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
對于女兒的劣行,教主夫人也感到大傷腦筋。可畢竟自己隻是個後娘,教育起來多有不便,很多時候,也隻能象征性的說幾句而已。“這個死丫頭,真是越來越荒唐。”“夫人最好奉勸她,别再做這些傻事。否則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了,不惜跟她玉石俱焚。”常遠兆說的很認真,他對昂月的忍耐,基本上已經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她刺殺梁伊伊的那天,若不是他拼命給自
己灌下冰涼的井水,用以澆熄心中的殺意,恐怕已經将她當場擊斃。他不殺女人,可這個女人極有可能是個例外。
教主夫人揚起好看的眉眼笑了笑:“我會勸她。不過你以後,别再叫我顧夫人。”
見常遠兆一臉茫然,她又補了一句:“若你願意,就叫我晴姨吧。”
他沒搭腔,默默的低下頭去。這女人是善是惡,究竟什麽底細,他一概不知,又怎願意和她套近乎?他常遠兆是個單純直白的人,沒那麽圓滑虛僞。這聲“姨”,他是斷斷叫不出口的。
他不願配合的态度,被她盡數瞧在眼裏。不由得搖頭直笑:“你這麽木讷呆闆,真不知平日裏是怎麽哄你娘子高興的?”
聽到對方提起梁伊伊,這小白臉就像被換了兩節新電池一般瞬間來了精神。擡起頭,臉頰有些泛紅:“都是她哄我高興……我說不過她……”
他這如詩情懷,萌化了教主夫人的心腸。她側過臉,笑了許久,最後從衣袖裏取出一個藥瓶遞給他:“記得,要腹中無食才有效果。”
他接過藥瓶,冰涼的觸感熨帖着掌心。“多謝……”
她依舊笑得溫柔和煦:“你不必謝我,各取所需罷了。”
片刻之後,屋裏又隻剩下他一人。他小心翼翼的拈起小藥瓶,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就像是注視着他所有的希望和未來。
走出壓抑的塔底,教主夫人覺得心中郁氣難以排遣,幹脆隻身來到戶外,将自己淹沒于大漠星空之下。
身後那座瑰麗的寶塔,像枷鎖一般困了她四十年。聖女,教主夫人……這些華麗而又沉重的頭銜,都不是她想要的。她隻不過,夢想做一個普通的女人,躲在愛人的臂彎裏,看盡四季花,嘗遍八方水。
常遠兆,是個可愛的男子。若不是命運弄人,她也會擁有一個同樣可愛的男子……
安靜的想了很多,想了很久,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身影,她都懵然不知。等她困了累了,起身要走時,才被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對方身材高闊,器宇軒昂,眉眼中,有些許她所熟悉的印迹。“是你。”她有些驚喜。
“好久不見了,陸冉晴。”他也笑容可掬,周身不見半點惡意。
她不禁走上前對這位久違的老朋友上下打量:“真是好久未見,我差點沒認出你來。”
他樂呵呵的說:“可你一點都沒變。”
“你真是會耍嘴皮子,就跟二十多年前一樣。我那時是青春少艾,現在,已經徐娘半老,芳華不再,怎會一點沒變?”話雖這麽說,可她心裏還是被對方這句善意的奉承哄得妥帖樂意。
“冉晴,你過得好嗎?這麽多年下來,我還是很惦念你。”說這話時,他眼中閃過難以掩飾的溫存。
她卻撇了撇嘴:“當初你們走的毅然決然,又何苦再惦記着我?”
說完,見對方臉上有些尴尬,便又笑着補了一句:“不過無論如何,他都已經娶妻生子,放的如此徹底。難爲你這局外人倒是還費心思惦念于我,我沒白交你這朋友,曹大哥。”
他也自嘲的笑了笑:“我曹瑞戎馬一生,最懷念的,莫過于年輕時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當然最難忘的,也是你們這些老朋友。”
陸冉晴聽罷。故意挑起眉眼笑問道:“哦?那麽你這次遠道而來,就是爲了探望我這個老朋友的咯?”
曹瑞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僵硬尴尬,最後,幹脆換做一臉的懇求:“冉晴……兆兒,是無辜的。而且……他是個好孩子。你别爲難他……”“哈哈哈哈,真是稀奇。既然知道他在我手裏,他爹倒是淡定從容不聞不問,還要勞煩你這個當叔叔的跑來求人了。”即使臉上依舊挂着笑容,可此時此刻,她眼裏很明顯的閃過一陣陣怨憤和不滿。常雄啊
常雄,就這麽不願與她相見麽?
“兆兒……是我徒弟。我看着他長大的,自然不希望他有事。”難爲了曹瑞,一輩子沒求過别人。如今這麽一大把年紀,還得腆着臉求女人。
陸冉晴許是覺得曹瑞這副模樣百年難得一見,竟也起了逗弄之意:“是嗎,那你來遲了一步,隻能帶回他的屍首了。”
“什麽?”曹瑞隻覺得眼前一花,險些癱倒在地上。見對方嘴角忍不住的抽動,他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冉晴,你莫要戲弄我。”她也斂起笑意,正色說道:“曹大哥,我不和你開玩笑。我與那個人之間的事情,你不明白,而且也管不了。我不與你爲難,但倘若他真想要回他兒子,就讓他親自來找我。”那個人的名字,二十多年來她
隻願放在心裏,從不曾說出口。
曹瑞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放不下嗎?”她冷笑一聲:“放?如何放下?我許他一顆真心,想要與他共度一生。可他卻驅殺我族人,奪我教秘籍聖典,如此刻骨銘心的經曆,你讓我如何放得下?”那些回憶,常常如夢魇一般闖進她腦海,即使想忘
也忘不了。那是她少女時期,甚至活到現在,唯一真正喜歡過的人。同時也是她從少女時期到目前爲止,唯一恨之入骨的人。
曹瑞哪裏懂這些女人心思,他此時隻挂心着自己愛徒的性命:“冉晴,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人生短短幾十年,莫要總停在過去。放過别人,就是放過你自己啊。”
“你說的對,可我沒停留在過去,我放過那個人。不過他欠我的,要他的兒子來還。”
曹瑞見她說的如此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心都涼了大半截。可憐徒兒隻身落在這大漠異教,不知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可是……”
陸冉晴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别可是了,曹大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暫且不會拿常遠兆開刀。可若說放他回去,那斷斷不可能。”
說完,見曹瑞眉頭深鎖,一副不死心的模樣,她又補充道:“而且你也别妄想救他出去。他身中我教獨門奇蠱,就算回到中原,也隻會禍患無窮。”
這件事不提也罷,如今她一說完,便将曹大元帥的脾氣瞬間點着了:“你們如此對待一個無辜的人,不覺得過分嗎?”
陸冉晴也不含糊,立刻反唇相譏道:“無辜?我教的奇蠱,隻會對教中人有效,他并不是本教中人卻爲何會中蠱?我想你我都清楚。若說他真無辜,也隻能怪他爹,怨不得别人。”曹瑞知道自己說不過人家,也知道在此事上常雄确實理虧。手賤搶人家秘籍也就罷了,居然還讓自己兒子練人家的功夫……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範。“唉。我知道我說什麽也沒用,你們二人的恩怨,也
隻有你們自己解決的好。不過冉晴,我還是那句話,兆兒是無辜的,還希望你别傷害他。”
說完,見對方臉色略有些動容,又補充道:“而且……他娘子身懷六甲,不久就要臨盆了,孩子若沒有父親在身邊……很是作孽的。”
看着曹瑞漸行漸遠,陸冉晴愁思百結的轉身望向寶塔。“孩子沒有父親在身邊,确實很作孽啊。爹,您若是還活着那該多好。”
自從常雄向皇上請來聖旨,讓他留在邊關支援戰事之後,常家老小也陸陸續續被接何勇接來滄州。
方知文能瞞得過别人,可哪裏能瞞得過常遠兆的母親?劉氏到了滄州驿館後,與梁伊伊抱頭痛哭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常雄回來才将她制止住。
“真的?兆兒真的回來過?”可憐這母親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
常雄雙手扶着她的雙肩輕聲安慰道:“嗯,他沒事兒。你也别哭哭啼啼的,萬一讓那丫頭動了胎氣怎麽辦呢?”
可她還是有些不放心:“你不是哄我的吧?”
常雄幹笑了兩聲:“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哄你麽?兆兒有事在身,目前不便回來。不過此事得先瞞着那丫頭。這也是兆兒的意思。”
劉氏知道丈夫不是個說胡話的人,也就稍稍将懸着的心放下。“好吧,我不哭了就是。不過如果兆兒回來,你得讓我看看他。”“知道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