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少爺将死的模樣他記憶猶新。如果這次真的讓他們把少奶奶弄死了,那後果,他田海想都不敢想。無論如何,至少得讓少爺知情,她是他的妻子!
跌跌撞撞的奔到何勇家裏,田海一進門,二話不說就拉着一臉茫然的何勇沖出家門。
何勇飯還沒吃完,嘴上的油光還沒擦幹淨,被他拽得險些摔一跤:“诶诶诶?你怎麽回事兒?”
田海氣喘如牛:“何将軍,一刻也耽誤不得,出大事兒了!帶我去見我家少爺!什麽事兒我路上再告訴你!”
何勇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臉都吓白了,知道實在耽誤不得,便帶着田海牽了兩匹營中最好的戰馬,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往江陵府附近的八嶺山方向疾馳而去。
“常将軍!何将軍在營外求見!”
正在忙着清點軍用物資的常遠兆聽見有人如此通報,不由得吃了一驚。何勇親自前來,莫非白雲山大營出了事?
他放下手中的活,對通信兵說了句:“傳他進來。”
遠遠就看見何勇急匆匆的向他走來,身後還跟了個很眼熟的身影。等常遠兆看清楚那人的臉時,心中陡然一陣強烈的不安。趕緊向他們迎過去。
兩人一到他跟前,便跪倒在地,誰也不敢說第一句話。
常遠兆見他們二人神色如此異常,心都涼了一大截,急忙問道:“到底什麽事兒?說呀!田海你說!”
田海心一橫,擡起頭,迎着他的臉,把家裏天翻地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在他說的過程中,常遠兆的臉越發蒼白,眼睛越發血紅,聽到最後,額頭和太陽穴的青筋都暴跳起來。
“将軍!您不能走!”何勇拼命攔着常遠兆,後者正不顧一切的往大營門口跑:“您要怎麽做盡管吩咐我。我何勇就算拼了命,也不負将軍所托!”
常遠兆眼中已經看不見任何人,隻是機械的将攔在面前的所有人和物體甩在一邊。
“将軍,您現在不能走啊!”何勇一次次的撲上前攔他,玩忽職守的罪過可不是鬧着玩的。
一路狂奔到大營門口,常遠兆随手牽過一匹馬,對身邊的何勇丢了一句:“你留下,出什麽事我負責。”說完,翻身上馬,瞬間将整個大營丢在身後。
“将軍!”何勇趙亮的呼喊聲越來越遠。
“少爺,等我!”田海也急匆匆追了出來,隻是一路上再也看不見常遠兆的影子。夜色中的靈光寺沉睡在一片靜谧詭谲的氣氛中,一些武僧輪流值夜,守護着這座寺廟的安全。今夜老住持慈航大師也未入睡,一身袈裟,一把法杖,端坐于大殿正中。或許今夜,他會等到那個遲早要來的
人。
果然,快到子時,隐約有馬蹄聲由遠及近奔騰而來。慈航将法杖握在手中,站起身,理了理袈裟,走出大殿呼了句佛号:“阿彌陀佛。”
随着一聲駿馬的嘶鳴,馬蹄聲戛然而止。
幾秒鍾的安靜之後,随着面前的大門“哐啷”一聲被人從外面砸開,原本站在門口守衛着的兩個五大三粗的武僧陸續被人從外面扔了進來,兩人都口角帶血,痛苦的躺在地上哀号。接着,從門口的黑暗中,走進一個身長體闊,面如冠玉的男子。他隻穿着一身窄袖錦袍,周身未見任何兵器。乍一看,就像個剛從書院走出來的佳公子。可是看清楚他的面目之後,便立刻會被他臉上蒸騰
着的殺氣活活吓死。
這時,從各房裏陸續沖出手持長棍的武僧,迅速站立于慈航的兩旁,圍了個半圓形。
那男子一步步走近慈航,足以聽見彼此對話時,他冰冷的聲音打破沉寂:“我妻子呢?”
慈航語氣溫和的回應:“施主,您的妻子,恐怕不在本寺。她此時,已被妖孽所殺,早登極樂世界了。”
話音剛落,對面男子猛的躍到半空,撲進人群揪出一個武僧,捏着他的脖子,将他狠狠砸在地上,暈了過去。
身邊兩個武僧迅猛的向他撲過來,他雙手繳獲迎面而來的長棍,扔在一邊,又閃身躲過兩個武僧的拳頭,最後一雙虎爪般的大手猛的掐住他們的脖子,任他們在手中掙紮喘息。
“你再胡說八道,我要你們所有人的命。我妻子呢?”他咬着牙說完這句,手中的力度不斷加大。慈航見這架勢,知道這常遠兆今夜是來和他們玩命的了。他們這靈光寺雖然也是以武術著稱,但畢竟不是少林寺,沒有大力金剛掌,也沒有十八銅人。以這班武僧抵抗一個正值盛年的當朝著名殺将,恐怕
有些危險。再說也實在沒有必要爲這事兒和他弄個你死我活。“嗯,常将軍,實不相瞞,您妻子現如今已不在寺中。”慈航說的這話确實不假。劉氏發現田海失蹤以後,便猜到他必定是去江陵府通風報信了。爲了防止常遠兆回來找尋妖孽,她便立刻前來通知慈航老和
尚,讓他迅速轉移妖孽。以免常遠兆不相信此話,頭腦發熱打開殺戒,他趕緊又補了一句:“老衲這寺中全是男子,夫人若在寺中,恐有諸多不便。于是乎,老衲将她送往清水庵暫住去了。”
常遠兆眯起眼睛,但手中的力度稍稍放松:“此話當真?”
慈航立刻向他保證:“佛祖面前,不敢打诳語!”
常遠兆丢開手中的兩個武僧,咬牙切齒的警告他:“我暫且放過你們,若是你敢欺騙于我,我必與你們這幫妖僧同歸于盡!”
轉身回頭走向門口時,慈航不死心的追着說了一句:“老衲有一言,不知常将軍可願一聽?”這楊家千金的事情着實詭異……“怎麽?你又想在我面前污蔑我妻子?我告訴你,如果她是妖怪,那麽我這個做丈夫的,就也是妖怪。你不是要捉妖嗎?動手吧。”說完,他又向和尚們邁進一步,他們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最後他冷冷一
笑,轉身大步跨進黑暗中。
今夜注定有很多人都無法安然入眠。除了靈光寺一班心有餘悸的和尚,和心中火急火燎拼命往清水庵的方向追趕的常遠兆之外,還有那位心中充滿焦慮和期待的人,潘竹青大人。
派出去攔截楊依依的手下已經出門好幾個時辰,按理來說不會出什麽問題,常遠兆遠在江陵府,即使趕回來,也必定是先趕往靈光寺。而那時,依依應該早已被自己的心腹薛九攔截在清水庵的途中了。他的計劃目前爲止都是順風順水的進行。慈航這個老和尚,是這洛陽城裏唯一一個能用金錢買通的住持。靈光寺雖是古刹,卻年久失修。慈航大師傅曾多次含蓄的向城中貴族請求結緣,無奈這些個貴族子
弟眼高于頂,隻認白馬寺之類的名寺。沒什麽人把這偏僻難行,佛殿簡陋的小寺廟放在眼裏。所以當薛九搬着真金白銀邁進慈航的禅房時,慈航連頓都沒打,便決定對薛九馬首是瞻了。對付楊家的人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楊家夫人本身就對家裏兩個兒子即将參戰心裏七上八下不得安甯。一夜暴富的慈航,由一個布衣住持赫然轉變爲一副國師派頭的老禅師,在楊府大門口随便幾個問題便
問的楊家夫人對他心服口服。
首先問她,家裏最近可有人忽然瘋癫。
後又問她,府中可有人死而複生。
當初爲了能和常家人順利完婚,楊依依猝死又活過來的事情,隻有楊家幾個核心人物和核心家仆知道,外人一概不知。潘竹青也是通過綠珠才知道的。
所以楊家夫人驚詫之餘,也對這個一身華貴氣息的老禅師産生了好奇。請到府中一番談經論道之後,慈航便又把話題轉到了楊府之前那兩件稀奇事上。
“老禅師,您莫非覺得這些事當中有什麽蹊跷?”
“實不相瞞,老衲剛剛路過貴府,便隐隐覺得有些不安……”
“大師不妨直言!”
慈航本身就是個善于言辭的家夥,加上潘竹青通過薛九的嘴在幕後暗中指點,三兩句便讓她相信府中确有妖禍。但他沒說妖孽是誰,隻說是藏于府中,并且極有可能會對即将出師的兩位公子不利。
一聽到關系自己兒子的身家性命,楊家夫人便再也坐不住了。拽着老和尚幫她想辦法捉妖。慈航便将薛九教給他的計謀如此這般告訴了楊家夫人。捉妖當天,楊家其他人都是一臉茫然的趕到楊府,都知道不是楊國棟的壽辰,大家擔心要麽就是楊國棟老糊塗了,要麽就是家中出了事不便明言。總之隻有梁伊伊一個人,還真的帶着賀禮,傻乎乎的上前
給老爺子賀壽。誰是所謂的妖孽,不言而喻。爲了不引起梁伊伊的懷疑,潘竹青并沒有立刻從慈航手中将她帶走,而是讓薛九吩咐老和尚将她妥當安置,待時機成熟,他才會安排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誰知那常家的田海意外出逃,導緻他決定将營救
美人的計劃提前了幾天,以免常遠兆趕回來給他添亂。
薛九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了潘竹青的思緒。“少爺,事情不妙。”
潘竹青看他一個人跑回來,便知出了問題,不動聲色的示意他說下去。
“屬下沿着靈光寺通往清水庵的路趕奔過去,遇上那幾個護送的和尚時,已經爲時已晚,有人已經搶先一步,打傷那幾個和尚,将小姐擄走了。”
潘竹青從椅子上騰然而起,皺眉問道:“你有沒有問是什麽人幹的?會不會是常遠兆?”若是被常遠兆半路接走,那他真是功虧一篑。
薛九趕忙回應:“聽那幾個和尚的描述,屬下認爲不會是常将軍。”
“他們怎麽說?”潘竹青稍稍松了口氣。
“他們說那人中等身材,皮膚有些黑。”薛九認得常遠兆那個大個子小白臉将軍。
“看來真不是他。”潘竹青剛剛放下心,忽然又提了起來:“會不會是他手下人幹的?”
“這個屬下實在不知。”
潘竹青擰着眉頭沉思了很久,最後問了一句:“她醒了沒有?”即使他是幕後黑手,可聽到她遭難那天的慘痛過程,心裏還是狠狠的揪了一把。
“目前應該還在昏迷。”薛九低着頭不安的回答。
潘竹青擡起下巴,眼中爬滿陰森:“打她的那個丫頭……”他自己受過的淩辱,都被他壓抑在心中從未發洩。這一次,有人竟敢淩虐他想要的人,他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屬下已經解決了,請少爺放心。”城郊瘋人塔此時多了個無辜的“瘋”丫頭。
“還有那個慈航老和尚,我明明吩咐他小心保護,絕不得讓她受傷不是嗎?”潘竹青這些天一旦腦補當天伊伊的慘狀,便不由的火冒三丈:“風聲一過,我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是!屬下明白。”薛九身爲他的第一心腹,有時候并不需要他把話說的太明白,便知道自己下手的輕重該是幾分。慈航老和尚知道的太多,恐怕沒有太長的命可以活了。
“嗯。無論用什麽方法,你盡快找到小姐。”說到這兒,潘竹青又補了一句:“還有,派人守着常府的動靜,一有消息馬上回來告訴我。”千萬不要是常遠兆的人将她帶走,否則,一切又要重頭開始。
“遵命!”
隻留下潘竹青,再次獨自陷入不安的思慮中。對着窗棂外冷清孤月,他口中喃喃自語:“我不想讓你受傷的,來我身邊,我會彌補你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