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毛毛蟲。”
一群挂着鼻涕的小娃娃拍掌跟在他身後譏笑,有些大膽的要拿石子兒遠遠地丢他,柳如龍可不是啥大度人,這幫小孩子這樣嘲笑他,他如何忍得?
當時就追上去要打人,小孩子一哄而散,有腿短跑不快的,在地上摔一跤,叫柳如龍一把采起,揪着領子扇得鼻青臉腫。
大人打小娃娃終究不是啥光榮事,一下子引來許多人指點,說他:“那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子,你跟他計較幹啥?還不快放下?”
柳如龍眼光刀子般一個個掃過這些人,隻覺他們都在譏笑自個兒,恨不能把他們都殺光,再聽他們勸說,更将手上這孩子恨個臭死,非但不聽,反打得更厲害。 不想這孩子家就在跟前,人家爹娘趕來,一看兒子給打成這樣,豈肯善罷甘休?當爹的沖上去一腳踹翻柳如龍,當娘的吐唾沫撓臉揪頭發戳眼睛無所不用,三個人在
地上滾得煙塵滾滾,好一場大戲。 旁人忙去拉架,還是拉偏架,譬如拉住柳如龍不叫他還手,卻拉不住那孩子爹,一不留神給他掙脫,沖上去又是兩圈,孩子娘倒是給人勸下,在旁抱着大哭的孩子道
:“打死他才好!”
一通架打完,那夫妻兩個自帶着孩子去看傷,他人小牙嫩,才剛柳如龍那幾下直接打得他兩腮腫得老高發亮,兩顆乳牙掉下,也不曉得将來能不能換牙。
柳如龍破衣爛衫,一身傷沒錢治,旁人也不可憐他:這種白眼狼,你今日可憐他,隻怕明日他就能吃你肉喝你血哩! 黃珍珍又是另外一番境遇,原先大夥兒敬她是秀才娘子,不敢輕易調笑,如今她隻要上街,便如那招蜂引蝶的香花一般,但凡有些不正經的男人就要跟着她,與她說
些不三不四的話。
這些人哪裏是好相與的?
與她看對眼便罷,有些人黃珍珍萬萬看不上,也要占她便宜,道是:“别人摸得,我摸不得?”
更有趁着人少将她脫去僻靜處施暴的,黃珍珍拼命掙紮,叫人一巴掌打在臉上:“你當你還是啥清白人哩?”
黃珍珍大喊大叫,到底引來旁人,驚走這混混,偏生引來的人也一臉晦氣:“早知是你,我才不來救,你這等銀婦,不就離不開男人?” 黃珍珍滿心屈辱怨憤無處發,自要發在柳家身上,她如今之得一個貼身丫頭,反不敢得罪那丫頭:柳家個個豺狼,萬一丫頭不幫她,她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哩。
她人雖回柳家,隔幾日就大模大樣回黃家去與家丁們私會,内中有一個對她格外有情些,又是反勸她:“不行就跟那柳如龍離婚,我來養你。”
黃珍珍睨那家丁一眼:“你養得起?”
家丁漲紅臉低頭不敢再說話,黃珍珍高聲談笑,縱情歡愉,絲毫不把禮義廉恥放在眼中。
等回到柳家,又要與柳如龍翻臉吵架,怨他是個廢人,恨他考不上秀才,帶累她也過這般苦日子。
柳如龍恨黃珍珍恨得要死,要不是爲着靠她過日子,恨不得掐死她了事。
别人家夫妻不說蜜裏調油,好歹也能搭夥過日子,偏這兩個人如生死仇敵一般,還拆不得夥,引來多少嘲笑譏諷。
那裏青松修好屋子,專門請老丈人去看,月娘去不了,劉掌櫃細心查看一回,回來告訴閨女:“修得極用心,就是用幾十年都不倒,不算委屈你。”
月娘紅着臉道:“哪個在山裏住幾十年?”
青松婚假就一年,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得去京城哩,月娘心想,青松有個那樣厲害的姐夫,前途不用愁,說不得再過幾年,她也能得個诰命,穿上鳳冠霞帔。
房子修好,家具齊備,兩處過禮也過得差不多,請陰陽先生看日子,好日子就在十月裏頭。
青松成日家走路帶風,山裏、鎮上、縣裏幾頭跑,今日見着一朵花要給月娘送去,明兒看個漂亮簪子也要買下來送與月娘,看得他三個姐姐十分好笑。
迎春還罷,百合跟臘梅兩個已成婚的都笑:“你這樣子,仔細慣壞月娘,将來有一日你再不這般上心,她跟你鬧。” 青松笑嘻嘻道:“她肯嫁我,咋鬧都随她。”他原先管月娘叫姐,一個是掌櫃家的閨女,一個是櫃上小夥計,店裏夥計都說誰個能娶到月娘就發達,可他連這夢都不敢
做。 誰想到後頭事情那樣多,他姐夫成了王爺的兒子,月娘成了錦衣衛的閨女,兜兜轉轉,原來兩個人早就看對眼,彼此有情,有情人終成眷屬,青松自然要把月娘放在
心尖尖上,不肯讓她受委屈。
青松這日來商量接李篾匠老倆口回去:“屋子已修好,總要有人氣暖一暖,爹娘養兒子一場,總要住上兒子新修的房子。”
把李篾匠老倆口哄得眉開眼笑,收拾東西便要跟青松回去,李篾匠又舍不得如真,跟百合打商量:“讓如真跟我們去住幾日?”
百合舍不得兒子,也不一口拒絕,笑道:“等那簍子螃蟹吃完再回去,不急在這一兩天。” 現蒸的螃蟹她吃不得,隻好挑些出來做成秃黃油藏在瓷罐裏,沉一沉味道,等過段日子下雪,蒸上一鍋白瑩瑩的米飯,舀一碗,上頭來一勺秃黃油再點上一滴秋油,
能香掉人舌頭。
兩簍螃蟹最後還剩下五六個,百合看看都不太肥,道:“索性做成肉蟹煲,肉多菜也多,正好吃。”
蠻女沒做過肉蟹煲,百合雖會做,卻身子沉得厲害,隻好在旁邊坐着,一點一點指揮蠻女把螃蟹洗幹淨拆下蓋子,斬成兩半,再蘸些面粉炸成金紅色。
先前煮雞湯有七八對雞爪攢下來,本想泡雞爪吃,還沒來得急做,這時候索性煮熟來配這蟹。 先把雞爪、豬前蹄另外煮熟,再找一個大砂鍋,油鍋炒豆瓣醬并各種配料,最底下先碼一層土豆,個頭小的一個切兩半,個頭大的一個切三四塊,土豆上頭再碼一層
年糕片,再堆上豬蹄、雞爪,排得整整齊齊,顔色鮮明漂亮。
此時添水,底下碼的菜不會沖散,調好香辣的味道煮開,再把螃蟹和幾隻蝦放進去煮,煮到收汁就能出鍋。
爲着好看,這菜上頭原該蓋上空蟹殼,誰知如真早看那蟹殼好玩,拿去玩耍,蠻女隻好撒一把蔥花上去湊個顔色,再點綴幾粒白芝麻,招呼衆人來吃飯。
幾個小的早給香味勾得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如真不敢進去:他給柴煙熏過一回,半日眼睛都紅得像隻小兔子,打那以後就不愛進廚房。
好容易等到肉蟹煲出來,大夥兒都湊在一桌上吃飯,宋好年笑道:“老丈人丈母娘要回去,咱們先團聚一回,給你們二老送行。”
如真跟着學舌:“送行,送行!”
他才不懂送行是啥意思哩,看着菜十分香,簡直坐不住,幸虧百合跟常娘子教得好,他沒直接上手抓,隻能黑黝黝的眼睛看宋好年。
給兒子這樣一看,宋好年哪裏還能再啰嗦?他啞然失笑,對大夥兒道:“别話不說,都先好好吃。” 那一鍋肉蟹煲裏頭,螃蟹的香味已全炖進去,又不怕寒涼,百合也吃得。雞爪十分軟糯,連骨頭都是脆的,每一塊豬蹄肥瘦相間,肉上頭連着一塊酥嫩金黃的皮,放
到嘴裏不用嚼,一抿就化,滿嘴都是肉香。
年糕不易入味,吃起來有糯米香氣,又韌又有嚼勁,如真那小嫩牙半日才啃下來一小塊,不禁羨慕地看着宋好年,覺得他爹好厲害! 百合愛吃最下一層土豆,又軟又糯,吸飽湯汁肉汁,香得不得了。她要一碗米飯,撈一塊已經煮得快化掉的土豆在米飯上,筷子輕輕一戳,那土豆就簌簌散開,帶着
湯汁混進米飯裏,味道更好。
别人見她吃得香甜,也學她這麽吃。
蠻女另外煮些細面端上來,百合道:“拌面也好吃,你們不愛吃米飯的,就吃面,也好吃。”
李篾匠就挺愛吃面,拿土豆和湯汁拌一碗面,别的啥調料都不用,就香得不行。再往面上頭碼幾塊肉,給個神仙都不換。
吃飽喝足,百合挺着肚子去院子裏消食,如真圍着她亂跑,跟個皮球似的蹦蹦跳跳,百合道:“你慢點兒,摔疼我可沒法拉你起來。”
如真全當聽不見,跑得更歡。
李篾匠十分不舍如真,又去西後院給外孫子編玩具:明兒後兒就走,多編一點是一點。
朱氏也舍不得宋好年這所大房子,青松跟她保證:“咱們家新房子比這還舒坦,家裏都是你做主!”
朱氏這才喜笑顔開,又琢磨着偷偷把百合給她的抹額首飾一類夾帶回去。
青松捂着臉:“娘,大姐都把東西給你了,還能收回去?快别做這樣丢人事情,回頭大家都不好看。” 各人有各人的熱鬧,忙亂一兩日,到底收拾好行李,李篾匠老倆口搬回柳山村新房子,預備給青松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