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盡忠!你個縮頭烏龜,還不出城與爺爺我決一死戰!”遼将鮑綏安頂着風雪,在城下仰着脖子痛苦的叫罵。任憑他嗓子嘶啞開裂,回應他的,就隻有雪花撲在地上的悉率聲,和風吹鐵甲的叮當聲。
“楊烏龜!你要是怕了,就喊你家老烏龜楊國棟來陪爺爺打!再不行,你那個小王八弟弟楊盡義也行!”可憐楊國棟與楊盡義也紛紛躺着中槍。“楊烏龜!快出來給爺爺們舔靴子!”若換了楊盡義,估計早一蹦三丈高,跳下城樓與鮑綏安撕打在一起了。但楊盡忠畢竟是個沉得住起的人,天聾地啞一般背着手在城樓上踱來踱去。時而低頭看看腳下的青磚,時而舉目遠眺望望雪花飛舞下
依舊氣勢恢宏的異國軍人們。
但他身邊的家生副将楊鐵牛實在沉不住氣了,楊國棟待自己如親子,楊家兄弟與自己情同手足,怎麽能聽得進别人如此侮辱楊家人。氣的幾乎搓碎口中牙:“将軍,讓屬下出去替你宰了他!”
楊盡忠拽住他的袍子,淡淡勸道:“随他罵吧。咱們不出去,他們也沒辦法,若是開城門迎戰,除了加速咱們的損耗,沒有任何益處。”
鐵牛強壓怒火,可依然無法淡定,瞪了一眼城樓下腰圓膀壯的敵軍,又望了望身邊站着的宋軍小戰士們,個個面如土色,唇角幹裂。“可咱們困守在此也不是辦法呀!遲早會耗盡軍力的呀!”
楊盡忠停住腳步,眼神蒼茫,嘴裏喃喃自語道:“我不信沒人營救咱們。”
鐵牛搖頭冷哼了一聲,說出心中憋了很久的話:“遼軍二十萬大軍虎視眈眈守着,皇上想必連幽州城都不會想要了。又豈會管咱們死活?”
楊盡忠轉過頭定定的望着他,最後語氣堅定的說:“我信我爹!信我二弟!我的家人們絕不會坐視不理!”
常遠兆的軍隊向來以神速著稱。但天公不配合,連續不斷的狂風暴雪,使得行軍速度被拖慢了整整一倍。原本計劃六天便能趕到宋遼邊境,如今,走了整整十天,才艱難行進到大宋版圖的最北邊。
“何将軍,再往前就是瀛洲城的地界了。”最先踏入交界處的,自然是何勇率領的前鋒軍隊。多虧了這支兩萬人的騎兵,一路上奮力鏟雪開道,爲中,後兩軍鋪平了征途。
“咱們就在這兒等着吧。”何勇最先跳下馬,打算安營等候大軍的到來。
剛把馬牽到一邊,便聽得後面有人喚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常遠兆的傳信兵騎着快馬飛奔而來,身後還跟着蕭隽:“何将軍,這是元帥讓我交給您的信。”
何勇一邊拆信,一邊納悶的問他:“他們沒跟上嗎?怎麽隻有你們兩個?”
蕭隽沒吱聲,那傳信兵也隻說了句:“元帥說,您看了信自會明白他的用意。”
何勇展信一看,咧嘴笑道:“好家夥……”
入夜,瀛洲城郊野的村莊,被鋪天蓋地的積雪護在身下。村民們早早便鑽進了被褥,躲避鑽心刺骨的寒氣。窗外寂靜一片,除了偶爾風刮屋棚的聲響。
奇怪的嘈雜聲仿佛來自夢裏,直到身邊睡着的人也忽然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才恍然發現窗外真的有不小的動靜。“什麽聲音?”村婦喜妹不安的問丈夫王生。
王生披着襖子來到窗邊向外望去,隻看見一雙雙鐵蹄從他眼前晃過去:“好像是軍隊。”
喜妹一驚,聽得心中狂跳不已:“又打仗啦?”她壓着嗓子問。
見她一驚一乍的表情,王生不以爲然的回了一句:“管他呢,咱們小老百姓不操這份心。反正也沒打過咱們。”丈夫剛剛爬上床,喜妹便聽得外面羊棚處的打砸聲:“诶?怎麽這麽吵?”王生吓得跑下床猛地打開門:“操他大爺的!搶東西來了!”漫山遍野的油燈一盞盞被點亮,伴随着村民的呼聲,牲畜的叫聲,戰馬
的嘶鳴聲……寂寞的村莊,今晚一點也不寂寞。
次日,周邊的遼城炸開了鍋,尤其是與瀛洲城相鄰的莫州。
“禀報耶律将軍!昨晚瀛洲城外出現大量宋軍,一路搶劫毀壞民宅村舍,現在正往咱們莫州方向來了!”莫州府守城将領耶律芪剛點了卯屁股還沒坐穩,便聽得副将左男向他禀告了這麽一件氣炸人的事情。
他一老頓拿不上台面的粗口之後,定了定心神,狐疑的問:“有沒有攻擊城池?是不是故意想把咱們的人從城裏誘出去?”
左男說:“那倒沒有。隻是搶劫城郊百姓,弄得人心惶惶。瀛洲城的拓将軍連夜出城阻擊,但宋軍并不迎戰……隻顧一路搶劫,一路奔走……”耶律芪眼珠子又瞪了起來:“這他媽怎麽回事?”他在廳堂裏轉悠了半天,最後對左男吩咐道:“這樣,你速去刺探一番,我要知道這支部隊的首領是誰。”跟宋軍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他們向來對幽雲十六州
的百姓采取懷柔禮讓的态度,怎麽這次的态度會有這麽大的轉變?
“遵命!”左男也納悶的很,決定立刻下去查探清楚。
不到半天的功夫,探子便心滿意足的帶回了常家軍故意放出的消息。左男迫不及待的跑去複命:“回禀将軍,屬下已經刺探到敵方将領的身份!”“說。”左男喝了口熱茶,朗聲說道:“此人名喚蕭隽,是個新冒頭的團練使,從前在洛陽城外做土匪頭子,後來被常遠兆滅了寨子,不得已投靠了朝廷。”耶律芪一聽便笑了起來:“原來如此。我本來還在納悶,以那常遠兆的脾氣秉性,絕不會縱容手下做這種事。要麽就是故意引誘咱們出城,可他又沒跟拓海開戰趁機奪取瀛洲城……我看八成就是這姓蕭的匪類賊心不死啊……”他耶律芪萬萬不會想到,常遠兆此次出征的最大目的便是營救幽州城守軍,從未想過攻城略地。他所有計謀何行動,都隻是爲了救人。管他什麽瀛洲,莫州的,他
絲毫沒把這些放在眼裏。因爲他妻子說過,曆史是不可改變的,他相信妻子的話,就不會再爲了争取毫無意義的勝利果實做哪怕絲毫犧牲。
左男問:“那咱們該怎麽辦?他們眼看就會繞到咱們這兒了。”耶律芪考慮片刻,便向他吩咐道:“傍晚前,你帶兵埋伏在郊外。一定要隐蔽行事,殺他個措手不及!”“遵命!”
左男帶着兵,把自己僞裝成雪人,埋伏在村外耗了大半天,直到深夜,才見不遠處火光四起。定睛一瞧,果然是宋軍扛着火把朝村落奔過來。
左将軍氣得虎眼一瞪,向身後的弟兄們一招手,朝着已經奔到跟前的宋軍暴喝一聲:“賊人往哪裏跑!爺爺在這兒等候多時了!兄弟們,給我上!”
一時間兵戈殺喊聲四起,宋軍像是猝不及防,霎時間亂成一團,紛紛掉頭像村外潰散。隻有蕭隽攥着刀硬生生迎上左男的劈殺。
十幾個回合上下,蕭隽找機會賣出個破綻,讓左男一槍戳在肩頭,摔下馬去。
“蕭隽!”身後僞裝成士兵的何勇奮力相救,迅速将他駝在馬上奔出去老遠。
“還要不要追?”左男身邊的遼軍将士問。
他考慮了幾秒,便做出決定:“窮寇莫追,這群家夥是亡命之徒,咱們回去吧。”
蕭隽部隊奔了十裏路終于回到大營之中。
“元帥……”雖然帶着傷,他臉上卻還是笑着的。常遠兆疾步迎出來将他扶起,一眼就瞧見他肩膀上的殷殷血迹:“快起來,怎麽樣?傷着了?”蕭隽憨厚的回應:“沒事兒,皮外傷而已。”常遠兆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說:“這次記你個頭功!”蕭隽身後跟着的
何勇裝作不滿的嚷嚷道:“诶,元帥,我何勇也是賣了力氣啦!”
“嗯,賣力搶東西……”大白兔說完,身邊響起将士們的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堆裏一直默不作聲的楊盡義忽然扯着嗓子不瞞的咋呼開了:“笑什麽?這也值得你們樂成這樣?诶我說蕭隽,你這費勁巴力的把他們誘出來,不殺他個千把人,怎麽反倒灰溜溜的逃回來了?你到底怎麽回
事兒啊?真打不過啊?太菜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衆人笑的更加誇張,這讓楊盡義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頭腦:“笑什麽笑?這都什麽毛病啊?”
常遠兆看他快要跳腳,走過去對他說:“二哥,這麽跟你說吧。今晚蕭隽的敗走,是爲了保證咱們順利的救出我師父跟大哥。”
他一聽這話,更是來了興緻:“此話怎講?”
常遠兆卻帶着一抹神秘的淺笑,轉過身去:“我現在不能說,以我之前的經驗,計謀說出來就不怎麽靈了。等咱們成功救出他們二位時,二哥自會明白我的用意。”
聽他這麽說,楊盡義隻得無奈作罷:“哦……”可又一想,“诶不對啊,你告訴他們,憑什麽隻瞞着哥哥我啊?”
常遠兆取下手套,彈了彈上面的碎雪片子:“我沒告訴他們。”楊盡義不耐煩,又想嚷嚷,何勇笑着走上前對他解釋道:“楊将軍,這麽跟您說吧。跟着元帥這麽多年,咱們都學乖了,他讓咱們怎麽幹,咱們就照做,不必問,問了他也不會說。總之他最後總能帶着咱們
打勝仗,您就安心了吧!”話說到這個份上,楊盡義隻得吐了口氣,朝常遠兆,何勇等人翻了個大白眼:“不問就不問!神神叨叨的!”若非常小白臉是元帥,他自己低人一級,非把那白臉子五花大綁栓在木凳上拼命撓腳底闆,叫他
不說!叫他再賣關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