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下了床,站起身,暈眩感立刻沖到頭頂,看來他這次喝得實在太多了。
走出房門,四下裏一個人也沒有,隻有廊燈微微散發着幽暗的光亮。他趁着光亮,摸索着在廊下一步步行進。頭腦漸漸清晰過來,身邊的景緻也似乎熟悉起來,原來他還在潘府。
可是他又納悶起來,娘子去了哪兒?難道還在生他的氣,就獨自回去了?想到這兒,他原本就很不舒服的胃,又灼痛起來。
遠處黑暗中一個人影走過,他趕緊走上前一看,是一個巡夜的家丁。
“常将軍!”那家丁一眼就認出他,迎上來與他打了個招呼。
他趕緊問道:“小兄弟,你有沒有看見我夫人?她是離開了,還是尚在府中?”
“哎喲,這個小的還真不知道。”家丁爲難的回答,忽然又想到什麽:“不過,我倒是看見她兩個時辰以前從您房裏出來,往花園兒那邊去了。現在還在不在那兒,小的就不知道了。”
常遠兆對他道了謝,立刻動身向花園的方向尋過去。
兩個時辰等于現在所說的四個小時這麽久。娘子如果沒有回府,那麽她這麽長時間逗留在花園裏,夜深人靜,四下無人,萬一不小心出個什麽意外又無人及時搭救可就糟了。想到這裏,他加快腳步,原本就沉重的呼吸也更加淩亂起來。
花園裏沒有燈光,他隻能不斷揉着酸脹的眼睛,憑着月色,在樹影花叢中摸索查看,酒精的作用使他撥開蔓藤枝葉的手在黑暗中微微發顫。雙腳如踩在棉花上,飄忽無力。越是心急,太陽穴處就越是突突的疼。
就這麽一路兜兜轉轉,艱難的來到碧水亭附近。心急如焚的他,忽聽得耳邊有隐約的說笑聲傳來。他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尋了過去。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在這兒整我弟弟的時候,童大人臉都吓綠了。估計他沒料到堂堂楊公的千金會如此潑辣。”
“是嗎?那他會不會到處亂說啊?”
“這個可說不準。嗯……嚴格來說,他也算半個無知婦孺。”
“哈哈哈哈……你……想不到,你這人嘴巴也太毒了吧……”
兩個人肆無忌憚的說笑,都沒發現此時已經來到亭外的常遠兆。
苦苦找尋的妻子就在眼前,他卻楞在當下,不知道該如何上前喚她一聲。因爲此刻的她眼睛隻看着另外一個人,她此刻開懷的笑聲也隻因爲另外一個人。成親以來,她從未如此這樣看過自己,也從未對自己這樣笑過……濃烈的酸楚感如蔓藤一般瞬間爬滿他的全身。
“依依。”他失神的瞬間,口中無意中喊出她的閨名。
梁伊伊和潘竹青聞聲而止,轉頭看向亭外,這才發現已經呆站了不知道多久的他。
“唉?你醒啦?”伊伊立刻站起身走向他,發現他雙眼無神,肩膀耷拉着像沒有一點氣力,不禁有些擔心:“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兩人剛剛靠近,他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我們該回去了。”聲音有些無力。
沒等她回應,他又擡眼看向亭子裏的潘竹青,用盡他剩下的所有氣力穩住情緒說了一句:“潘少爺,今日打擾你太久了,我和夫人該告辭了。”
潘竹青淺笑着點了點頭。
他便拉着伊伊,轉身離開。
夏夜撲人的熱氣,血液中的酒精和強忍在胸中的無明火,使常遠兆不斷的冒着冷汗,伊伊感覺到他手掌中的汗水一刻都沒有停止過。她手腕已經完全濕透了,竟不止一次滑出他的手掌。他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的抓回她,面目冰冷,一言不發的拖着她走在寂靜的街上。雖然他安靜得似乎能聽得見心跳,她卻實實在在的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陣陣怒氣。仿佛這時如果誰不小心劃上一根火柴,他便會立刻炸平整條街道。
他這是怎麽了?在發酒瘋嗎?她有些害怕,隻得也乖乖噤聲。
好在潘常兩家離得不算太遠。否則以常遠兆目前的狀态,恐怕是要暈倒在路邊的。
兩人安安靜靜的進了府,走廳穿堂的來到卧房,他一把推開門,用力将她甩了進去,又迅速将門關上。
黑暗中,他的臉依舊清晰可辨,卻顯得異常蒼白。眼睛依舊專注的看着她,卻絲毫沒有往日的溫柔和煦。微微下垂的嘴角,不自覺的顫抖了幾下,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委屈。
她有些害怕的往後退了幾步,心想,他這是想幹什麽?打人的前兆?還是……咬人的前兆?
她向後退一步,他便向前逼進一步,一直将她逼到了牆角,他的胸口頂上她的腦門,濃濃的體味傳進她的鼻子,她才發現已經無路可退,幹脆心一橫,脖子一仰,對上他冷峭的臉:“你……你到底想幹嘛?”
他俯視她的眼睛,字正腔圓的說:“我不準你再見他!”
伊伊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的問:“誰?不準見誰?”
“潘竹青。”他冷冰冰的說出這個名字之後,停了一瞬間,又一字一頓的說了一句:“還有那個該死的江浩然!”
一聽到江浩然的名字,她立馬不幹了:“你不是在搞笑吧?你不準?你憑什麽不準呀?”話音剛落,他腦子就炸開了,一隻手猛的鉗住她的下巴迎向自己,吼了一聲:“就憑我是你男人!”
她也火了,用盡全力的推他:“我怎麽了?我們不就是聊天了嗎?你是我男人,我就不能和别人聊天了嗎?”
他由于身體不在狀态,還真就被她給推開了,暈暈乎乎向後踉跄了幾步,如若不是及時扶住身邊的桌子,險些摔倒。
“聊天?你知道你們聊了多久嗎?兩個多時辰!”他一隻手撐着桌子,眯着眼睛,憤怒的吼出壓在心中的不滿:“我們成親一個多月,你對我說過的話加在一起有半個時辰嗎?”
她縮在牆角,也覺得自己有些理虧,不知如何應答,但又不願示弱:“哪有人這麽比較的,你……你這是蠻不講理!”
之前的怒吼,使他越發頭暈目眩,無力再争吵下去,隻是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态度:“随便你怎麽說。總之,以後不準你見這兩個人。”
“我見誰不見誰,是我的人生自由!你管不着!”她倔強的反抗。
他一步步走回她面前,看到她眼中的抗拒,又想到她與潘竹青說話時的表情,一時間又怒火中燒,伸出臂膀将她緊緊箍在懷中,任由她胡亂的掙紮,在她耳邊冷冷的說:“你沒有這個自由,你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她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他緊繃着的身子忽的松開了:“你再說一遍……”
“我,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她才不願意當古代男人的附屬品。
話音剛落,“吱嘎”一聲,身旁一整面牆的書架應聲而倒,所有的書,所有的瓷器古玩呼呼啦啦跌在地上,瞬間變成一片狼藉和一地粉碎。
兩人站在一地的碎片中,面對面沉默了許久。
屋外站着的田海與小虎子親眼見到少爺鐵着臉把少奶奶拖回房,猜到兩個人可能在鬧别扭。此刻聽到這麽大動靜,都吓傻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又怕事情鬧大了驚動老爺老夫人……最後還是田海靈機一動:“少爺!該準備準備,要去應卯了。”
果然,不一會兒,常遠兆打開了門,面無表情的喚他:“田海,你過來。”
小田海立刻迎過去:“唉,少爺,您有什麽吩咐?”
常遠兆對他說:“把屋裏收拾一下。還有,找幾個人,給我在這兒守着少奶奶,我不回來,不準她出去。”
田海和虎子面面相觑,誰都沒敢吱聲。
接着,常遠兆轉過身,對屋裏的人說:“你就在這兒好好回憶你們這兩個時辰說過的話,等我回來,你要一字不落的背給我聽。”
說完,他邁出房門,想了想又回頭補了一句:“如果你出去,我會砸斷他們的腿,我是說認真的。”
梁伊伊這才如夢方醒,小白臉兒這是要關她禁閉了!趕緊臉紅脖子粗的從屋裏沖出來,在他背後大罵:“你這個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