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她第一次主動的迎了上去。
他擡頭看向她,眼神又恢複了往日的溫柔和煦:“終于回來了,我都打算去尋你了。今天怎麽這麽晚?”
她一邊與他走進府中,一邊回應他:“吃過晚飯,鍛煉後,我有事兒與你商量。”
她第一次主動要和他說事兒,把他心裏樂得美滋滋的,當晚一口氣吃了四碗飯。當然,他這個驚人的食量,與他練了一下午的雙截棍,有着更大的關聯。
“唉?相公,你臉怎麽了?怎麽有一塊淤青呢?”鍛煉完畢,伊伊洗了澡,回到房中。這才與常遠兆面對面的坐在美人榻上說話。可是憑着燈火,一眼就瞧見他額頭上一塊硬币大小的淤青。
他不以爲然:“哦,沒事兒,不小心磕着的。”
她卻心疼起來,伸手摸了摸:“怎麽這麽不小心?不會是給人打的吧?”
他噗嗤笑了:“當然不是!你相公我有這麽沒用嗎?”
“那你以後小心點兒,要是破相了怎麽辦?”她想,這麽好看的臉上,要是來個疤,那真是等于用刀片在PRADA的包包上劃了一下這麽讓人吐血。
“我是個拿刀打仗的,受點傷算什麽?”他對于她的緊張,既開心,又好笑:“還是……如果我破相了,你就不要我了?”
“極有可能。”她點頭如搗蒜。
“那我就把你也咬破相,咱兩就誰也不用嫌棄誰了。”他說完,摟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到面前,張開嘴,在她臉蛋上用牙齒極其輕柔的碰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趕緊掙脫出來,臉卻紅成了番茄,心跳如雷,低着頭說了句:“你……是餓死鬼投胎嗎?剛剛吃了四碗飯,現在還想着吃人……唉,你千萬别破相。”
他笑着又扳過她的肩膀,将她按在自己身上:“娘子,别對我這麽疏遠。至少……讓我抱抱你。”
她的臉被緊緊貼在他胸膛處,他獨有的味道鑽進她的鼻子,清新撩人,使她心裏酥麻麻的。不過她覺得自己似乎喜歡他的味道,便沒有再掙紮,隻是安靜的任由他抱着。
有些事情,他可以等。有些事情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想要和妻子親近,想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今天退班後,回府的路上,他無意中在路邊字畫攤上看到的那首《隴西行》:“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哀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幾句話,像蘸了毒藥的箭一般狠狠刺痛他的心。即将出征了,他以前打過大大小小的仗,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緊張和牽腸挂肚。他雖然信誓旦旦說要帶領将士們活着回來。可他自己心裏知道,他不是天神,他有着普通人一樣的弱點,也是血肉之軀,也會死。古來征戰幾人回?他騙的了所有人,卻無法騙自己。爲了爹娘,爲了妻子,他會盡全力讓自己活着回來。可是如果……如果他真的不幸成了“河邊骨”,就再也無法侍奉于爹娘左右,也無法與妻子相依相偎,厮守終身了。想到這裏,他的手臂越勒越緊,讓懷中人漸漸透不過氣來。“唔……我喘不過氣了。”
他這才松了松臂膀,讓她靠得舒服點:“娘子,你不是有話要與我說麽?”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她這才想起,有正事兒要與他商量:“内個……相公,我問你,咱們這兒有沒有出過什麽采花盜之類的案子?”
他考慮了一下,回答她:“風化案我倒是聽說過幾樁,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至于淫賊,采花盜,還真的很少聽說。”
他說話時,喉結跟着動,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的摩挲:“是很少發生?還是很少有人報案呢?”
他對于她這個随意的小舉動,心中開心不已,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娘子,雖然爲夫是朝廷的人,可畢竟不是查辦治安的官員。你要是想知道這方面的事,倒不如問問你的好姐妹杜若桐。”說完,他忽然覺得奇怪:“不過……你怎麽會問起這個?”
她不假思索的說。“哦……我可能撞見一個。”
“撞……撞見一個……什麽?”他腦子一懵,緊張的問。
“采花賊啊……”她脫口而出。
他立刻松開她,跳下榻,雙眼瞪得跟台球一樣:“是誰?怎麽你了?馬上帶我去找。”
她這才明白他誤會自己遭遇了侵犯,拉住他的袖子說:“唉,不是不是。我沒說清楚,我撞見一個姑娘,她可能遇到淫賊了。要不,我今天也不會回來這麽晚嘛。”
他松了口氣,坐回榻上,又将她摟入懷中:“原來如此。那她爲何不報官?”
她覺得他的胸膛比靠墊要舒服多了,便沒有扭捏,乖乖靠着他,繼續用手指玩他的喉結:“要是她肯就好了。她怕以後沒臉見人。”
他想了想:“這倒也是。”
“你也覺得她不該報官?”
“對她來說,報了官,讓事情公布于衆,隻會讓她失去更多。可是……如果讓兇徒逍遙法外,恐怕會有更多女子受害。”說完,他輕輕歎了口氣。
“是吧是吧?我也是這麽認爲的。可是如今,也不能逼她。”
“娘子知道那個淫賊是誰嗎?不如告訴我,容我想辦法對付他。”他哪有那個閑工夫想辦法對付淫賊?他所謂的辦法無非是武力鎮壓。
“我不能确定。萬一冤枉了好人,反而又多毀了一個人的名節。”她依然希望那個看上去像正人君子的李道長别是個淫賊。
他思前想後,最後做出了總結:“你思慮的有道理。不過娘子,你現在隻能好好勸慰那位受害的姑娘,有需要,可以在生活上替她打點一下。至于别的,我不許你插手。明白了嗎?”
“哦,明白了。”她明白個屁。
“娘子,你好像忘了,要對我交代些什麽了嗎?”他始終惦記着那天潘竹青與妻子徹夜長談的事情。
她無奈的問:“你真就這麽想知道嗎?”這呆子,腦子怎麽一根筋。
他很認真的回答:“我想知道。”
她從他懷裏鑽出來,與他面對面的坐着:“那……你要我說也可以。但是……你也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吧,隻要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他毫不猶豫的說。
她神秘兮兮的轉了轉眼睛:“你昨晚,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的去哪了?”
這個問題,把他給問愣住了。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半天說不出話。
“怎麽,你不想說?不想說也不要緊。等你什麽時候想說了,我再告訴你我和他那天都說了啥。”說完,她整了整榻上的毛毯,打算鑽進去睡下。
“你别睡。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我是開不了口……”他說完這話,低下頭,嘴角又耷拉下去。
她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越發覺得奇怪:“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說出來給娘子聽聽,讓娘子安慰安慰你。”
他擡起頭,眼神有些哀怨的望着她:“如果我說了,你不許笑,也不許……不許嫌我。我心裏很不舒服……”
她一臉誠懇的說:“我保證不笑話你,我也保證不嫌你。”
他猶豫了一會,終于還是說了:“我昨天晚上,是去找童公公算賬。”
“童公公?爲什麽呀?他怎麽得罪你了?”她納悶極了。
“我懷疑,我身上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是他幹的。”他說這話時,頭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從小他便是個清高自愛的男孩,如何能忍受得了這般恥辱?從昨晚到現在,他盡量逼自己不去想這些令他惡心的事。可是,妻子既然問起來,他又不能對她有所隐瞞。
她聽完他說的話,杏眼圓睜,足足愣了一分鍾,他擡頭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更加難受起來,抓住她的手,眼中帶着滿滿地哀求:“你别這樣。我已經很難受了,你如果嫌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此時心裏其實難過極了,自己一時的興起,居然給他心裏造成這麽大陰影。但是如果承認是自己幹的,那極有可能立刻被他撲倒……“相公,你聽我說。不可能是童公公幹的。”她決定,先幫他把心裏陰影掃去再說。“你喝醉那天,我們把你送進客房之前,他早就離開潘府了。我親眼看見的。”
他眼中燃起光亮:“真的?”
她正色道:“千真萬确,我騙你幹嘛?”
心中壓着的巨石落下,他喜不自禁,抱着妻子倒在榻上傻笑了老半天。可是冷靜下來後,不免又泛起嘀咕:“那……會是誰呢?”
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小白臉兒就要徹底瘋了,趕緊一本正經的勸慰他:“相公,我看根本是你喝多了,酒精過敏了。你以後,别再喝那麽多酒了。”
他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心中陰影散去,開朗許多,可還是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昨天居然那樣冤枉我,真是氣死我也!”
她覺得理虧,就沒再反擊。隻是想想覺得有些奇怪:“哎?相公……你怎麽好好的,會懷疑到童公公頭上去呢?難道……莫非……或許……他追求過你?”
他立刻澄清:“那倒沒有。我隻是懷疑……你應該聽說過,他喜歡男人。而且,我發現他每次看我的表情,都讓我忍不住想打他。”
“是不是像這樣……”愛演的她,忽然起身撐起胳膊将他罩在身下,雙眼深情如水,面色在燭光的照耀下紅粉菲菲,豔如桃李。
就是這樣的眼神!她曾經就是如此深情的望了他十幾年。如今,冷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終于又失而複得。他不會再錯過!想到這裏,他立刻伸手緊摟住她的腰:“依依!”
“什麽依依?讨厭,不是應該叫人家小桶童嗎?”她怪腔怪調的說完,笑得趴在他身邊。
他這才發覺自己上了她的當,先是一陣難熬的失落,接着,羞憤難當。立刻起身反擊,将她拽進懷裏。
“啊……哈哈哈哈……救命啊!别……别這樣……相公……饒命……饒命啊……哈哈哈哈……啊……”
“叫你再敢戲弄你相公!”
門外此時已經躲着四五個聽熱鬧的家夥。
“咳咳咳!”常雄的聲音忽然飄了過來。
吓得大家立刻一哄而散。
“看來,夫人之前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常雄與夫人散步而歸,正好經過這附近。
夫人笑着搖頭:“可不是嗎,成親之前嘛,冷冷淡淡。沒想到現在,黏糊成這樣。”
“咱兩當初,不也是這樣嗎?哈哈哈哈。”他說完,忍不住将握在背後的雙手松開,輕輕的撫了一下夫人的肩膀。
常雄年輕時也是風華正茂的英俊少年,娶妻生子,從此未動過邪念。劉氏體弱,隻生得一個兒子,盡管如此,常雄也守得一人心,白首未相離。嫁夫若此,劉氏是幸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