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圳成日給人打趣要娶媳婦,一開始還害羞,後頭不得不練就厚臉皮,非但叔叔嬸嬸們要說,東宮屬官見着他,更是一臉欣慰地恭喜,道青宮興旺乃大明之福。
這些人看着他長大,又都不是惡意,和圳隻好假作鎮定,大大方方随人說。
可這會子給杏兒一笑,他又有些臉紅,連忙拿話岔開:“你在學裏過得好不好,學業還跟得上不?”
杏兒沒想讓和圳難堪,順着話頭道:“都挺好,隻是這些日子學裏有點亂……”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含芷屋子裏去,含芷高高興興迎出來,一手拉着和圳一手拉着杏兒,要去演武場射箭去:“你們倆比一場,我看看誰厲害!”
和圳才從人堆裏逃出來,可再不想去給人看猴子一般觀看,射箭不像射箭,倒像他成心出風頭。
和圳不肯,杏兒也不肯,這些日子但凡有人跟和圳走太近,那就是自個兒往風口浪尖上送,她犯不上疏遠和圳,可也犯不上把自個兒弄成個靶子。
哥哥姐姐都不願意比試,含芷沒法子,癟着嘴抱着她的小弓道:“總有一天我能超過你們。”
和圳笑着摸妹妹肥下巴:“那你要快些長大才好,”說着他從含芷頭頂往自己腰間比劃一下,“要不然還沒有大弓高,怎麽超過我們?”
含芷氣得跺腳,索性不理會和圳,扭頭跟杏兒說話:“你好幾日沒來看我。”
杏兒道:“我自然有個緣故,你難道不清楚?”
含芷眼珠子一轉,明白杏兒顧慮,小聲嘀咕:“依我說,還選什麽妃子,直接娶你就好。”
“嗯?”和圳沒聽清,扭頭看妹妹。
杏兒倒是聽清了,急得要捂含芷嘴:“胡說什麽!”
含芷一把扒拉開杏兒的手,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和圳就是再遲鈍也該明白過來,連忙跟着說妹妹:“休得胡說。”
見他反應過來,杏兒反不急着對付含芷了,笑道:“我将來要做你的臣子,你可争氣些,當個明君才好。”
小姑娘笑容明朗,引得和圳不服氣:“你才要争氣些,别說出大話來,到時候考不過科舉,回頭找我哭,我與你關系再好,也不能開後門給你個官做。”
和圳在女學裏頭待不了多久,同妹妹說一陣話,就要離開,含芷跟杏兒送他出院門,和圳擺擺手:“你們回去罷,給旁人看見倒不好。”
他也明白過來,太孫妃是個好位置,但凡有些野心的姑娘,難免想要。要是給人曉得他和杏兒關系這樣好,他不打緊,隻怕杏兒要受些委屈。
杏兒拱拱手,權當作别,回來同含芷說:“我曉得你不是壞心,可有些話不能亂說。”
含芷有些羞愧,垂着腦袋道:“我明白錯了,往後絕不在外人跟前亂說,好姐姐,你别惱我。”
杏兒哪裏舍得惱她,“你哥哥走了,咱們才得自在,帶上你的弓,我教你射箭去!”
含芷歡呼一聲,忙不疊去取她的小弓,早把“挑嫂嫂”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反正啊,這事兒不由她做主。
和圳回宮,陪帝後用晚飯,皇後問他:“你覺着那幾個姑娘如何”
“都很好。”這些姑娘性情各異,有的柔和些,有的剛強些,有的說話不饒人心地卻善良,有的看着慢吞吞實際十分内秀,和圳有些“天下英才盡入吾彀中”的興奮感,同他祖父母說:“有一兩個,我看着放到鴻胪寺都夠了,曆練幾年,絕不比如今得用臣子差多少。”
皇帝哈哈大笑,皇後沒好氣地瞪着爺孫倆:“讓你去選妃,你倒是選到了官兒?”
和圳抿嘴:“若說選妃,還看不出什麽。”
都是頂好地姑娘,随便挑一個,都能做合格的皇後,可皇祖父告訴他,非但要挑合适的皇後,更要挑和眼緣的妻子。
說來慚愧,皇太孫殿下至今情窦未開,怦然心動啥的,他還沒體驗過。要讓他說哪個姑娘适合成親,還真不如讓他安排哪個姑娘該去鴻胪寺,哪個姑娘适合國史館。
皇帝不禁搖頭:“德約與你一般大時,連你爹都快生出來,你倒好……”
和圳露出赧然微笑,帝後自不忍苛責他,隻得道:“慢慢處着罷,左右都是好姑娘,便當不上太孫妃,将來她們入朝,也是一段君臣佳話。”
和圳這才松口氣,暗暗道:“我倒是沒有芥蒂,隻盼她們将來做了我的臣子,也不要有心結才好。”
皇家擺出不肯立刻宣布太孫妃人選的架勢,外人再着急也是枉然,隻好先按下急不可耐的心,等着皇太孫殿下慢慢挑、慢慢選。
卻說和圳與這些女孩子見面,因要挑的是未來國母,未免要拿些政事出來讨論,看她們究竟有沒有理事的能力。
這些姑娘多少都能說上幾句,不過與和圳比起來還差得遠——他從小跟着皇帝和太子,所見所聞無不是整個大明最頂尖的見識,哪怕這些姑娘也給先生教導過,又哪裏比得上他?
和圳跟宜安說:“還差點兒見識,須得好好教才行,便不做我的妃子,将來做臣子也好用。”
選妃這場風波裏,宜安是局外人,身份超然得很,同表兄笑道:“你既有這個想頭,何不自己做個先生,親自去教?”
宜安一語點醒和圳,太孫殿下當日回宮便回報皇帝,讨了個女學教習的名頭,親自去給那幫小姑娘講課。
他這課論政,也不局限在那十二名秀女裏頭,可有一樣,但凡要聽,須得先考試,考過了才有資格去聽。
杏兒等人縱對太孫妃之位沒啥肖想,卻有入朝爲官心思的,便找和圳要卷子來考試,考過後也抽時間出來聽和圳講課:将來要君臣相得,須得從如今就習慣和圳的處事方式。
和圳每五日去女學一次,挑選各地送來奏折,既有地方事務,也有邊境情報,有時還有請安、慶賀的奏折,從易到難,拿去給女學生們讨論該如何批複、怎樣處理。
要他處理政事,倒比同這幾個姑娘幹巴巴打交道還自在些,秀女們得着個展現才華的機會,也自高興,憋足了勁兒要讓太孫殿下刮目相看。
沒過多久,有幾個姑娘很快便顯見比旁人高出一截來,秀女當中有一個杭州姑娘,名叫宛君瀾的,出自小吏家,據說早幾歲時就能幫母親管家,尤擅細務,往往能留意到旁人想不到處,譬如一份水災折子,旁人隻提以糧食、衣物赈災,宛姑娘卻能想到災後往往有疫情,須得使人捕殺老鼠,分發藥物防禦疫病。
又有一個胡玉葉姑娘,自遼東來,乃軍戶家的閨女,在軍務上頭頗有些見地,排兵布陣、後勤保障,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旁人也總有一兩樣出色處,有和圳在前頭帶着,拿政務給她們練手,又有無數新點子相互印證,這些小姑娘成長得飛快,和圳越講課就越高興,私底下跟妹妹們說:“女學裏頭多少厲害人物,竟一點兒也不輸國子監!”
宜安也跟着和圳聽課,聞言道:“可見以往不許女人讀書,浪費了多少人才。”女學就是她娘辦的,她說這話天經地義。
别看和圳是個男人,他從小見多了厲害的女人,上到皇後、信王妃,下到兩位姑母,深知女人才幹不輸男人,古往今來那些不許女人讀書識字的庸才,生生耽誤了多少有天賦的人去。
和圳給人當先生當得正高興,他樂見女孩子們成長,哪怕批閱她們文章需要占用他時間,他也甘之如饴。
皇後一看這樣下去不行啊,遂招來太子妃道:“我實沒想到和圳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對着那些個花紅柳綠的小姑娘,一點兒歪心思不起。咱們家孩子這般純良自然好,可夫妻也是人之大倫,他究竟要挑妃子,不是要挑臣子,你得空點醒他。”
要依太子妃心思,就該皇後與她二人将太孫妃定下,和圳隻管娶妻生子就好,她們總不會委屈了和圳。但皇帝有話在前頭,要讓和圳挑個可心的,太子妃不得不聽從。
太子妃回到東宮,叫人看着和圳回來,就引來她這裏。又想着,她當日乃是皇後選中,與太子伉俪情深到如今,實在不明白男人自個兒看中一個女人,究竟是什麽滋味。
思來想去,紫禁城中怕隻有一人能解她疑問,太子妃使人去請東宮側妃陸氏。這位陸氏當日對太子一見傾心,尋死覓活要嫁太子,後頭果然如願,倒不争寵、不拈酸,真個心滿意足地跟在太子身邊,她便心滿意足。
以太子妃看來,陸側妃少年時行徑自然有些失心瘋,偏她滿心疑問,隻有這位能說得上一二,往日來往雖少,此時也不得不請來,垂詢她兒女之情。
殊不知陸氏也是滿腹疑問,待聽了太子妃問題,才忽然笑出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娘娘要問妾這題目,妾也解不出。”
太子妃早過了與陸氏争風吃醋年紀,太子也不是糊塗人,斷然不會做出寵妾滅妻之事,哪怕陸氏這般回答,太子妃也隻嗔道:“你便是解不出,也該與我分說分說,回頭和圳回來,我還得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