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将士自然是高興的,除了曹瑞和常遠兆。他們兩人,深知那羅相爺的尿性。爲人陰險狡詐,貪得無厭,在官場上名氣極臭。但也沒人能把他怎麽樣,因爲他兩個女兒都嫁到宮中成了貴妃。朝中上下,誰能撼的動他?連潘惡少他爹潘譽見了他都得
叫聲“哥”。那個年代,包青天估計還在穿紙尿褲呢。
可是這次,人家畢竟是來給他們送錢送糧送物資的,他們再讨厭那個人,也不會和軍饷過不去。所以隻能乖乖的,在軍中大操大練,準備迎接羅相爺的大駕光臨。
到了下午,曹瑞又帶給常遠兆一個令他不太開心的消息:“兆兒,你得準備準備。這次羅相爺到咱們洛陽城,起居行程一應由你負責保護。”
“啊?”他一臉的不解外加不情願。
曹瑞笑了笑:“皇上對咱們這兒的治安不是很放心啊,不過你上次營救童纖的事情,讓皇上對你倒是另眼相看。所以這次,點名讓你保護他老丈人。”
常遠兆無話可說,再不情願,也得把委屈乖乖吞進肚子。
回到家吃飯時,他還是悶悶不樂,一想到要貼身保護他最鄙視的那個當朝第一奸臣,他就一肚子悶火。看着他一臉的不快活,常雄夫婦和梁伊伊都覺得奇怪。
常雄憋不住問他:“你怎麽了?今天,怎麽心不在焉呢?”
“沒事兒。”他低頭扒飯。
見他如此不合作,常雄也不便當着老婆和媳婦兒的面再問下去。劉氏以爲他生病了,關切的詢問了幾句也就算了。
倒是梁伊伊,見他心思沉重,心裏挺不落忍的。鍛煉完畢,匆忙洗了澡,趕緊回到房裏陪他。“我們常将軍,今天是怎麽啦?像被人抽了筋似的,誰欺負你啦?”
他躺在美人榻旁邊的地鋪上,以唉聲歎氣來響應妻子的詢問。
“相公……說說話呗……你這樣歎氣,解決不了問題的。”她趴在美人榻上,伸出手指輕輕撓了撓常遠兆的胸口,說話柔聲細語,表情溫柔甜蜜。他看着妻子嬌媚的表情,終于忍不住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無論在外面多不高興,回到家裏,能有個可人兒,和風細雨的安慰自己,想逗自己開心,真是什麽氣都要消了。他伸手牽住妻子的手,放在自己
的胸口上,眼睛望向屋頂,漸漸失神而空洞:“依依,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有個小夥伴,名字叫孫仲文的嗎?”
她一臉的茫然,哪有可能會知道:“呃……沒什麽印象了。”“嗯,你可能忘記了,那時候你還很小。他和我一樣大,是當時樞密院副使的兒子。咱們三人,當時可是很要好的。我記得,他去世之前,你最愛跟着他,因爲他比我親切,比我會照顧人。”他說這話時,
眼神漸漸暗淡下去。
“去世之前?他不在了嗎?”伊伊心中也是一陣難過。
他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揉了一把她的頭:“你真是個胡塗丫頭,他們家的案子,當時可是轟動了中原大地。”
“我真的不記得了。我當時可能還小,我爹娘也沒跟我再提起過……”她隻好胡扯應對。
“我挺羨慕你的,說忘就能忘。”他說完,又瞟了她一眼,笑笑的說了句:“說不喜歡就不喜歡。”話音剛落便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用被單捂住臉,以免被他看見自己臉上不自然的紅暈。他接着說:“孫伯伯,是個好人。應該說,他們一家都是好人。可是好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結果。我爹,你爹,還有我師父,甚至潘譽,所有人都明白,孫家是被誣陷的。可是所有人,連一點點辦法都沒有
,就因爲始作俑者是國丈羅相爺。所以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孫家被滿門抄斬。”
他的表情語氣都平靜如水,但伊伊卻在他眼中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戾氣。“我記得最後一次見到仲文,是在開封府大牢裏。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他們沒有罪,所以一定不會死,等他出來,會再找我們玩耍。于是我回府等,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的,是他們一家人被推出午
門斬首示衆。依依,你知道嗎?我打過仗,殺過人,可我一生中,見到的第一具屍體,是我兒時最好的朋友。”說完,他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亮。
伊伊失神的看着他說完,松開他的手,從美人榻上坐起來,抱着枕頭,默默的在他身邊躺下:“相公……真的很遺憾,我沒能和你一起記得這段回憶。否則,有個人和你一起分擔,你一定會好過的多。”
他轉身緊緊抱住她,無力的說:“娘子……我怎麽辦?他們要我保護那個人的安全!我怕我做不到!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他!”
“誰啊?”她明知故問:“那個……老烏龜王八羔子?”
他“噗嗤”一聲笑了:“嗯……對,就是那個老王八。”“嗨!相公。你千萬别殺他。你想想,你要是殺了他,你還得償命,你這條命多值錢呀,你可是洛陽城最好的公子哥呀!怎麽能給那老不死的烏龜王八蛋償命呢?太不劃算了!像他這種老孫子,就該死無葬
身之地,死無全屍,死了以後還被鞭屍,挖墳,做成泥雕跪在孫伯伯他們墳前,跪一萬年!”她縮在他懷中,嬌滴滴的說出一大堆罵人的話。
他聽了這番話,心中的抑郁消散了許多,臉上也恢複了往日的溫度,将懷中人摟得更緊:“那麽娘子,你覺得,我應該去保護他嗎?”她從他懷中把臉鑽了出來,想了想,一本正經的說:“相公……沒有什麽應不應該,你根本就沒的選。你是個将軍,是朝廷的臣子,你有你的身份,你的責任。保護他,是你這個身份的職責所在,食君之祿
,擔君之憂。你要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自己,根本就不是爲了他。這麽想,你是不是能明白過來?”
他點了點頭,低頭親吻她的頭發,在心裏說:“孫仲文,你看見沒?這個隻知道跟在你我身後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如今已經真的長大了。”“我跟你說,你真的别爲這種人傷心傷肺傷肝的,現在你們沒辦法收拾他,不代表以後就沒人能收拾的了他。說不定,幾十年後,就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天大老爺,給他來個狗頭鍘伺候,讓他也腦袋搬家
。”她爲了安慰小白臉相公,連包青天都搬出來了。
本想安慰完小白臉,便爬回榻上睡覺。誰知……
他的味道真好聞,多聞一會兒。他的胳膊比枕頭彈軟,多靠一會兒。他身子比被單舒服,多摟一會兒……然後她漸漸失去意識,直接進入了夢鄉。
苦了另一個人,大半夜了還在嘀咕:“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戒之哉,宜勉力。”
“怎麽一點用都沒有?是太簡單了嗎?娘子……我要對不住你了……”半分鍾的沉默後:“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
當晚,這兩個小白癡有床不睡,有塌不睡,就這麽勾纏交織着,在硬邦邦的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門外的田海把房門錘得震天響,兩人才勉強把眼睛睜開。
“我不想起。”他聲音慵懶無力。
“可是你要應卯了,小心遲到了要挨闆子的。”她嘴上這麽嘟囔,手卻攬着他的腰,絲毫沒有放松。
“再抱一會兒……我數到一百就起來。一,二,三,三,三,三……”他的聲音越數越小。
“少爺!少爺!再不起就要誤卯啦!”田海恨不得直接破門而入。“三,三,三,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