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出來果然殺人案同柳家一家三口都沒啥關系,楊林便出來囑咐手下留神那幾個家丁。
手底下捕快道那家丁跑好來不及,咋會回來自投羅網,楊林冷笑道:“你要是曉得那人犯的心思,你也成人犯哩,他們回不回來,你警醒些總歸沒錯。”
捕快果然閉嘴,老老實實看着大門,等後半夜同伴來換崗。
楊林去到宋好年家裏,跟他如此這般一說:“倒真不是柳如龍下殺手。”
宋好年道:“那人膽小,我看他也不像。”
柳如龍膽小心毒,早先想弄死宋秀秀,都指望他娘動手,他哪有膽子捅黃珍珍二十幾刀?
家裏捕快差役們來來去去,雖宋好年早先就說家裏有女人孩子,請他們說話留一些,别吓着人,捕快們嘴邊帶出幾句,還是叫百合曉得大概情形。
一想到就在自家不遠處,黃珍珍死了好幾日沒人管,百合不禁打個寒顫,對宋好年道:“晚上叫如真跟着咱們睡罷。”
如真這些日子跟着奶娘常娘子睡,常娘子實在也有些害怕,聽見百合要留如真,她道:“那勞累娘子,我同蘭妞、小娥一屋子睡去。”
擠是擠了些,好歹人多心不慌。
百合點頭道:“晚上不用滅燈,留着燈大家安心些,你們提個恭桶去屋裏,不用到外頭起夜。”
發生這種兇案,就是家丁們也不願去外頭上廁所,更何況幾個女人。 楊林住在家丁那院裏,拿柚子水洗澡,借宋好年的衣裳穿,把那一身沾滿屍臭的衣裳晾在外頭院子裏,見家丁有些個畏懼之色,楊林笑道:“這沒啥,還不就是個人。
”
李醜娃道:“就是強盜賊人我們都不怕,隻怕有些啥不幹淨的東西哩。” 楊林一愣,笑道:“我當差念頭不算短,從沒見過啥不幹淨東西,就是傳說厲鬼作亂的,查下去到底還是人爲。退一萬步說,男人多陽氣重,宋大哥又有護佑,再不濟
那大門口還貼着倆門神哩,你們怕啥?”
衆家丁這才哈哈一笑,李醜娃帶個人去大門進來的倒座裏上夜,别人乏了一天,都歇下來,留着燈免得黑黢黢害怕。
百合覺着自個兒這兩年膽子越發小,望着兩個孩子呼呼大睡,心裏才算安生些。想去隔間洗個澡,又邁不開步子,坐在那裏發呆。
宋好年走過來道:“我看着你洗,别怕。” 百合臉一紅,到底拉着丈夫的手到隔間,倒水洗澡,她怕得挺厲害,宋好年看着她也沒起啥壞心,老老實實給她搓背擦身,末了抱着人到兩個兒子跟前,安置他們好
生睡下。
百合睡最裏頭,如真跟如純兩個在中間,沒多久就睡得手腳糾纏,百合拿棉布吸幹頭發裏水分,看着他們忍笑道:“看着他倆,我才踏實。”
宋好年拉着薄被蓋到百合身上,小聲說:“我要看着你們三個才踏實哩。”
百合越過兩個兒子,拉着宋好年的手,閉眼睡覺,原以爲自個兒會怕得睡不着,誰知沒一會兒就睡得挺香,連噩夢也沒做一個。
第二日一醒來,就見宋好年望着她笑,百合摸摸臉,沒流口水啊,“你笑啥?”
宋好年指指如純,百合順着他手指望去,隻見如純兩腳蹬在如真臉上,如真張着小嘴,攤開手腳呼呼大睡,肚兜掀開一角,把白嫩嫩的小肚皮露在外頭。
宋好年道:“才揉開,要不然我早給他蓋上哩。”
夫妻兩個望着兒子們,舍不得挪開眼。
不多久,如純揉着眼睛醒來,也不哭也不鬧,劃動四肢吃力地爬到如真身上,兩隻小手在哥哥頭上臉上亂揉。
百合忍笑忍得渾身發抖,“我的傻兒子哎,咋睡這樣熟!”
又笑眯眯地看百合一眼:“昨兒半夜裏頭,如純要吃奶,自個兒爬到你身上找吃的,你且不曉得罷。”
百合低頭一摸,沒有酸脹感,可見兒子半夜真吃過一回,不禁紅着臉道:“我竟一點兒沒覺出來。”
她還說如真傻,她這個當娘的也不差。
百合隻穿件薄薄中衣,宋好年目光落在高起那處,一時有些幽深,百合連忙推他:“兒子還在跟前哩,你快些起來!”
“我咋了?”他明知故問,哈哈一笑起來穿衣裳洗臉,抱着如純掂尿。
百合也跟着起來,自個兒收拾完,又給如純喂奶,宋好年給如真穿衣裳,他力氣大,随手把兒子往空中扔,如真樂得嘎嘎大笑。
如純本來是個乖孩子,不愛鬧,誰知瞧見他爹扔哥哥,自個兒也着急起來,沖宋好年揮舞小胳膊。
百合見狀笑道:“就會折騰你爹。”
宋好年樂呵呵地抱起如純,也往高處抛接,不過如純還小,骨頭軟,他不敢扔太高,就這樣如純也樂得不行,咯咯笑出聲。
本來百合一直怕如純哪裏有毛病,養得比如真還精細,這些日子下來,看兒子不像是腦子慢,就逐漸放心。這會兒再聽他笑得沒問題,更是長出一口氣。
楊林也早早就起來,他昨兒派人向縣令複命,今日才吃完早飯,趙捕頭就趕到:“大人怕你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叫我來看着些。”
這要是别人,楊林隻怕會有幾分不高興,可趙捕頭是他師父,過幾年趙捕頭推下去,他就是鐵闆釘釘的新捕頭,趙捕頭肯教他,他并無不滿,反而十分高興。
趙捕頭又看過一遍現場,出來問楊林他有啥看法,楊林連忙把自個兒的推測一說。 趙捕頭經驗何等豐富,點頭道:“你想得沒錯,這回作案的,八成就是那幾個家丁中的一個。就有一樣你有些疏忽,該使個人去黃氏娘家報信,并打聽家丁們來曆家鄉
。”
楊林道:“黃家是鄰縣人,我想着須得咱們大人行文書到鄰縣,才好查案。”
趙捕頭道:“人命關天,這樣兇案你隻管先叫人去,文書随後就道。”
楊林這才受教地點點頭。
趙捕頭又指着桌上兩盤腐爛得沒法看的飯菜,問:“看出來這是啥沒有?”
楊林有些摸不着頭腦:“就是尋常吃食,想必是這黃氏與姘頭一道吃喝。”
趙捕頭點頭道:“你能想到這個,就沒再多想一層?這家能弄出這些飯菜,家中定有一個廚娘,如今主人、丫頭皆死,家丁四散奔逃,廚娘在哪裏?”
楊林恍然大悟,連忙叫人去鎮上種菜人家打聽廚娘去向,她從哪一日開始不見。又畫下廚娘模樣,一樣也發海捕文書出去。
楊林處置本就不差,再有趙捕頭給他查漏補缺,不過七八日,果真将那些逃跑的家丁一一索回,下在大牢裏拷問。
拷問三五輪,那主犯雖不肯招認,旁的人卻你一言我一語将情形說了個大概:
原來黃珍珍與這幾個家丁都有一腿,其中有個格外癡情些的,就妄想娶她,說過幾回讓她與柳如龍離婚,黃珍珍顧忌着爹娘要收回嫁妝,隻是不肯。
那日她回家,叫廚娘做幾個菜,又叫人來取樂,她如今越發沒有顧忌,原先還隻是一回叫一個,這些日子一回叫兩三個人來伺候都有。
除去那一個癡情的,旁的人也都不大在意,反正不是自個兒吃虧,幾人胡天胡地,過得十分快活。
後頭癡情的那個進屋來,因他生得比别人好些,也年輕,黃珍珍對他格外有興趣,招手叫他一起。
那後生定要别個都出去,黃珍珍揮手叫人都出去,這家丁脫下衣裳與她親熱,叫黃珍珍好生快活,笑道:“如今我這也是神仙日子哩。”
家丁忽然道:“你同柳如龍離婚,就與我們一道在這裏過日子豈不好?”
他連一夫一妻一雙人都不求,隻求黃珍珍不是别人家媳婦。
誰知黃珍珍立刻變色,冷笑道:“你是啥東西,也敢來教訓我?”
那家丁年輕氣盛,又有幾分愛她,最受不得激,本就壓抑多日,這是給黃珍珍一句話激得兇性大發,掐住黃珍珍脖子就要掐死她。
黃珍珍極力掙紮,從他手臂上撓下許多肉條來,誰知丫鬟忽然進來,見他行兇,就要大叫起來。 這家丁撇下黃珍珍,撲上去先掐死丫鬟,再回來從衣袖裏抽出一把雪亮的解腕尖刀,哭道:“小姐,我一顆心捧給你,你隻往地下踩,我不如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不是石
頭做的,我咋就捂不熱?”
黃珍珍尖叫起來,家丁已撲上去幾刀戳進她胸膛,剜出心來慘笑道:“也是個肉做的……” 别的家丁們趕來時,之間滿屋血迹飛濺,都吓得要死,那家丁還坐在黃珍珍身上,一刀一刀捅着她肚腹,黃珍珍兩眼大睜、面目扭曲,哪裏還看得出适才是個鮮活美
人?
那殺人的家丁見同伴們進來,獰笑道:“我殺了小姐,大夥兒都落不下好果子吃,還不快跑?” 幾人聽說,都連滾帶爬地跑掉,有心細些的還曉得打破庫房偷些東西,膽小些的收拾細軟就跑,别的啥也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