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少見潘竹青滿臉胡渣,雙眼血絲密布,心裏難受極了。“家裏出這麽大的事兒,我能裝聾作啞麽?”
“我沒事,你可以回去了。”潘竹青話雖這麽說,看見弟弟回來,心裏還是溫暖高興的。
惡少關上門走到桌邊坐下,态度堅決的說:“家人含冤莫白,我還有什麽心思打仗?等你什麽時候從這兒出去,我回營也不遲。”
潘竹青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淡淡的說:“我現在好的很,在家裏也不過如此。”
惡少聽他這麽說,心裏更加不好受。潘竹青的性子向來硬朗,再大打擊也沒讓自己這麽憔悴頹唐過。這段日子頻頻遭誣,名節和自尊想必受到了緻命打擊。
兩人沉默了半晌,惡少才突然問起:“沒什麽要和我說的?”
“我又沒做過,沒什麽好說的。”潘竹青似乎很努力的表現自己毫不在意,但他那雙血紅的雙眼和滿臉胡渣,此刻卻與他的态度背道而馳。
惡少并不打算做任何蒼白無力的勸慰,而是單刀直入的說出心中最大疑慮:“我當然知道你沒那麽蠢,可隻有一件事兒,我必須得先弄清楚,薛九爲什麽會出現在現場?”
“我不知道。”潘竹青回答的毫不猶豫,似乎很欠缺合作精神。
惡少一聽就坐不住了,揚着嗓子抗議:“不知道?大哥你是在逗我嗎?”
潘竹青忽然輕笑出聲,拍拍他的肩膀試圖讓他冷靜下來:“那兒是妓院,是窯子。難道你的跟班逛窯子,也會事先通知你?”“大哥,你這話跟我說我都不信,你覺得官府那兒你過得了關嗎?世上沒那麽多傻子。”惡少是聰明人,當然知道潘竹青有事情隐瞞着不肯說,他心裏又氣又急,自己十萬火急奔回來相助,卻沒想換來的是
大哥如此不合作的态度。很想發作,但想到自己當初的一意孤行和父兄的寬容,便還是把怒氣壓住了。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總之我隻有一句話,我沒指使他殺人。還有,官府那兒無憑無據,更不可能拿我怎麽樣,你不用擔心。”他這話無疑是給惡少剛剛将歇的怒氣和不滿火上澆油。惡少從桌邊騰然而起,走到他面前與他面質:“可你這樣不聲不響,薛九這次會冤死的!他跟你這麽久,你忍心嗎?退一萬步講,這事兒如果中間真有
貓膩,人家對付的是你,薛九不過是個踏腳石,你就不怕他被屈打成招嗎?到那時,說什麽都晚啦!”
“不是我不說,說出來他們也不會相信。”
“你弟弟我相信。”“薛九那天早上去怡紅樓,便是替我拿回這東西。”潘竹青許是被惡少的堅持給打動了,從手腕上解下那串蜜蠟手珠攤在手上遞給他看:“那女人頭天晚上躲在我房裏想引誘我上床,可你也知道,我一旦喝醉
了酒便會人事不知。第二天,她走了以後我才發現房裏少了些珠寶,其中便有這串手珠。”
“這東西有什麽了不起……”惡少拈起手珠放在手裏眯着眼睛端詳了半天,最後臉色一沉:“該不會是那隻羊送的吧?”
潘竹青眼神和表情,默認了他的疑問。
“大哥,虧我還以爲你不蠢!”惡少再也憋不住火,捏着手珠吼了一聲。
潘竹青卻絲毫不示弱,立刻臉色沉冷如鐵的反問他:“喜歡一個人有什麽錯?”
“可她是别人老婆!你這樣對别人對你自己能有什麽好處?”說這話時,大白鵝那張單純得有些傻氣的臉浮上惡少腦海,不免讓他更加激憤。
兄弟兩的重逢,在惡少奪門而出,拂袖而去之下草草結束。
潘二爺風馳電掣般閃到常府時,笨娘子杜若桐還在和梁伊伊散步于花叢之間。
“诶?相公。”杜姑娘一看見惡少,便整個人都點亮了。“見着大哥了?”
惡少此時憋了一肚子邪火,完全沒在意娘子在說什麽,隻是從頭到尾一直盯着梁伊伊。“我有話跟你說,娘子回避。”
梁伊伊不明所以,杜若桐更加莫名其妙:“啊?”
惡少依然盯着梁伊伊,卻伸手摸了摸杜若桐的腦袋說了句:“聽話。”
“哦,那我去找小梅跟杏兒。”杜若桐接收到他的互動,這才心滿意足的退下。
園子裏四下無人,惡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古古怪怪,讓梁伊伊心裏緊張起來:“你……你這是什麽表情?我……沒得罪你吧?”
惡少依舊一動不動的盯着她,冷冷吐出一句話:“有些話我憋在心裏很久了,從沒想過今天會面對面跟你說清楚。”
梁伊伊更加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忽然一絲荒謬的猜測浮上腦海,她臉色一變,斜着眼睛回瞪他道:“等等,你該不會想說你喜歡我家相公?我不同意!”
惡少心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但他此刻無心與她耍花腔,幹脆單刀直入的挑明:“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大哥對你有意思。”
“呃……”梁伊伊萬萬沒想到他會提這事兒,霎時沒了氣焰,楞在當下。
惡少見狀,臉上僵硬的表情忽然松泛下來,淡淡的說:“他是真心喜歡你,我從小到大沒見他對什麽人這麽上心過。”
“惡少,你到底想說什麽?”梁伊伊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輕笑一聲,背着雙手踱步到小徑旁,折下一枚花枝,臉上浮起狡黠的神色:“我就他這麽一個哥哥,既然他這麽喜歡你,你若是願意,我就幫你們想辦法,把你們湊一塊兒,我也樂見有情人終成眷屬。至
于大白鵝,你絕對不用擔心,有的是姑娘想跟他。”
花影剛落,梁伊伊立刻發作了:“你失心瘋啊?受什麽刺激啦?”
惡少卻還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态度:“我是認真的,願意不願意,一句話而已。”
“當然不願意!我隻喜歡我家小白臉兒!”梁伊伊氣得臉都紅了,若不是懷有身孕,現在估計忍不住一個過肩摔把惡少扔荷花池裏去了。
惡少立刻裝作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質問她:“鬧半天你不喜歡我大哥?”
“當然不喜歡了!廢話嘛!”惡少等的便是她這句話,隻見他扔下手中花枝,步步緊逼,聲聲捶耳:“你不喜歡他當初幹嘛追着他滿大街跑啊?你不喜歡他爲何跟他大半夜在我家花園裏聊天聊好幾個時辰啊?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你送
他那串珠子算怎麽回事兒,就不覺得暧昧嗎?”
伊伊被他一陣炮轟之後,先是怔在當下,接着繞過他舉步便走:“你跟我過來。”
兩人穿過園子來到書房,梁伊伊推開門走進去,惡少猶豫片刻,還是跟着她跨門而入。走到書桌旁,伊伊伸手拿起壓在紙稿上的首飾盒,當他面打開,盒子裏琳琅滿目全是各種材料的手珠。她一串串拈出來塞在他手上:“這是給我家小白臉兒的,這是打算給爹的,這是打算給娘的,這是給我
六姨的,這是給我六姨父的,這是給我家小梅的,這是給田海的,這是給蕭隽的,這是給你家娘子的,這是給天殺的你的!你要是覺得暧昧,就通通幫我扔了!”
惡少手裏抓了一大把珠子,臉上有些挂不住了:“我說的過分了……主要是這東西惹禍了。”說完,把見潘竹青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梁伊伊聽了原委之後,心裏也不是滋味了。“我真沒想到,送個生日禮物也能給你哥哥惹出這麽大的禍事。”主要還牽連了無辜的薛九……惡少沒好氣的說:“這事兒怪他自己,君子不奪人所好,他存着這歪心思,惹禍還不是遲早的事。”說到這兒,他又闆起面孔盯着她正色說道:“不過這隻羊,你可得把持住了,你是大白鵝的人,可不能對不
起他!再說大白鵝人老實,可關鍵時候厲害着呢。”
話音落地時,梁伊伊赫然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噜”了一聲,弄得兩人都破冰而笑。“你怎麽滿嘴牛羊雞鵝的……聽你說話餓死我了……”
走出書房,惡少思慮再三,還是向她請求道:“他不肯向官府說明,薛九也一直死扛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去勸勸他,或許他會聽的。”梁伊伊本不打算再見潘竹青,但事情居然與自己脫不開幹系,如此置身事外,若薛九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日後她都将于心難安。“好吧。可你大哥這個人太固執了,我勸也不一定有用,不過我會盡力的。
”
東街驿館對于梁伊伊來說,實在是親切熟悉的很。當初落難之時,這裏便是她避風落腳之處。如今再來,卻成了潘竹青的囚牢。“潘大哥。”她敲開房門走進去之後,不禁吓了一跳。幽暗的房間,門窗緊閉,當中圓桌旁,坐着一個無精打采的男人。這還是那個有些驕傲,有些冷漠,始終意氣風發的潘大少爺嗎?她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無所适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