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常遠兆忽然被嘈雜聲驚醒,起身一看,窗外火光四起,殺喊聲陣陣。他急忙下榻,随手摸了一把刀走到門前,剛剛把門拉開,一杆森冷的長槍直直刺進他的咽喉處……
再次醒來,他竟躺在洛陽城的家門外。常府此刻挂滿了白帳,白燈籠,一派喪葬布置。他心中一驚,莫非家裏人出事了?
趕緊爬起來,疾步沖進府門……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呼天搶地,哭的死去活來的爹娘。
然後便是啜泣着的六姨,六姨父……
再然後是田海,小梅,虎子,石頭……
最後,是跪在靈柩前燒紙的梁伊伊,瘦弱的肩膀在煙熏火燎中微微顫抖。
“爹,娘,誰出事了?”他急急忙忙的問父母。可老兩口充耳未聞,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他以爲父母傷心過度,便走到六姨面前追問她。誰知她也對自己不理不睬……
最後,他幹脆奔到梁伊伊身旁,蹲下身子,想握住她的手。誰知……自己的手竟然穿過她的手,隻抓住一把冰冷空虛的空氣。
正要再伸手觸摸她,她卻對着靈柩冷冷說道:“相公,你爲何騙我?”他心裏隐隐不安:“娘子……”
她恍若未聞,繼續自說自話的問道:“你讓我等你,爲什麽我等到的,會是你的死訊?”
他如同被人從頭倒腳澆了一盆冷水:“我死了?我死了?”“我爲了你才留下,如今你不在了,我留下來還有什麽意思?”她語氣越來越冷,面上的表情越來越冰冷無情,說完,便起身站了起來。
他心中如火燒一般焦慮,數次伸手觸摸她,卻總是隻能穿過她觸碰到一片虛無。“娘子……我在,我在這兒……我沒走!”他幾乎已經吼了出來,希望能被她聽見。
可她依然無知無覺一般,自顧自的舉步離開。他趕緊追上去,在她耳邊不斷的呼喚:“娘子你去哪兒?你看看我,我在這兒啊!”
走到常雄夫婦面前,她有些呆滞的說了句:“爹娘,我回家了。你們節哀順變。”常雄夫婦也不攔她,随她去了。
常遠兆此刻卻已經快要瘋了,上前幾步攔在她面前對她狂吼:“你回家?不!不可以!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
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換來的卻是她冷漠的穿過他的懷抱,向常府的大門外走去。他顧不得許多,立刻又追了出去。剛出大門,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站在門外:“潘竹青……”他喃喃念出對方的名字。
可他這次偏偏錯了。梁伊伊冷漠的臉忽然浮上欣喜的表情:“浩然!”常遠兆腦子一懵,站在原地無法動彈,隻見那男人伸出懷抱将她擁了個滿懷:“我等你很久了,走,我帶你回家。”“不!”常遠兆憤怒的嘶吼,紅着雙眼瘋了一般沖過去想拉開他們,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
撲空。
他們兩人依舊自顧自的相擁而去,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問江浩然:“可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江浩然卻反問她:“是啊,他畢竟是常遠兆的骨血。你打算怎麽辦?”
她愣了半晌,最終問出了讓常遠兆倒抽一口涼氣的話來:“常遠兆……是誰啊?”
江浩然也是一愣:“他是你丈夫啊!你不記得了?”她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咱們回家吧。”常遠兆站在他們身後,無能爲力,卻也斷斷無法接受。她竟然,就這麽忘了他,忘了這個愛她愛到血液骨髓裏的人。“不!你不能這麽對我!不——”滿腔的絕望
,最終化作無助的哭号。
“元帥!常元帥!您沒事吧?”侍衛們适時的敲響了常遠兆的房門,将他從絕望恐懼的夢境中拉了回來。
他坐起身,汗水淚水将長發黏貼在臉上,心髒快要從胸口蹦出來。“沒事。”
“緊急軍報——”一聲高亢的傳信聲擾亂了金銮殿内的甯靜。皇帝心肝兒一顫,莫非常遠兆與遼軍幹上了?果斷宣召:“宣!”傳信管疾步走進大殿,朗聲啓奏:“啓禀皇上,曹瑞将軍與楊盡忠将軍已率幽州城守軍殺破重圍,攻破瓦橋關,順利回到我朝境内。”皇帝一
聽,松了一大口氣:“哦?真是太好了!”
殿内衆多武官全都振奮了起來,尤其是楊國棟,臉都樂紅了。皇帝笑着對他說:“楊愛卿!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武官們陪着楊國棟紛紛上前向皇帝道賀:“恭喜皇上!賀喜皇上!”保住兩名悍将,又帶回大批軍力,确實是個不小的收獲。
當然,也有特别不合群的二貨,比如魏霆躍這家夥。雖然嘴裏沒說,但心裏卻哼哼唧唧的罵了起來:“哼,喪家之犬……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見傳信官遲遲不告退,皇帝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莫非還有事兒?”
傳信官低頭啓奏:“禀皇上,左衛大将軍常遠兆率軍途徑莫州城境内之時,遭遇遼将耶律芪和韓彰的包夾……”
還沒容人家把話說完,皇帝就坐不住了:“什麽?那現在什麽情況?”不止皇帝,大部分武官們,尤其是常雄和韓誠烈,臉色都白了。傳信官這才擡起頭娓娓道來:“耶律芪與韓彰均被常将軍當場斬殺,我軍俘虜遼兵一萬餘人,剿殺敵兵兩千人。這是常元帥的親筆書信!請皇上過目!”皇帝聽完,已經大喜過望,接過書信一看,捏起胡子說了句:“潘太師,你兒子幹的好事!”潘太師不明所以,但也吓得面如土色,立刻上前跪倒扣頭:“皇上恕罪!”誰知皇帝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恕罪?恕什麽罪?你兒子這次立了大功!你自己看看!
”說完,讓童公公将書信遞給潘太師過目。
潘譽仔細一瞧,才發現信上交代了他兒子潘景元營救曹瑞部隊的功績。皇帝心情舒暢極了,對遼軍的恐懼瞬間褪去一大半:“傳朕旨意,此次邊關首戰告捷,将士們功不可沒。所有參戰将領一律加官一級,禁軍戰士潘景元加封五品團練使,常遠兆加封正三品懷化大将軍!”說
完,轉頭望向童纖:“童公公!”“奴才在!”
“朕命你立刻趕去邊關宣旨封賞!”
“奴才遵命!”童公公心裏甭提有多高興了。帶着聖旨去見自己的男神,還有什麽事情能比這事兒更讓姑娘們春心蕩漾的?
皇帝叔叔搓了搓手掌,忍不住還是帶着些許羨慕嫉妒恨的情緒對常雄誇了一句:“常雄啊常雄,你可真會生啊!”
回到洛陽常府,韓誠烈便把金銮殿上的事情在飯桌上說了一遍。他知道常雄心裏高興,也想跟家人分享,隻是不好意思得瑟,于是自己便非常體貼的替他得瑟了一番。
除了常雄,最自豪的,當然是劉氏。她聽到皇帝說的最後一句話時,瞪圓了眼睛,滿臉掩不住的驕傲之色:“真的啊?皇上當真這麽說?”
“嗯!一字不落!”韓誠烈笑着回答她。
劉氏立刻得瑟了起來:“哎喲我的兒……”愛熱鬧的六姨也不甘示弱:“哎喲我的好外甥诶……真替咱們家争臉兒!”
飯桌上,隻有梁伊伊一個人,毫無喜色。因爲在她聽到常遠兆被那群遼人包夾之後,便什麽話也聽不進去了:“小白臉兒……被圍毆了……那他有沒有受傷?”
韓誠烈看她臉色不太好看,趕緊出言安慰:“你放心,看皇上的神情,他信上應該沒提到受傷的事兒。”
她食欲全無:“爹娘,我飽了……想進屋靠一會兒。”
劉氏有些擔心:“是不是不舒服啊?看你臉色不太好……”
“沒有……沒有……”她其實隻是很想回屋大哭一場。她此刻的擔心,無法用文字形容。前幾天杜若桐來看望她時,在她面前也是哭的稀裏嘩啦。她還假裝堅強去安慰别人……
六姨起身扶住她:“我送你回屋。”
“謝謝六姨。”剛走到飯廳門口,田海欣喜若狂的跑進來對她說:“少奶奶!少奶奶诶!少爺來信了!”梁伊伊原本慘淡的臉瞬間被點亮:“啊真的?”田海直點頭:“是少爺專門派人騎快馬送到咱們府門口的!”所有人都離
開飯桌靠了過來,她慌手慌腳的拆開信封,打開的那一瞬間,失望之情湧上心頭:“這……他說的這都是什麽呀?怎麽一句都看不懂。之乎者也的……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身邊的六姨知道她的底細,這種古代正正經經的家書,她必定是看不懂的,自己好歹在這兒呆了這麽多年,倒是比她強多了,趕忙接過書信:“我看看。喲,這是給他爹娘的。”
劉氏頓時來了精神:“哎喲,老爺來念念……”飯廳裏的所有人因爲一張薄薄的信紙沸騰起來。梁伊伊離開時,甚至沒人發現:“爹娘,我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