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隽定睛一看,這白影子居然是個天仙一般的女人。而常遠兆雖然從窗口被拽了下來,卻絲毫未顯狼狽,雙腳穩穩站在地上,一爪便朝那女人後腦勺招呼過來。
“小心!”蕭隽忍不住替這女人捏把冷汗。可她不急不慢輕輕撇過腦袋便躲過常遠兆的一擊,轉過身去,便迎面與常遠兆戰在一起。蕭隽驚訝的發現,面前這兩人,在很多招式上居然都有着相似之處。不同的是,同樣地招式,常遠兆施展起來剛勁
有力,而那女人卻如行雲流水,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将常遠兆的功夫化作雲泥。這不算寬敞的屋子,實在不算是什麽理想的擂台。否則蕭隽真的很想看他們二人打上幾百回合,讓他過過眼瘾。他從沒見過第二個能在常遠兆如此狠辣的殺招下依然優雅自如,漫不經心的人。郭崇喜是壓
倒性勝利,并無觀賞性。潘景元跟常遠兆打起來會累成狗,也毫無觀賞性。但這位仙女,卻讓蕭隽大飽眼福。
可被觀賞的人卻大不樂意了,打着打着,對傻坐在角落裏的蕭隽大喝一聲:“傻小子,過來幫忙啊!”
“哦!”蕭隽應了一聲,立刻從地上彈起來,硬着頭皮撲上去。蕭隽的加入,使得戰況立刻變成了一邊倒的局面。實在是因爲這女人功夫絕不在常遠兆之下,而蕭隽也絕不是菜鳥。打了十幾個回合之後,那女人終于逮着機會封住了常遠兆的穴道,将他暫時控制住,又
從袖口拽出銀鎖将他兩隻手“咔嗒”一聲扣在一起。蕭隽看着心疼萬分。萬一常遠兆解開穴道之後,又發了瘋一般掙脫這銀鎖該怎麽辦?他那雙手哪還能再經得起折騰?那女人也看出蕭隽眼中的擔憂,從兜裏取出一隻小藥瓶,掰開常遠兆的嘴果斷的喂了進
去。沒過多久,常遠兆原本冰冷木然的雙眼漸漸柔軟。
“将軍你沒事吧?”蕭隽不安的問。
常遠兆似乎有些虛脫,穴道剛解,便直直的倒了下去。那女人撇了一眼蕭隽,沒好氣的埋怨道:“你個傻小子,差點闖了大禍。”
蕭隽撓了撓頭皮,自知理虧。“您是?”
“他救你回來的第一天不就告訴你了嗎?我就是明教的女主人。”别人若稱呼她爲教主夫人,她無法控制。但她自己死活也不會承認自己這個身份的。
蕭隽抿了抿嘴,似乎憶起常遠兆救他回來之後,與他大緻的說過他倆目前的處境。而這位仙女,大概就是常遠兆口中的教主夫人了。陸冉晴見他傻乎乎的樣子,怕他以後再闖禍,便一本正經的向他叮囑道:“他體内的奇蠱深入骨髓,蔓延經脈。平日最忌怒火攻心。我雖每隔幾日都會給他一劑解藥,可隻要療程未盡,就會有發蠱的威脅。
”
“我……”蕭隽這才猛然驚覺自己的差池。
陸冉晴也不忍心調戲這看上去比常遠兆還要單純的男人,淡淡說了句:“也不能怪你,不知者無罪。”
再看常遠兆時,發現他頹然的躺在地上,整個人除了呼吸以外,看不出生機。蕭隽憂懼的問:“将軍看起來很痛苦,會不會損傷他身體?”“他的痛苦并不是來自身體,而是心裏的。他愛恨分明而激烈,如今卻不得不壓抑着……想必是很痛苦的。”陸冉晴輕歎了一口氣,眉眼間有淡淡悲憫一閃而過。最後對蕭隽囑咐了一句:“你好好照顧他吧。”
說完,翩然離去。
屋子裏陷入一片寂靜之中。常遠兆不聲不響的望着天花闆,蕭隽怕他躺在地上着涼,企圖将他扶起來,卻發現他整個身子沉得好似隕鐵一般,嘴裏還似乎念念有詞。
蕭隽側耳靜聽,卻更讓他覺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在心裏偷偷琢磨着:“将軍是糊塗了嗎?怎麽好好的念起咒來了?”
“剛八爹……等我,我愛你……我會加油的……等我回去,老婆……娘子……”
聽到最後兩個字,蕭隽才頓悟了大概,原來對方這是在思念妻子。“将軍,要不然……我去把夫人給您帶來?”
半晌沒吱聲的常遠兆,此時終于開了口,隻是語氣如此無奈又如此心酸:“我現在自身難保,不但不能護她周全,還會随時拖累她。何況她還懷着孩子,留在我爹娘身邊,才能生活的舒服些。”
蕭隽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可見他這般孤苦,又實在不忍:“您這樣也不是辦法,要不然,讓她來看看您也好啊。”
說到這兒,常遠兆從冰涼的地面坐了起來,雙手抱着膝蓋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了解她,她若是看到我這樣,還會乖乖回去嗎?而且,我怕我會自私的将她留下來。”
“可您……”看着他将眼中呼之欲出的悲傷努力克制住,蕭隽心下怅然。就像剛才那女人說的那樣,他如今的所有痛苦,都來自于這無法宣洩的愛與恨。常遠兆轉過臉對他苦澀的笑了笑:“我最在乎的莫過于她和孩子的安危,現在這樣,我反倒能安心做事。”有着常家人的庇護和惡少何勇的幫助,梁伊伊必定不會吃苦。比起這個,他個人的相思之苦又算得
了什麽。“對不住了,我剛才險些傷了你。”
蕭隽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是我自己不好,說了不該說的話,差點害了将軍。”常遠兆起身坐在桌邊,此時此刻,他的情緒已經徹底恢複了平靜:“我現在身不由己,常常控制不了自己。上回……昂月那妖女趁我要事纏身刺殺我娘子,我比剛才還要崩潰,差點失手錯殺了尹亮,好在他
沒事了……隻是滄州的兄弟們,恐怕要把我當成瘋子了。”
蕭隽安慰他道:“等咱們回去了,誤會定能解開。将軍,不知您所中的毒,要多久才能完全清除?”他輕輕摩挲着衣袖中若隐若現的傷疤,那粗糙的觸感讓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不知道若是讓梁伊伊看見,會是心疼還是嫌棄……“這不是多久的問題。我所中的毒,需要二十劑濃度漸深的解藥,和明教至少護
法以上的内功功底運功協助,才能完全解除。”
蕭隽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難怪您要替剛才那夫人做事,也難怪她不擔心您跑了。”說完,忽然又想到些許令他不太放心的人和事。“那滄州那邊,不會有什麽差池吧?那個冒充您的人,可靠不可靠?”
常遠兆拿起茶杯,潤濕了幹澀喑啞的嗓子:“他可不可靠我不敢肯定,但潘景元,我相信是可以信賴的。”
“惡少他……他會不會……”畢竟是潘竹青的親弟弟,蕭隽總是有些不放心。“事到如今,我隻有拿我的性命去賭一把東都俠的信義了。”常遠兆淡然的說着,心裏卻猶如堵着一塊沉重的石頭。若不是别無他法,他絕不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别人的手裏握着。“不過,我擔心這也不
是長久之計。畢竟潘竹青這家夥實在心狠手辣的緊,所以我才把常家人都調來滄州,以防萬一。若朝廷發難,我便将常家老小帶出玉門關。”
蕭隽見他早有打算,便稍稍放下了心。那座城池,他雖然回不去,卻也有着羞于說出口的牽挂。那張清麗臉龐,正是讓他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得以存活的信念。他臉上難以察覺的微動,讓常遠兆看在眼裏。他記得在梁伊伊床前照顧她時,聽過田海對他提到,蕭隽似乎對傅雲有些特别的好感。不過既然蕭隽自己不說,他也不便挑明,更何況,他常遠兆對這種事情
沒有半點好奇心。
兩人都吃了些東西,不鹹不淡的說了會閑話。蕭隽忽然又想起一件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對了将軍,還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
“什麽事?”
“那三起滅門縱火案,到底會是誰下的手?”這事情的震動實在太大,關内關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茶餘飯後,老百姓都在猜測會是誰下的毒手。
常遠兆眉頭深鎖,陷入回憶:“這個我也不清楚,當日我路過時,劉府已是焦黑一片。”隻怪他自己當時情緒癫狂激憤,又要趕着完成陸冉晴囑咐他的命令,讓他對當時劉府境況的回憶一片模糊。
“會不會是潘竹青?”以蕭隽對潘竹青的憎恨程度,現在哪怕是天塌了,他都會認爲是潘竹青捅出來的纰漏。
常遠兆倒還算客觀:“這個不好臆斷。不過我猜想不會是他。潘竹青是狠毒,可他不是瘋子,更不癡傻,不會做沒有理由又對他自己毫無益處的事情。”
蕭隽點點頭,心下也接受了常遠兆的說法。“那麽将軍,剛才那位夫人,要您做的事,有沒有危險?不如我幫您。”常遠兆溫和一笑:“放心,我還能應付。你留在這兒繼續養傷,暫時不能回中原。潘竹青不會放過你。有需要的話,我會找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