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救了。由于怕沾染上羅相爺謀反的罪行,朝中那些想将潘景元置于死地的人,再也不敢多說一句。皇帝與大理寺卿,開封府尹共同商議,那潘景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便削去他的爵位,罰一萬兩白銀,并勒令
他服兵役三年,若再敢拒絕,便會改爲坐監十載。潘惡少這回倒是學乖了,二話沒說就同意拜軍入營。
可他的待遇同蕭隽天差地别,蕭隽一開始便有軍銜在身。而惡少可謂一切從零開始,成了标準的新兵蛋子。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所在的指揮營,隸屬于常遠兆管轄的禁軍殿前司。若是分在魏霆躍的侍衛司,那日子必定不會好過。惡少出獄那天,潘譽包下了整個紫氣東來,從洛陽請來了杜若桐的父親,爲兩個孩子補辦了一場婚宴。若非惡少隔天就要去軍營報到,以潘太師對小兒子的疼愛,絕對是要回洛陽替他們大操大辦的。可如
今這樣低調簡單的婚宴,惡少自己倒是挺滿意。可即使簡單,給杜家的聘金彩禮卻絲毫不手軟。潘太師剛開始自然不是太滿意自己最愛的兒子要娶一個門不太當,戶不算對的女子。可潘惡少行事向來随心所欲,不受拘束。再加上杜家小姐刑場求婚,感
天動地,連潘竹青這樣冷冰冰的人聽了之後都有些動容,更何況潘譽。杜大人夫婦倒是大爲意外。當初杜若桐對他們說,潘太師的小兒子要向她提親,他們一直認爲又是潘惡少在調笑女兒,并沒當真。直到聽聞潘惡少行刑當日,杜若桐又是當衆求婚,又是與惡少相擁而泣難
舍難離,他們兩人愣是沒氣得背過去。好在潘惡少最後留下了小命,潘太師又親自登門相邀,這才讓他們順過一口氣,沒在見到杜若桐時,一巴掌抽死她。
惡少一改往日纨绔子弟的做派,着一身輕便高雅的裝扮有禮有節的招待了向他祝賀的親朋好友們。常遠兆作爲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最高長官,被奉爲上賓列入了主席。
酒過半巡,潘譽紅光滿面的叮囑常遠兆:“兆兒,今後要替伯伯多管教管教你這個頑劣的弟弟。要是不聽話你就盡管拿軍棍打他,伯伯不心疼。”
一句話說的在座各位都笑了起來。
隻有梁伊伊一本正經的告誡丈夫:“哇那可不行,潘伯伯不心疼,杜若桐可得心疼死了。你要是打她的面具男神,她會和你拼命的,你是知道她多稀罕這個相公的了。”
大家又是哄笑一陣,還好杜若桐不在場,否則又得羞的找個地洞鑽進去。
惡少臉皮夠硬,絲毫不在乎梁伊伊的調笑,反倒對着自己的老爹大咧咧的自嘲了起來:“爹,人家是上将軍,您兒子隻是個新兵蛋子,人家沒閑工夫幫您管教我。”
梁伊伊若有所思的望了望他:“真有趣,我估計,你應該是幾十萬禁軍中武功最高的新兵蛋子。”
惡少起身向她鞠了一躬:“承蒙将軍夫人如此看得起,屬下今後更得好好表現才是。”
“呃……兆兒,你看你這個弟弟,今後在軍中可有前途?”潘譽從未想過自己的小兒子有一天會踏入軍旅,心中沒譜。常遠兆笑容和煦的寬慰他:“潘伯伯勿需擔心,他目前雖職位低微,但以他的才氣和武藝,将來必成大器。”東都俠又豈會長久給他做馬前一卒?皇帝将潘景元納入他帳下,無非是爲了讓潘家的勢力介入軍中,用以日後制衡常,楊,曹,魏四大兵家而已。這一點常遠兆心中了然,卻絲毫不以爲意。反正他沒打算打一輩子仗,也無意于權力之争,潘景元若是能早日成器,爲他分擔皇帝的矚目,那是再好不過
的事了。
聽常遠兆當衆誇贊自己的小兒子,潘譽立刻喜上眉梢,但當着大家的面,又不好意思太得瑟:“诶,伯伯現在不奢望他将來多有出息,就希望他平平安安,别再惹出什麽大亂子。”聽老爹如此一說,潘景元心中動容,拿起酒杯斟滿美酒向老爹鄭重保證:“爹,您放心,孩兒今後不會再惹您和我大哥費心傷神了。”說到最後又望向面色沉靜的潘竹青,那位冰山一般的男人,竟也露出些
許欣慰的神色。宴席結束,常遠兆正扶着梁伊伊往客房的方向走。潘景元忽然追出來繞到他面前,撩開衣袍單膝跪地朗聲起誓:“我這條小命,是将軍替我撿回來的。這份恩情,我潘景元沒齒難忘。今後在戰場上,我便是
将軍的銅甲鐵壁,必不會讓人傷你分毫。”
梁伊伊眨巴眨巴眼睛,心裏想:“還好六姨不在,不然她這個腐女必定會勸他們兩人在一起算了。”常遠兆心中卻一陣難過,他甯可做惡少的朋友,而不是什麽将軍。正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應,惡少便又站起身笑眯眯的說了句:“聽說大白鵝快當爹了?二爺也不甘人後,我去找我女人了。”說完,轉身輕
快的向杜若桐的房裏跑去。
梁伊伊望着他颠兒颠兒的背影問常遠兆:“他說的大白鵝是你嗎?”
常遠兆一臉憨笑:“嗯……還有大白兔……也是我。”
“他竟然給你起這麽難聽的外号!我祝他今晚迷路!哼!”
直到走回自己客房門口,常遠兆才恍然大悟,明白剛剛妻子口中的“迷路”指的是什麽意思……全洛陽城乃至開封的人,都認爲潘景元是個無恥男。出入各聲色場所,馬車裏總有女人的笑聲,包養花魁,調戲官家小姐杜若桐,在馬路上被女人哭着糾纏……總之他在作風方面的名聲,已經跌入無底深淵
,連他自己都懶得伸手下去撈一撈。
實際上,他身爲當朝太師的寵兒,富貴一身,又生的清秀俊朗,女人的誘惑也确實沒少在他身上發生過。
隻是潘景元這個人,雖然外表浪蕩粘膩毫無下限,口不擇言又饑不擇食……本質上确是個極其難以接近又孤傲清冷的人。否則,他一身好功夫,又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事情,不會瞞了天下人那麽多年。
女人于他,真如花花草草,良家女子如香花,風塵女子如毒草。他看一看,嗅一嗅,調笑幾句便抽身走人了,絕不會摘下來占爲己有,最後不是讓她們枯死在自己的身上,便是讓自己被毒氣所傷。這世上唯一一朵他從年少時便想據爲己有的花,便是杜若桐了。說不清楚到底是爲什麽,或許是她偶然的一句歌聲打動了他,或許是她一如既往的單純善良,或許是她的傻氣讓他覺得安心。這些他不做考
慮,隻知道他想與之共度一生,朝夕相伴的人,隻有她。所以當杜若桐不理睬他時,他會主動挑起兩人之間的戰争,引起她的注意。當他打聽到有人欲向杜若桐求親時,他便端出惡少架子吓走人家。當他決心暫時放下東都俠的身份,過回正常人的生活時,他做
的第一件事,便是接近杜若桐,并以勢不可擋的節奏拿下了她。
從宴會廳到他的洞房,九轉十八彎如迷宮一般複雜。他腳下生風,蹿到天井處,擡頭一望便耍起無賴,腳蹬大紅漆柱子一路飛身上了樓,引得樓下來來往往的客人一陣驚呼。
“杜若桐啊杜若桐,你有點出息行不行?别再抖了行不行?停!”此刻的杜若桐,正一邊嘟囔着罵自己,一邊拍打自己緊張到發抖的雙腿。
話音剛落,房門從外面被人推開,進來的潘景元一身棗紅色錦緞束腰長衫,笑容明朗,不似他平時一派猖狂模樣。杜若桐先是一怔,接着立刻低下頭,不敢再看這個讓她又愛又恨又怕的冤家了。
見她一臉快要漲出血的表情,潘惡少反手帶上房門,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我當走錯房間了呢,哪兒來這麽一好看的姑娘?原來是我家媳婦兒。”
說着,他便已經步步來到床榻前。而杜若桐則依然隻敢盯着地面傻傻的發愣。
直到他們的距離已經近到可以聞出彼此身上各有特點的香味,他才停下腳步,伸手擡起她的下巴,讓她含羞的臉直面着自己。“想好怎麽伺候我了嗎?”他的眼睛閃出狡黠的神色。
“啊?”她慌亂的反問了一個字。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她也知道今晚她将要面臨質的變化。身爲大齡嫁女,她不是不期待,但更多的卻是緊張不安。更何況,她要與之親近的人,是她從小到大的死對頭——惡少,雖然也可以理解爲她
的面具男神東都俠。總之這種期待又懼怕的複雜心理,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他歪了歪腦袋,眉頭微蹙,嘴角和眼睛裏卻還是笑着的:“不是你攔着我的道哭着求我娶的你麽?現在又不想跟我好了?”問話間,已經陡然湊近她的臉。
杜若桐雙手不禁向後一撐,試圖與他拉開距離:“誰……誰求你了……”這個節骨眼,兩人也不忘擡起了竹杠。
惡少又向她逼近一步,近到兩人的鼻尖已經觸在一起:“你從小到大都想嫁我,以爲我不知道?别死撐了,我就在你面前,今晚你想把我怎麽樣都行。”說完,就要吻上她的臉。
就因爲他這一句話,猥瑣版惡少的即視感瞬間閃進杜若桐大腦,她拼命向後一縮,避開他的吻,推開面前的身子:“你……你别過來……我可能會動手的!”她慌張的說出警告。
“那就快動手吧,别磨蹭了。”他邪魅的笑容在紅燭的映照下格外俏皮迷人,雙膝跪在床榻上,一彎腰便撈住她的胳膊,将她生生拽進自己懷裏,來個溫香軟玉抱滿懷。
杜若桐心裏暗罵,“這家夥,動作這麽熟練,一看便是禍害,嗚嗚嗚……氣死我了。”
想到這兒,陡然發現他的臉又向自己貼了過來。她毫無防備,隻得伸出手擋住:“咱……咱們……不能先聊聊嗎?”
他淡淡吐出兩個字:“不能。”這傻妹子,他隻剩這麽春宵一刻,怎麽可能拿來和她聊天?說完,便推開她的手,撅着嘴親在她臉頰上。
“等一等!”她輕聲吼出。怕痛以及對惡少爛情史的嫌棄,使她的狀态差到她自己都始料未及。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
“又怎麽了?”他也樂意見她亮出花招。
她扭了扭身子,從他懷裏鑽出去,趴在床榻上翻找了一會,接着,從被褥下掏出了一樣令惡少呆若木雞的東西——面具!
“你不是在逗我吧?”他頓時僵住,直起身子跪在床榻上啞口無言。
杜若桐手拿銀色面具,猶猶豫豫的移到他面前,直到遮住他的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就是這雙帶走她初戀情懷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充滿正義和靈氣。
她放下面具,心一橫,眼一閉:“我準備好了,來吧。”
等了半晌,抓着面具的手忽然被他握住,暖暖的熱度從手臂一直傳到耳根。她睜開眼睛,隻見他神色誠懇,表情認真的看着她說了句:“咱們還是先聊聊吧。”
面對面盤着腿促膝坐在床榻上,杜若桐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到底自己是人家的妻子,新婚之夜卻毫無合作精神,說來實在慚愧。
惡少歪着腦袋好奇的打破沉默:“你真那麽怕我?”
她扁了扁嘴,猶豫的嘟囔出實情:“我不是怕你……我是怕疼。”
“我若戴着這個面具,你會不會不那麽怕疼?”說着,他擡起手将面具遮在臉上。
“有可能。”智商和情商都不太高的杜姑娘竟實話實說了。
他自嘲的苦笑了一番,默默放下面具,轉身下了床榻。
“若桐,看着我。”他一邊說着,一邊解下發髻上的玉扣和發帶,一頭青絲飄然而下垂在腦後。“無論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惡少,還是戴着面具的東都俠,那些都不是真的我。”
杜若桐癡癡的望着他,尚且不知道他的用意,隻覺得他垂下頭發的模樣有着從未見過的溫柔動人。接着,他伸手入腰間,解下腰帶扔在地上,而後是褪去棗紅色外袍,隻留一件絲綢底衣。
她杏眼圓睜,嘴唇微啓,眼睜睜看着他把剩下的衣褲盡數褪去,坦然的站在她面前。在她的目瞪口呆之下,他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羞恥或是暧昧。“你好好看清楚,我不胖不瘦,不白不黑。冬天夜裏會咳嗽,下雨天膝蓋會痛。怕蜘蛛,怕吵,吃魚蝦會過敏。最喜歡下雪天,但更喜歡杜若桐。”說完,向她走近一步,近到瞳孔中隻有她的影像。“今後我
在你面前絕不會僞裝成别人,我永遠都隻會是你的夫君,你的依靠,你的潘景元。”在這樣寒冷的冬夜,這個年輕的男子,卸下所有僞裝和牽絆,将隻屬于他自己的部分毫無保留的展現在杜若桐的眼前。沒有引誘的成分,沒有戲谑沒有玩笑,隻有一副冷得微微發抖的身體和一顆赤誠之心
。她第一次聽得如此動人的表白,腦子一時不聽使喚,直愣愣的杵在床上呆了半天,直到發現他皮膚上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才猛的反應過來:“快穿上衣裳吧!會凍着的!”她心疼極了,急忙下床想替他撿
衣服。
“就不想抱抱我麽?”他捉住她的胳膊,将她停在面前,俊朗的臉上綻放出單純的淺笑,語氣似問似懇求。
再木魚的腦袋,在此時此刻也無法不動情了。她伸手觸到他胳膊上的皮膚時,才發現他此時有多冷,趕緊環起胳膊将他抱住,他輕微的顫抖使他顯得有些脆弱可憐。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很奇妙,她覺得此刻懷裏抱着的人,是全天下最壞的人,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可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無論曾經是誰,今後都隻是她的夫君,她的人。一種無論他好壞,都照單全收的
強烈情感湧上心頭。
以爲這樣就順順利利皆大歡喜了?才沒這麽簡單。幾分鍾後……
杜若桐那一身複雜的衣扣終于惹毛了潘惡少。他不耐煩,幹脆用力一扯……“真方便。”他痞痞的一笑,房裏頓時充滿各種絲綢布料被撕裂的聲音。
“這都是新衣裳!你别撕了,我自己來!”
杜若桐臉漲的血紅。
惡少趴在她身上狂笑不止。
“啊——”杜若桐的叫聲悲催而窘迫。梁伊伊的話浮上她的腦海:“你都要做新娘子了,别成天盡知道吃。該減肥了知道嗎?你看你肚子上那圈肉!怎麽見你相公?”
“是意外,我隻是沒有心理準備……噗!”他試圖調整情緒,卻發現自己猶如被點了笑穴一般停止再也停止不了……
杜若桐被他壓着,早已透不過氣,加上羞憤交加,無處發洩,隻有用手不斷的推他:“起來,你這是要壓死我嗎?”
他稍稍撐起上半身,使她得以喘息。可就是無法抑制心中的笑意。其實他并不認爲她真的有多胖,而是事出突然,他又差點将她肚子上的肉當成布料撕了去……可她真是受了很大的打擊。“可惡!我肯定……是你見過的……最胖的!不然你怎麽……怎麽能笑成這樣!”他是什麽人?貴族王孫,當世豪俠。他曾經的女人,一定都是妖娆美麗的,至少,不會有像她這樣
的胖子!想到這裏,她心裏又羞憤又酸楚。還是得聽梁伊伊的話,乖乖減肥吧。
“你這麽說倒也沒錯。你确實是我見過的女人當中,最胖的。”他的笑容有些無可奈何,從枕頭下抽出一本小冊子,在她面前翻開,反扣在她臉上。
她抓起小冊子定睛一看,居然是夫妻生活入門類相關秘笈。
“雖然我一點也不想承認。可事到如今,不得不向你坦白。爺今天也是頭一遭,咱兩互相關照吧。”說着,他從她手裏拿過小冊子翻開第一頁攤在枕頭上……更深露重,紅燭垂淚。杜若桐側身望着丈夫俏皮不羁的笑顔,與他的種種過往湧上心頭。愁嫁了那麽多年,忽然掉下個幾乎完美的男人娶了自己,使她猶如在夢境中一般亦幻亦真。“爲什麽會是我?爲什麽
……你會喜歡我?”
他懶懶的眨一下眼睛:“爲什麽不能是你?”
“我以爲,天下男子……都會喜歡伊伊那樣的。我不算美……也不聰明……”她的話語越來越小聲,實在因爲她對自己沒多大信心。
他輕輕捏了一下她的下巴,眼神變得極其溫存:“你說錯了。在我眼裏,隻有你這樣的才算美女。還有,你并不是不聰明。”說到這兒,嘴角笑意更濃:“你是笨得要死。”
“你……找死!”杜若桐剛擡起小手,便被他捏在手中。
“敢襲擊你男人,看來我還要振一振夫綱才行。”爲何對梁伊伊無感?在惡少眼中,她無論個性,脾氣與氣質都與自己十分相似。如果硬要他腦補與她談情說愛的場面,隻會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