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雄在驿館附近找了座大宅,将常家人盡數安排入住。由于那幾次刺殺事件,常家大宅的守衛安保工作自然絲毫不敢比驿館松懈,依舊由軍中近衛兵輪崗值守。常府的内務,是傳承了好幾代人的經驗,又在一起磨合了很久的成熟體系。所以從搬家,遷徙到重新安家,至上到下都配合的井井有條。真真沿襲了常家軍的作戰風格——快,狠,準。就連小虎子,石頭
,田海這幾個平時看上去傻乎乎沒什麽用的小家夥,也都搖身一變成了犀利的“黑執事”。梁伊伊也從這次的搬遷中,見證了婆婆劉氏的持家能力。别看她平時隻知道養尊處優或是慣孩子,關鍵時刻,雷厲風行張弛有度,一派主母風範盡顯無遺。倒是梁伊伊自己,隻能挺着個肚子在一旁傻呵呵
的劃水,難免有些難爲情。
“诶诶诶,閨女,你坐着别動,什麽都不需要你做。”劉氏在走進常遠兆的卧房,打算親自整理兒子的東西時,适時的阻止了正準備幫忙添亂的兒媳婦。
“娘,這些是相公的東西,我想幫他收拾,我想爲他做點事。”梁伊伊懷裏抱着常遠兆的一堆衣服舍不得撒手,眼圈越說越紅。
“傻丫頭,想他了?”劉氏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也就随她抱着一坨衣物在手裏,反正也不重。“你爲他懷着孩子,已經是最了不起的事了。别的,就交給娘吧。”“娘,你幫我問問爹,到底有沒有相公的消息啊?我一點兒風聲都聽不到,揪心的很。”或許是因爲他離開的時間越來越久,房裏原本屬于他的氣味已經漸漸消散的差不多了。她将臉埋進手裏那坨衣物中,
卻隻能聞到花皂的味道。
劉氏聽了她的請求,臉上閃過一絲爲難。常雄的吩咐她沒忘,兆兒的消息暫時得瞞着這丫頭。雖然不知道兒子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可他既然這麽囑咐,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但這丫頭眼巴巴的盼着等着,劉氏心裏也老大不忍,便放下手裏的活計,坐在她身邊,理了理她有些散亂的鬓發,柔聲安慰道:“娘跟你說,咱們做女人的,嫁給什麽樣的人,就注定了什麽樣的生活。嫁了
皇帝,要忍得了妒忌。嫁了乞丐,就要受的了窮。咱們嫁了當兵的……就得受得了寂寞,擔的了牽挂。你這種心情,娘這輩子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見她聽得動容,劉氏接着說:“每次你們爹外出打仗,我都要提心吊膽的怕這個怕那個。每次都要到處打聽他的消息。可知道了又怎樣?他遇到危險,我什麽忙都幫不上,就知道哭。哭的眼睛都要瞎了,他
回來了。”
梁伊伊撇了撇嘴角,眼淚呼之欲出。她現在的心情,便是想要幫他,救他,卻無能爲力,隻能這麽枯等着,一天比一天失落,一天比一天邁近絕望。劉氏拿出帕子輕輕蘸幹梁伊伊眼角溢出的淚珠子,堅強的笑了笑:“所以娘後來根本不去打聽他的消息,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等就是了。他心裏裝着我,裝着兒子,他自會保全自己回到咱們身邊。我相信
他。”“就像兆兒,他心裏有咱們,更加有你,他一定會回來的。你能做的,就跟娘一樣,相信他,等他。”說到這兒,劉氏自己也有些動了情,聲音有些發顫,眼圈也泛出淚花。說起來是在勸慰兒媳,而她說的這一切,都是出自她二十多年來常伴左右的真實經曆與切身感受。其中的酸甜苦辣雖然淡去,卻依然觸動她的柔腸。“想想他平時的好,想想你們倆過往的恩愛,如今這些揪心啊,牽挂啊什麽的,都是代價
。償付了這些代價,咱們更能心安理得的擁有他們的好,你想想我說的是不是?”
梁伊伊深吸一口氣,真誠的說:“娘……您真了不起……”被婆婆一番勸慰,她心裏竟真的舒坦了許多。
劉氏見她容顔舒展,似乎開朗起來,便又起身動手收拾起了屋子。“娘沒什麽了不起的,沒你聰明,也沒你腦子靈活。這些不過是做了這麽久的妻子,琢磨出來的。”
“娘,我能跟您問個事兒嗎?”
“你問。”“當年,是爹追得您,還是您追得爹?”許是頭一次與婆婆如此交心的聊天,梁伊伊這丫頭不知道哪來的膽子,竟忽然心生八卦之意,問出了她很久以前便好奇的事情。她曾經問過常遠兆,可人家沒她這麽
八卦,因此也答不出個所以然。
“追?”劉氏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畢竟什麽“男追女”,“女追男”這種話題,并不屬于那個古老的年代。
梁伊伊趕忙解釋道:“哦,追就是……愛慕,追求,先喜歡……”
劉氏聽她這麽一說,立刻就笑了起來:“嗨,哪有什麽追求不追求的?咱們成親之前,我都不認得他。”
梁伊伊好奇之心更甚:“哈?是嗎?”就跟她自己與常遠兆一樣?洞房了才認得?
劉氏停下手中的活計,想了想說道:“不過,我是知道你們爹原本是不答應咱們這樁婚事的。”
“是嗎?就跟相公一樣?”梁伊伊縮起雙腿,瞪大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活像一隻八卦的果子狸。
或許是因爲極少有人願意與她分享她那段青蔥歲月,劉氏非但沒扭捏,反而也越說越起勁:“嗯,差不多吧。不過你一定想不到,你們爹當時反抗起來比兆兒可是要激烈的多。”
“真的假的?”梁伊伊大跌眼鏡,實在無法想象不苟言笑又正直嚴厲的常雄,抗婚時會是個什麽模樣。
劉氏一邊疊衣物,一邊回憶道:“半夜偷偷跑了幾次,給兆兒的祖父抓回來幾次。”
“真是看不出來,爹原來這麽炫酷。”梁伊伊笑着搖頭,隻覺得自己三觀盡毀。劉氏看向她,眉飛色舞的說道:“娘當時,也就十幾歲,心氣高傲。知道他不高興娶,我也根本不樂意嫁。可硬給拉到一塊兒拜堂之後吧,他又對我不錯,尤其是生了兆兒以後。所以說,成親之前怎麽樣都
是假的,男人有沒有責任感,是不是好男人,還得看成親後。”“爹年輕的時候,一定很帥吧?要不然怎麽配得上娘這樣的大美人?”雖說常遠兆長得像他爹,可實際上,比他爹更勝三分。這多出來的三分,自然是遺傳了劉氏的長相。因此梁伊伊這并不算說胡話,劉氏
确實挺美。“鬼丫頭,油嘴滑舌。”任誰都樂意被人誇贊長得美,劉氏自然也不例外,嘴上罵兒媳婦不正經,臉上卻挂着難掩的笑意:“兆兒現在的樣子,就跟你們爹年輕時差不多。不過你們爹要比兆兒痩點兒,沒他這
麽壯。兆兒的塊頭随我娘家人,能吃肯長。”
“明明是死吃不胖……诶,我要是能像他那樣,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那該多好啊。”提到常遠兆的身材,梁伊伊不由自主的在腦子裏美滋滋的腦補了一遍,險些溢出芳澤。
劉氏被她口沒遮攔的一番話逗樂了:“什麽……穿衣,脫衣的……”
她立刻驚覺自己嘴太欠,嬉皮笑臉的打哈哈:“哦沒什麽。嘿嘿……”
劉氏笑着白了她一眼,又自顧自的忙活起來。
半晌之後,她覺得無趣,又開口騷擾婆婆:“娘……”
“又要問什麽?”“那個楊依依……很喜歡我相公麽?”她如今提起楊依依倒不是吃飛醋。而是她最近因爲思念常遠兆而無處發洩,幾乎瘋狂的到處收集有關他的所有事情。從小到大;好的壞的;光榮的,出醜的……她都想知
道。就像是個癡迷偶像的粉絲,任何關于偶像的犄角旮旯都不肯放過。
“依依啊……那丫頭從小就粘着兆兒。眼睛一刻都不能離開他。”提起那個命苦的小丫頭,劉氏有些惋惜的輕歎了一口氣。“不過兆兒這臭小子,從小就不怎麽搭理人家。結果到你這兒就反過來了。”
梁伊伊臉一紅,否認道:“哪有,其實都是我粘着他,他不稀得理我。”
劉氏白了她一眼:“編。誰不知道你是他眼珠子,别人吹口氣他都能鬧半天。”爲此,連她這個做娘的都難免有些嫉妒。
婆婆的神情立刻被梁伊伊抓在眼中,立刻笑眯眯的扔了一顆糖衣炮彈過去:“娘也是爹的眼睛珠子,私下裏我都看見了,捧在手裏寶貝着呢。”
劉氏被她這麽一說,立刻就臊紅了臉,扔了一條常遠兆的褲子過去,正好蓋在她腦瓜子上:“哎呀你這鬼丫頭,盡會胡說八道的……”婆媳倆的笑鬧,被正好路過的常雄聽在耳中。他望了望朗月繁星,想讓這月色将思念傳遞給無法相聚的人:“兆兒,這個家就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