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白臉傻笑着澄清:“我沒有,那藥那麽難聞,你會聞不出來?”
“這倒是。總之都賴你,等回去,我要用彈弓打你一千次!”她已經選擇性失憶了,也不知道是誰每天晚上都得瑟吧唧的高呼“我爲将軍解戰袍”解個沒完沒了來着。他用手縷順她頸脖前的秀發,藏不住眼中快要溢出的寵溺:“嗯!隻要你高興,随便怎麽都行!”忽的想起妻子對生産的恐懼,心生不安:“娘子,這孩子與我們有緣。你别不喜歡他。”更别不要他,最後這
句小将軍沒能說出口。
聰慧如她,怎會看不出他眼中,話語中透着的懇求,忍不住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大手。忽的又鼓起腮幫子嬌嗔起來:“你看你,我還沒生呢,你就偏心成這樣。要是生了,我就沒地位了。”他趕緊誠然保證:“我不會的,我喜歡他,正因爲那是我與你的孩子。”還有一點他沒說,有了這個孩子,也許能讓她稍解對家鄉的思念之情。她那個他不能涉足的家鄉,是她心裏的痛,更是他心中最深的
恐懼。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中的溫柔再也掩飾不住:“難怪我總餓,還以爲是天冷的緣故,原來是你這個小魔怪嘴太饞。”說到這兒,頗爲得意的擡頭對丈夫說:“你這個當爹的要努力掙錢了,我肚子裏這
位,無論男女,肯定都是個吃貨。”
他更加得意的說:“你不說我是常吃不飽麽,肯定是像我。”
她摸着肚子說了句良心話:“嗯,像你這麽乖還不錯,最好别像我,不然既調皮又任性。”
他握住她的手,臉上的笑意褪去,換做類似心疼的表情:“娘子……你别這麽說。”
她心裏一熱,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在他心中,她果然還是乖巧溫柔又體貼的。
結果,“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他一句話,打破她喜滋滋的美夢。
“你找打!”她氣得粉拳亂飛,這小白臉跟她相處時間長了,居然也這麽不學好了。
六姨那把嬌滴滴的嗓子打斷一室的嬉鬧,“兆兒,聽說你有喜了?”
兩人應聲往門口一看,幾個長輩外加小梅,正樂呵呵得瞅着他們。“六姨!爹娘!你們怎麽都來了?”常遠兆趕忙起身相迎。
“姑爺,小姐!”小梅眉飛色舞的請了安,便蹦蹦跳跳的跑去梁伊伊床邊伺候着了。
小媳婦見到公婆想要起身請安,被劉氏急忙攔住:“哎哎哎,你别起來,聽說你吓暈了兩次,好好歇着别亂動了。”
“爹,娘,六姨。”不知怎的,梁伊伊這個來自21世紀的摩登女,竟也會在此時此刻羞紅了臉。
“你說你這傻小子,怎麽能讓她去接生?看把她吓得!”常雄見活蹦亂跳的小媳婦病怏怏得躺在床上,忍不住又對兒子冒火。
常遠兆心裏高興,絲毫不在意,挨了罵還依舊情意綿綿的望着老婆。梁伊伊卻護夫心切:“爹,不能當寶寶的面兇他,他如今也是爹了。”“對對,你說的對,哈哈哈哈,爹都忘了。”常雄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堅毅的雙眼忽然就濕熱起來。兒子牙牙學語,蹒跚學步,第一次握筆寫字,第一次跨上馬背,第一次拉開比他自己還重的弓弩,……一
幕幕仿佛都在昨天。如今,他也即将成爲别人的爹,成爲完整的男人。
六姨忽然說:“伊伊,你知道嗎,今天可是雙喜臨門呢。”
梁伊伊詫異的問:“還有什麽喜事嗎?”
六姨湊到她耳邊耳語了一句:“今天是兆兒的生辰。”
“啊?這麽巧的!”吃驚之後,她便又是愧疚萬分“對不起,相公,我……”這麽久以來,竟沒有開口問過他生辰幾時。
常遠兆寬容的一笑:“是我沒說,潘景元的事情要緊。”
“我都來不及給你買禮物了。”她卻實在無法釋懷,說話都帶着哭腔。這是他們在一起之後,他第一個生日,她竟然毫無知覺。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臉,身邊人識時務的散開了去:“你已經給了我最好的禮物。”他印象中,沒有哪次生辰比今日這次過的驚喜。兩人的眼睛隔空膩歪了許久,他才忽然想起還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辦:“
娘子,有娘和六姨她們陪你,我就放心進宮了。”
“生日快樂,萬事小心。”她此時竟陡然生出更多眷戀,莫非真是血肉相連的緣故?
“放心。”他起身幫她掖好被子。“要不要我将杜若桐叫來一起陪你?”
“要的,她一個人怪可憐的。”她想起隔壁房間那個愁思滿結的閨蜜,憂慮又爬上了喉頭。
常遠兆策馬行至皇宮門口時,已将今日所有喜悅之情壓制于心底,他腦中此刻隻有一個念頭,離惡少行刑的日子隻剩下三天了,他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見到皇帝。
從宮門闊步來到大殿,一路上都是失望而歸,滿臉憂慮的文臣,想必都是求見未果的緣故。他心下一橫,這時候也甭管什麽君臣之道了,幹脆翻牆算了。
繞到大殿側面,擡眼望去似乎四下無人。他一提氣,就打算蹬牆而上。
剛擡腳便發覺自己衣服被扯住了。他心下一驚,低眉望去,竟然是小公主。難怪剛才沒看見她,小姑娘的頭頂還夠不着他的腰……
小姑娘仰頭笑眯眯的看着他:“将軍哥哥!”
他趕緊單膝跪地行君臣之禮:“參見公主殿下……”
終于能和心目中最好看的大哥哥面對面說話,小公主忍不住湊過去伸出小手揉捏他的臉:“将軍哥哥你這是要做什麽去?”
“臣……”他本想瞎掰,可是不願意對着小孩子說謊話,便老老實實的說:“臣這是要翻牆去見皇上。”
公主沒停下手中的活,仍然像玩大布娃娃一樣擺弄他的臉:“父皇不會見你的。”
“臣知道,所以……才想翻過去……”
公主忽然停住,從衣兜裏掏出一塊用油紙包裹着的糕點:“喏,給你吃。”
他婉言相拒:“謝殿下,但臣不餓。”如今哪兒還有心思吃東西?
小公主眨巴眨巴大眼睛,像小大人一樣神秘兮兮的說:“父皇讓你吃的。”
他又驚又喜,知道其中必有内情,趕忙收下糕點:“臣遵旨……謝恩!”
剛想向公主告辭,公主卻急紅了臉,拽着他的衣袍攪鬧:“将軍哥哥教我翻牆,教我翻牆。”
小孩子的天真無邪,讓他忽然想起梁伊伊腹中那個屬于自己的骨血,嘴角漾起甜蜜的弧度:“遵旨!”說完,扛起小公主讓她斜坐于自己肩上,接着提步蹬上宮牆,筆直的立在高聳的宮牆之上。
“哇……好美啊!嘻嘻……”小公主坐在他厚實的肩膀上,絲毫沒覺得畏高,反倒被午後冬日沐浴下美到無與倫比的宮殿樓宇驚豔得手舞足蹈。“公主殿下,您可以好好看看自己的家。”他沿着宮牆輕快的奔走,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讓他看上去像個小孩子。十個月以後,他就要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可能像他,也可能像他摯愛的那個人。無論怎樣
,他都要用自己的肩膀帶着他或是她看遍這錦繡河山。常遠兆回到客棧時,常家的女眷們還圍在梁伊伊身邊說笑,杜若桐則坐在床前心不在焉的發呆。見他回來,都知道該留空間給這對小兩口膩歪,便各自回客房裏去了。隻有劉氏在臨出房門前囑咐了一句:“
兆兒,過會子帶伊伊下去吃飯,她躺了一天了,要動一動。”
“知道了娘。”他乖巧應承。
梁伊伊将他拉近自己:“今天怎麽這麽快?見着了?”
“皇上沒見我,不過你看。”他從袖口中捏出一張紙條遞給她。
她輕聲念出紙條上的一行小字:“朕并無心弑殺忠良之子,奈何眼前顧慮重重,望爾等解憂。”念完,她歪着腦袋,一雙大眸子機警的轉了一圈,最後問了句:“這是誰交給你的?”
“是小公主。”
她點點頭:“那看來應該不會有詐。我倒确實想過,皇上可能并不是真有心要殺潘景元。”
他難得見她表情認真,忍不住笑着問她:“娘子有何高見?”“你想,皇上若真的殺了潘景元,那便意味着将潘譽潘太師從此推下曆史舞台。雖說古今大政客多數下場都不怎麽樣。可這并不是咱們皇上理想中的方式,而且最關鍵的是時機不對。”她娓娓道來,嬌媚的
臉上浮出一層他從未見識過的老練,“皇上才剛剛放倒了羅相爺,文官本就士氣低迷,他哪兒還舍得再對文官下手?留着潘太師一黨,才能制衡如今朝中一班實力過于雄厚的武官。”
他點頭表示贊同:“比如常家,楊家,我師父曹瑞,還有魏霆躍……”
“正是。”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怔怔的說:“你這小腦子,竟然裝着這麽多東西。”她又攤開紙條,想盡可能的幫他分憂:“那,皇上給你這張紙條,明明白白的表達了三層意思。第一,他的立場和态度。第二,他的顧慮。第三,要咱們幫他想辦法解決這些顧慮。第一條我剛剛已經分析過
了。剩下的,便是參透皇上所有的顧慮,再一一擊破了。”他卻将紙條握在手裏,攬過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懷裏:“娘子,你現在有孕在身,别想這麽多,太傷神了,還是交給我來考慮這些吧。”朝堂上的權力鬥争,是他最厭惡的事情。他不願意讓他疼惜的女人爲這
些糟心事耗費哪怕一點點精神。
她整張臉貼在他胸前嘟囔:“我也不想想的,可是你沒見若桐,整個人都痩了一圈嗎?我也不忍心看着潘惡少就這麽死掉,他才多大呀,跟杜若桐小手都沒牽過呢,太可憐了。”
他卻用手勾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睛責備道:“那你還讓我騙他,太壞了吧你。”
她坐直了身子正色說:“我也不是完全欺騙他,不瞞你說,杜大人真的打算接受秘書監王大人家公子的提親呢。他這次如果活着出來,必須好好表現,否則真沒他什麽事兒了。”
聽她這麽說,常小白臉也坐不住了:“真的啊?杜若桐怎麽個意思?”
“她當然不願意啦,那王家公子笨笨呆呆,滿臉的粉刺,腿短腰又粗,怎麽跟人家美貌又機靈的潘二爺比呀?她說她死都不嫁。”
常遠兆眉頭微蹙,心情有些低落:“可如果杜大人執意要她嫁,恐怕……說實話我并不樂觀。”在他認識的人當中,幾乎沒人逃得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八個沉重的大字。
梁伊伊也心知肚明,杜若桐怎麽說都是古代傳統良家少女,到最後說不準就真敗在父母的威逼之下。想到這兒,她歎了口氣:“所以說,這包辦婚姻可真是害人不淺呀。”
聽她這麽說,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姻緣也是包辦婚姻的産物,心下起了袒護之心:“也不能一概而論,咱兩不是很好嗎?”
她撇嘴一笑,沒臉沒皮的說:“那都是因爲我乖巧聽話,凡事又都忍讓順從,你說是不是啊?”
他抿着嘴邊的笑意,又将她摟在懷裏:“娘子,我不想在孩子面前撒謊,免得教壞他。”“哼!”她不服氣的冷哼一聲。忽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随口一問:“诶?你說如果現在和你在一塊兒的還是那位楊依依,會怎麽樣呢?”想起這世上有另一個女子曾經如此癡迷的愛過他,又差一點擁有
他,成爲他的妻,梁伊伊心裏便是一陣莫名的酸楚。
常遠兆倒是真被她問楞住了,想了想,認真的告訴她:“這……我從沒想過。但她既然是我妻子,我想我還是會盡到做丈夫的責任,也會對她忠誠。”她此刻靠在他胸口,強勁的心跳透過他結實的筋骨皮肉震在她耳邊,充滿魅惑的男子體味一陣陣竄進她的心肺,讓她心裏掀起一陣軟麻,腦中昏昏沉沉,小手已經不知不覺探進了他的衣襟,觸到他滾燙彈
軟的皮膚。所以一聽到他的話,她那色迷心竅的大腦瞬時跑偏了:“責任?什麽……丈夫的責任?你不就是想說你會和她那什麽什麽什麽嗎?”說完,從他懷裏鑽出來。
他一頭霧水,無辜的問:“什麽什麽什麽?娘子你到底在說什麽?”說着,俯身湊過去。“哎呀走開!”她嫌惡的伸出手擋住他。不是她對死者不敬,也不是她故意無理取鬧。隻是稍微腦補了一下他與别人在一塊兒的場面,哪怕牽個小手,她的肺泡都已經裂開了。她梁伊伊從來不是這麽小心眼
的女人,但懷孕的女子有時會鬧些情緒病,比如此刻的她。
小将軍見她臉色似乎真的深冷下去,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捏住她擋在兩人面前的手,捉過她的肩膀,有些委屈的問:“我到底說錯什麽了?你爲何動氣?”
“丈夫的責任……哼!”她一邊哼着鼻子說,一邊用手勾開了他的衣袍。
他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漲紅了臉,用胳膊箍着她的腦袋,哭笑不得:“我真想扒開你的腦子,看看你成天都在想什麽!”
“黃賭毒咯。”孕期的前三個月是胎兒最不穩定的時期。這個道理,見多識廣的梁伊伊自然是明白的。所以這對幹柴烈火,如今即使再膩歪,也隻能将口水往肚子裏咽。一個又重新背起了《出師表》。另一個,則給自己
下了禁令,這三個月,絕不占他便宜,什麽吃耳朵,摸胸,玩寶貝,通通禁止。
劉氏對這事兒尤其不放心,還特地讓六姨在晚飯後單獨叮囑了她一次。
如今夜裏杜若桐有小梅陪着,便把梁伊伊還給了孤枕難眠多天的常遠兆。
夜裏醒來,發現眼前起伏的胸膛似乎依然氣息未定,伊伊擡起頭,睡眼惺忪對上他燦若星鬥的雙眸:“相公,你睡不着嗎?”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雙手輕拍她的後背:“不是的,我在思考。你先睡吧。”皇帝的顧慮,他已經了然于心。現在他要思考的,便是如何找出漏洞,将這些所謂顧慮一舉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