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重,一個眼錯不見就跑得不見人影。
才尋回來的這幾個娃娃,他們家大人一把扯住,揚手就要打,手還沒落下,大人先掌不住,抱住娃娃放聲痛哭起來:“我的肉,你要沒了,我還咋個活?”
他們這裏一聲兒一聲肉地哭,旁人都勸:“好歹沒跑丢,快些帶回家去,好生做點吃的壓壓驚。” 這時候那戲台上早停了手,戲班子也着慌,他們來演一場戲,哪成想遇着這種事?戲班子裏頭原有些給人拐賣去的角兒,瞧見這情景,都說:“我雖記不得小時候,想
來我給人拐來轉手賣好幾回,我爹娘也疼成這樣。” 竟也跟着哭起來,班主連忙好生勸慰:“你如今大小也有一身本事,好生攢一份家業,再過些年唱不動,還能收徒弟,再娶一房媳婦,樣樣不缺,也抵得過小時候一番
流離。”
尋回孩子的猶可,偏有幾個娃娃,直到天亮都沒找回來,宋好年與衆家丁四處呼喊尋找,一點兒音信沒有。
宋好年熬得眼底發紅,回來與百合說:“倒是有好幾個人說瞧見過和圳與柳家小少爺,偏想不起他們往哪個方向去。” 這回真正丢了的孩子,有和圳、圓圓、柳府小少爺榮哥兒,另外還有個叫魚兒的小姑娘,這魚兒家家底也頗爲豐厚,她爹娘跟宋好年一向不太熟,這回一處尋了一晚
上人,都熬得嗓子冒煙,跟着宋好年回來喝些水。
百合跟昭仁也一晚上沒合眼,對宋好年道:“昨兒我們把孩子們帶回來,好容易哄他們睡着,芷姐兒怎麽都哄不乖,一個時辰前才合眼。” 就連如純都覺出氣氛不對,旁的孩子都曉得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情,個個焦躁得不行,又害怕又難過。尤其含芷,她眼睜睜看着大哥從眼前跑開,如今曉得就是那會
子大哥跑不見,恨不得拿自個兒換大哥回來。
昭仁咬牙道:“二哥,此事再耽擱不得,他們既不在鎮上,定然有外人混進來将他們擄走,我們須得快些拿個章程出來。” 宋好年點頭,才出事時,就有人飛報給柳老爺,他與柳老爺當時便商議好兩件事情:頭一件,将鎮上生面孔都看管起來,就是本鎮人,也不許往外亂走,以免跟人裏
應外合,做拿殺千刀的拐賣生意。
次一樣,派兩個信得過的家丁到縣裏報案,請縣裏派出衙役四處搜尋,并向周邊府縣行文,要求配合稽查,以免人販子跑去别處。
昭仁道:“論理這處置已算完備,可和圳身份不同,還需動用錦衣衛。”
“我這就給錦衣衛去消息。”爲着宋好年一家子在太平縣,朝廷在縣裏一直有錦衣衛可以聯絡,這等大事必須請他們出動,必要時,全大明的缇騎都要動員起來。
和圳乃是太子嫡長子,大明的皇太孫,且不說皇室對他的感情與期望,隻說這些年皇帝與太子爲教導耗費無數心力,大明就承擔不起失去和圳的痛苦。
當今天子在位數十年,無數天災人禍不曾将他打倒,唯獨這件事,當真可能擊潰禦座上那頭老龍,令他痛徹心扉,乃至于一蹶不振。 宋好年看和圳這個大侄子同如真沒啥兩樣,心疼得都要裂開,他身體虧空得厲害,到如今還沒全好,一整夜不眠不休,跟媳婦妹子說幾句話,就要再出門尋人,誰知
才站起來就眼前一黑。
幸虧百合趕緊伸手扶住,叫他坐在炕沿上,蠻女連忙端蜂蜜水上來,宋好年呷兩口,道:“才将起急了些,沒啥大事。”
百合眼淚唰就落下來,哭道:“咱們大夥兒都着急,可你也得顧惜自個兒身體,我去給錦衣衛帶口信,你好歹睡一陣。”
昭仁也道:“二哥,你歇會兒,後頭還有許多事情須得你出面。”
宋好年扛不住媳婦眼淚,閉眼和衣躺在屋裏,急得心火直冒,人在哪裏躺着,心思恨不得飛到和圳身邊,将侄兒救回來。
百合與昭仁派人去通知錦衣衛搜捕人販,隻見柳府家丁挨家挨戶敲門問他們這幾日有沒有見啥外人,見着的生人都是啥模樣,昭仁道:“這倒也是個法子。” 這裏宋好年歇息還不到一個時辰,楊林帶着大批衙役趕到,頭一句話就道:“我們大人已行文周邊府縣,但凡見着年紀、面貌、衣着相近的孩子,都要查問,絕不會放
過。”
百合道:“你們辛苦,鎮上截下幾個生人,我們問不出來啥東西,還得你們去問話。”宋好年還在東廂睡着,她說話都輕聲輕氣,生怕吵醒丈夫。 誰知宋好年抹着臉從東廂走出來,他壓根兒就沒睡着,沉沉對楊林道:“戲班子、花船隊、舞獅舞龍隊都看押在柳府那頭,另外幾個來看熱鬧的生人也都一道關着。隻
怕那些個人販子已跑遠,這些人與他們并不認得,不過也不能錯放過。”
楊林大聲答應,立時就要去提審那些生人,昭仁又叮囑道:“速度要快,圳哥兒關系大明國運,不能有半分閃失。”
這個晚上,昭仁心中煎熬比别人更多百倍:若不是她帶着和圳離京,和圳好生在紫禁城待着,哪裏會遇着這種事情?
她恨自個兒不能深謀遠慮,提前排除危險,也恨自個兒無法明察秋毫,當時就發覺不對,将人販子繩之以法。
楊林膝蓋有些發軟,他多少從迎春那裏曉得和圳身份,可曉得是一回事,當面聽郡主說起是另一回事。
百合忽地靈光一閃,急忙道:“楊捕頭,你回來,我有話說!”
“你問案子,或是追人販子,找回孩子,都萬萬不可透露和圳身份。”
楊林一愣:“爲啥?”他還想着把和圳身份抛出來,吃這一下,鎮上這些人多少都會驚慌失措,他才好查案。 百合道:“那些個人販子定然不曉得和圳身份,才會将他擄走,咱們行動快些,還有尋回餘地。隻怕和圳身份洩露,他們曉得自個兒擄走皇孫,朝廷定然不會放過他們
,要對和圳下殺手。” 那些個人販子眼裏從沒有王法,可也曉得懼怕朝廷威嚴,和圳在他們眼裏若隻是個富家公子,那就是個能賣錢的肥羊。可要是曉得和圳是皇孫,自個兒一夥人跑不脫
,隻怕就要殺了和圳,毀屍滅迹。
楊林一驚,連忙稱是,心中将自個兒計劃改了改,拱手道:“我這就去問案子。”
楊林并手底下這幫人都是慣熟的差人,一身公服就十分吓人,更有種種手段,或是恐吓,或是威逼,或是利誘,不過半日時間,當真給他們問出幾件事情來: 頭一件,宋秀秀報給差人,道她三哥宋好節不在家,恐怕就是他将幾個孩子擄走。宋秀秀也是苦主,她說話自然有分量,楊林又曉得宋好節不是啥好東西,當下就疑
心上他。
次後再一問旁人,都說宋好節這幾日引着幾個生面孔在鎮上吃吃喝喝,偷雞摸狗,一出事情,這幫人跑得一個都不剩。
這下更顯得宋好節嫌疑最大。柳府又送來消息,道他們已問出宋好節那幾個朋友樣貌,楊林當時就照着傳令下去,但凡本縣、鄰縣見着這幾個人,都要立時報官。 最後譬如那舞龍舞獅隊裏頭還藏着幾個賊娃子,倒成了小事,從他們身上搜出贓物來,放在戲台那裏由一個衙役看着,但有人來認領,隻消說得出自家東西是個啥模
樣,就能領走。 元宵佳節忽忽變成一場禍事,人人心裏不是滋味。宋好年與柳義等人也曾走南闖北,四周都熟,柳義道:“官有官路,匪有匪道,我們做行商生意的,也有消息靈通的
,我也出去打聽打聽。” 這回百合攔不住宋好年,隻得由他與柳義點上幾個兄弟,出門去打探消息:一路往東,一路往西,再有一路往北,青柳鎮南邊是白水河與大山,想來人販子不會往那
裏跑,不過他們還是找幾個獵戶打聽一番,聽說确實沒有外人經過,這才各自沿着自個兒方向追去。 宋好年出門追尋孩子下落,百合與昭仁還得在家照看孩子們,百合看孩子們實在慌亂得厲害,既不敢實話說與他們,又不能全說假話——這幾個孩子聰明得很,假話
須瞞他們不住。 百合便與昭仁商量好,與他們說:“圳哥兒遇着壞人,你們二叔已去救他,再過些日子,他就與圳哥兒一道回來哩,你們要是想圳哥兒,就想想等他回來,一人送他一
樣東西。” 這才好容易哄住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