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女學收學生,宋秀秀把圓圓也送了進去。
圓圓本就挺聰慧,又很會照看弟弟,就是她娘與宋好年沒有一層養兄妹關系,女學也不會不收她,更何況兩家關系不錯,圓圓一早就定下要去女學念書。
她大名叫柳清圓,大人們都不叫,隻叫圓圓,幾個月過去,圓圓不幹了:“都這樣叫,叫得我臉越發圓了。”
她随宋秀秀,臉盤子偏大些,柳三平道:“臉圓有福氣。”
圓圓捂着臉照鏡子:“爹,叫我清圓!”
柳三平給這臭美小姑娘逗笑,當真改口叫她清圓,非但自個兒叫,還讓宋秀秀也改口,倒是他爹娘年紀大改不過來,圓圓也不在意。
五月裏百合出月子,柳三平與宋秀秀預備了東西參加滿月宴,回來宋秀秀不禁道:“今兒這兩個孩子生得真好,又乖得很,見人也不怕。可惜我不得生……”
她當日生圓圓時難産大出血,好容易撿回一條命,再想生育是不能了。
柳三平道:“咱們清圓和駿兒也不差,有他們往後孝敬咱們,沒旁的娃兒也不要緊。”
要說這對龍鳳胎出生,最高興的人還是如純,以往他全家最小,人人管着他,如今總算有人比他小,他也能管旁人了。
龍鳳胎才出月子,他就每日嚴肅着一張臉,站在搖籃跟前與兩個人道:“我是你們二哥,你們要聽我的話。”
龍鳳胎才不理會他,餓了就哇哇大哭,百合趕來喂奶,如純受挫,十分沮喪:“他們都不聽話。”
他去找宋好年:“爹,弟弟妹妹不聽我的話。”
“他們咋不聽話哩?”宋好年抱起兒子,看他含着兩包眼淚,連忙問。
如純把事情說了一遍,委屈地抽抽鼻子。
宋好年心裏笑道直打跌,面上一派平和:“他們還小哩,我和你娘正教他們聽話,再過一二年他們會走路會說話,就會聽你的。”
如純掰着手指算算一兩年有多久,不禁長歎:“唉,那時候我就老了!”
他原以爲弟弟妹妹一生下來,他當上哥哥就威風了,沒想到還要等那麽久。
他才四歲,兩年好長啊……
宋好年抱着如純去找百合:“青松來信,說他過幾個月隻怕要調回縣裏。”
百合心頭一跳:“他咋了?”
青松在錦衣衛中當差,這幾年逐漸積累功勳,他靠山又硬,無人與他搶功,上頭還有陳彬照料,他要在京城一路升上去也不奇怪,咋突然就要回來?
百合連忙接過信細看,倒不像她想的,青松給人算計了在京城待不下去,也不是旁的緣故,原來他如今已升到百戶,就想謀個外調。
要是一直在京裏,升官雖方便,到底經曆不足,将來還想再往上爬,隻怕能力不夠。
他要外派,陳彬有意照顧,将他安排在南直隸,公文行到南直隸,南直隸這邊豈有不懂之理?錦衣衛這些年在太平縣長駐,設了個百戶所,恰好如今任上百戶想回京城,遂将李青松派往太平縣,領這個百戶所。
百合看罷信,瞪宋好年一眼:“有話不好好說,吓我一跳!”
宋好年道:“兄弟回家是好事,偏你想東想西,我也沒料到你竟想那樣遠。”
青松在信裏還說,他調職還需半年,如今月娘已經有孕三個月,倒不如先把月娘送回來,要不然等到時候月娘月份太大不好挪動。
他在心裏求他大姐給月娘收拾下住處,照看月娘幾個月,等兄弟回來自然謝她。
百合啐道:“他媳婦我豈有不照應的理?偏他話多,與我裝哪門子客氣!”
按理,月娘要是回青柳鎮來,就該跟李篾匠、朱氏老倆口住一塊兒,公婆照看她也方便。
可青松特特來信,就是爲着月娘不願意:月娘跟朱氏一向不合卯,她沒懷身子時,還肯伏低做小伺候婆婆,這有身子的人金貴,萬一兩個人沖撞起來,傷着哪個都後悔不及。
再說月娘孕中脾氣嬌,受不得委屈,朱氏那人難說能照看好月娘。她好幾年沒見劉掌櫃,想得厲害,哭着定要與劉掌櫃住在一處盡孝。
青松滿頭大汗,隻勸不動月娘,說她:“老丈人那把子年紀,你又有身子,到時候住一起,你們哪個照顧哪個?倒不如住到我大姐家裏去,隔三差五去看看老丈人也便宜。”
月娘隻聽不進去話,青松沒轍,隻好寫信給大姐姐夫,求他們多照應些。
百合道:“這也好辦,咱們蘭妞派去照看月娘就成。”
劉掌櫃那裏自個兒雇了丫頭廚娘,百合懷龍鳳胎時蘭妞貼身照看過,遇着事情曉得該咋辦。
宋好年遂到劉掌櫃家裏,将月娘有身子的好事告訴給他,劉掌櫃果然大喜,一個勁兒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宋好年又說月娘要回來養胎,劉掌櫃越發喜悅——他把月娘捧在手心裏長大,嫁給青松後見面都沒幾回,想起來如何不心疼?
百合一邊照料自家孩子,一邊隔幾日就去劉掌櫃家中給月娘收拾屋子,她生過三回,經驗豐富,最曉得孕婦咋安置舒坦,劉掌櫃十分放心,放手讓百合收拾。
不過半個月,月娘原先做姑娘時的屋子已添減許多東西,又敞亮,又幹淨,百合留下幾個空檔,與劉掌櫃道:“這幾個地方留着,她愛啥擺設自個兒放,以免不合意。”
劉掌櫃感激不疊:“娘娘這般厚恩,她要再挑剔,我就說她。”
百合笑道:“咱們自家親戚,不用論娘娘。”左右劉掌櫃隻舍得說月娘,動她一指頭都不舍得,能說動月娘才怪。
李篾匠與朱氏終于要抱孫子,好消息也不能瞞着他們。聽見喜訊,李篾匠當時就站起來給他爹娘上墳去。這兩年他靠好藥材培着,虎骨酒養着,身子還算健朗,走幾裏山路去上墳,走得飛快。
朱氏也高興,到處與人說她就要抱孫子,道自個兒是老李家大功臣:“不是我,老頭子哪有今日?”
大好日子,沒人跟她計較。
朱氏唯獨不滿一樣:“月娘既回來養胎,爲啥不回家來?”
百合跟她不能說實話,隻管搪塞:“城裏吃的用的大夫藥材樣樣齊備,比家裏便宜些。再說她大着肚子,回來還得勞動你老,青松哪裏忍心?他孝順,與我說你們老倆口隻管享福,不能讓月娘累着你們。”
“左右你老隔些日子也能去看月娘,等到青松回來,大夥兒再住到一起去,到時候你孫子也生出來了,兒子也在跟前,豈不好?”
朱氏一聽是青松意思,果然不再追究,興興頭頭地等孫子生出來,将山上出産的菌子、竹筍等物,流水家往月娘那裏送,道:“别餓着我孫子。”
她也算一番好意,偏生說話難聽,虧得月娘沒當面,要計較也無從計較起,隻好哭笑不得地收下東西,再孝敬些布料衣裳。
朱氏得着不料,自個兒不用,尋巧人裁出來,她昏花着老眼給孫子做小衣裳——天可憐見,百合姊妹幾個就沒見她這樣用心過。
有事情吊着朱氏,她也不鬧事,安安生生等着青松回來。
到十月裏頭,如真生日前,青松帶着手下錦衣衛回來,安頓在百戶所,頭一件事拜見縣令。
縣令設宴款待青松,青松連飯也來不及吃,自罰酒三杯就火急火燎地離席,手下與縣令解釋:“我們李百戶媳婦快生了,他着急回家看媳婦。”
縣令曉得青松背景,自然不以爲忤,還道:“李百戶年輕有爲,想當日我才當爹時,比他還心急。”
青松催馬到老丈人家,早有仆婦報進去,他大步流星走進院子,就見月娘挺着大肚子在那裏曬日頭,老丈人在跟前與月娘說話,父女兩個都一臉笑。
月娘臉頰豐潤,顯見日子過得十分舒坦。
見着青松,劉掌櫃父女都喜出望外,劉掌櫃忙使人做飯食來給青松吃,青松拉着月娘的手,耳朵貼在她肚子上:“我聽聽我兒子動靜。”
當着親爹的面,月娘羞得給青松一拳頭,可惜打不疼,青松哈哈大笑:“你輕些,仔細我兒子學壞。”
一時家人備酒菜上來,青松與劉掌櫃吃菜喝酒,兩個人趁着喜悅,都喝得大醉一場,月娘捂着鼻子想吐,讓丫頭把這兩個人都扶到劉掌櫃屋裏睡,她才不近身。
到第二日,青松回衛所去整頓事務,半日當差,半日訪親會友,這才見着他二姐夫楊林一家子,迎春肚子還沒動靜,不過楊林不着急,兩個人依舊好得蜜裏調油。
百合才生的龍鳳胎青松也是頭回見,愛得不行:“要是月娘也生對雙胎就好哩。”
百合道:“你不曉得雙胎多辛苦,那些日子我腰疼得厲害,他們生得早,才生出來時都不到四斤,倒讓我們懸心好些日子,倒出月子時才算長胖。如今月娘正辛苦,你休惹她生氣。”
青松連連點頭,待月娘更加體貼,殷勤小意。
誰知青松樣樣周到,偏生惹着他娘,又招出一場風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