位母親不忍心再多加苛責。更何況今日畢竟是大喜之日,不宜太過悲傷。劉氏硬是将他拉了起來,替他撣掉膝蓋上的灰塵,正色的
說:“娘什麽也不問,隻求你平平安安,早點回來。爹娘不能沒有你,丫頭不能沒有丈夫,孩子也不能沒有父親。”
他鄭重保證:“孩兒謹記在心。”
許是因爲實在太累了,常遠兆離開房間不久,梁伊伊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可這一覺并沒睡太久,便被自己肚子狂放的叫聲給吵醒了。
但她并沒有立刻睜開眼睛。因爲她心裏很怕,怕這屋裏又隻剩她一個人。怕她的常遠兆又一次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隻消片刻,她便安下心來。因爲她清楚的感覺到,一陣陣溫熱熟悉的氣息正近距離的拂在她臉上。睜開眼,果然對上他柔軟專注的眼神。她想起曾經在網上看過一段話——“若一個男人在你熟睡的時候占你便宜,那是渣男是流氓。若一個男人在你熟睡時親吻你,那他是真的喜歡你。但若他在你熟睡時什
麽也不做,就安靜的看着你,那麽恭喜你,他正無法自拔的愛着你。”想到這裏,她心裏甜暖麻酥各種感覺翻滾纏繞。
沉默的對視了幾秒鍾後,她笑了起來,而他輕輕吻上她的額頭。
“寶寶呢?”剛睡醒的她,說話綿軟無力,卻格外有吸引力。
他還在吻着她的眉間,含糊的說:“奶娘抱去喂奶了。”
她輕笑了一聲,用手指勾住他的衣襟:“我也餓,你也喂我。”話音剛落,“咕噜”聲又一次響起。
他笑着拿過手邊的餐盒,打開盒蓋,拿出勺子舀了一口湯試了試溫度喂到她嘴邊。
她起先是笑眯眯的等着,最後湯勺鄰近嘴邊,她卻嘟着嘴把臉撇向一邊。
他立刻頓悟她的企圖,臉上浮起甜蜜的紅暈。她用眼神催促他,他笑着将熱湯含在嘴裏,随即貼上她的唇,帶着自己的溫度一并喂了進去。
沒喂幾口,美男在懷的色女梁伊伊,便将自己快要餓扁的肚皮抛在腦後,勾住他的頸脖,與他唇齒相纏了起來。
她畢竟是剛剛分娩完,心無雜念,隻是情到濃時的自然表現。
但苦了常遠兆,猶如烈火灼身,意亂情迷。“娘子……我……難受。我們還是……好好說會子話吧。”他好不容易才從如膠似漆的親吻中騰出點空子,支支吾吾說出一句話。梁伊伊見他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實在可憐。而自己又确實不方便,便暫且放過了他。自己乖乖端起餐盒,甩開腮幫子大吃大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