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宋好年這班兄弟都是謹慎人,品性也不錯,再沒有給他在外頭惹事的,隻消不叫那老宋家知曉,他倒不怕惹麻煩。
聽說沒人欺負他們,宋好年笑着說:“雖說拿勢壓人不太好,可要是有人不講道理,非要欺負你們,你們就拿錦衣衛的名頭壓回去也沒啥。”
文娃在跟前不住點頭:“就是,他們不曉得王府有多大,可錦衣衛的厲害還是曉得的。”
汪小福順手就在文娃肩膀上拍一下:“看把你能的,進京一趟倒長成大人哩。”
“那是!”文娃得意道,“我好歹是個官身,吓唬個把二流子沒問題。”
青松抱着如真在院子裏亂晃,百合隔着窗子說他:“如真該掂尿哩,你看着些,别尿你一身。”又連忙回頭來問臘梅,“庭玉哩?”
臘梅說:“她正睡着,我就沒抱出來。”
話音才落,就聽見偏房裏一陣陣哭聲,臘梅連忙去哄閨女,汪大娘滿臉笑:“我們庭玉機靈得很,曉得大姨回來,正叫她娘哩。” 百合就怕汪大娘重男輕女,看不上庭玉是個女娃兒,刻薄臘梅母女。如今看汪大娘說起庭玉時那副寶貝疙瘩的模樣,才放下心:也不是所有老太太都不喜歡閨女,有些老太太把孫女看得跟孫子一樣重
。
臘梅給庭玉換好尿布又喂幾口奶,這才抱着到堂屋裏,往百合手裏一遞:“看吧,你外甥女!”
百合一看就笑起來:“生得真俊,就是不像你,像小福。”
汪小福樂呵呵:“閨女多半像爹。”
汪小福生得尋常,庭玉跟他五官極像,偏生又比他俊幾分,弄出兩樣容貌來,汪小福愛得不行,直說是臘梅功勞。
庭玉也是正好玩年紀,軟綿綿地趴在百合身上拽她衣裳上紋繡,如真一眼瞧見有人搶他娘,撲騰着兩條小短腿鬧起來,青松沒法子,隻好進屋裏把他也給百合。
百合一手抱着如真一手抱着庭玉,虧得如真現如今坐得住,要不然她還抱不住兩個孩子。如真看看庭玉,又覺得好玩,又讨厭她跟自個兒搶娘,正不知該咋辦才好,百合拉起他的手放到庭玉手裏。
庭玉一下子攥住如真手指,如真叫:“涼,涼!”
百合笑着點點他大腦門:“這是妹妹,往後不許欺負她。”
也不曉得這小子聽進去沒有,他趴在那裏跟庭玉玩起來,說是玩,庭玉一翻身,他就把庭玉翻回去,急得庭玉兩手兩腳在空中亂劃拉,小烏龜也似。
百合叫青松把給兩個妹子的箱子搬進來,指着大的那個說:“這裏頭兩份東西一模一樣,你們兩個自個兒分,就是要送人我也不管。”
又指那個小的紅漆箱子,“這裏頭是給庭玉的東西。”
自家姊妹不用講究太多,臘梅上前掀開紅漆箱子一看,裏頭壘着滿滿的各色玩具,皆漆得顔色明快,打磨得一根木刺都沒有。玩具下頭是細滑布料,或做尿布或做衣裳,都不傷小孩子肌膚。
另外還有個描金小匣子,裏頭一套手镯、項圈兒等物,足夠庭玉從如今還不滿周歲戴到十來歲。
臘梅道:“我曉得你不差錢,可也别這麽撒漫使錢,曉得的還好,仔細那等不曉事的人那你當冤大頭。”
百合說:“少廢話,我們來了這半日隻混到一口水,飯哩?”
“還不是你拉着我說話?”臘梅這性子越發爆炭,百合就樂意逗她,倒是迎春拉她:“你少說兩句,還不快做飯去。” 汪小福、臘梅、迎春去給随行錦衣衛準備吃食,他們得着青松信兒,老早就備好菜,這時候或炒或蒸,不一會兒就做好兩大桌,自家人在後頭院子裏也開一桌,男女混坐着,慶宋好年夫妻兩個出遠門
回家。
百合滿肚子話要問他們,急切間說不出來,隻好先吃肉喝酒,回頭慢慢再說。
他們開飯店的人家,慢慢也摸索出些門道,菜色雖尋常,味道倒是很好,宋好年邊吃便道:“臘梅這手藝見長。”
臘梅說:“我還怕你們吃慣山珍海味,看不上我這些個飯菜哩。”又走去給前頭錦衣衛添兩回菜。
這裏吃完飯,又給兩個小的喂飯,迎春看着如真吃得滿臉飯粒,驚奇道:“如真這就斷奶啦?柳府裏小少五六歲上還吃奶哩。”
這年頭的小娃娃,隻消家中養得起奶娘,想吃到幾歲都成。百合原就想一歲半左右給如真斷奶,恰好她又懷上第二胎,自然沒奶。 還怕如真哭鬧不肯斷奶,誰知道這小子早就看上大人們每天花樣不斷的飯菜,一斷奶,他先樂得不行,連奶娘的奶都不吃了,每日隻要吃飯,拿才剛才長出來沒多久的小奶牙啃肉,半日啃下來一點,
他還覺得自個兒蠻厲害。
吃完飯青松就屁股底下着火似的坐不住,滿屋子亂竄,大夥兒都看他笑話,東拉西扯,偏不說他心事。
青松人聰明,一會兒就看出不對來,叫道:“好哇,你們都看我笑話!”
臘梅哈哈笑:“我們幹啥看你笑話?你有啥笑話給我們看?”
青松索性大大咧咧道:“我想提點東西去看劉掌櫃。”好在他沒缺心眼直接說去看月娘。
百合笑:“你看那個有牡丹花圖樣的箱子,裏頭是給劉掌櫃家的東西。”
青松合掌道:“這才是我親姐姐哩。”
打開一看,裏頭有給月娘的衣料首飾,俱是京城時鮮花樣,也有給劉掌櫃的補品藥材,可謂樣樣齊全,拿到哪裏都不失禮。
臘梅奇怪道:“你傻在那裏幹啥?要去老丈人家就去,誰還綁住你不成?”
誰知青松紅着臉撓撓頭:“頭回上門,我有些羞,三姐夫你帶我去罷。”
汪小福道:“也是,哪有毛腳女婿獨個兒上門的道理,我帶你去就是。”原本宋好年去也成,但宋好年身份不一樣,他帶着青松上門,倒像是給青松撐腰,拿身份壓劉掌櫃一般。
卻說陳彬回京後,劉掌櫃與月娘依舊住在陳宅,月娘将宅邸上上下下打理得十分清爽,劉掌櫃管着綢緞坊,父女兩個日子過得相當不錯。 劉掌櫃在錦衣衛當中還有消息,青松一回來,他就曉得,這兩日已準備好要拜見宋好年,這會子青松上門,張嘴先叫“掌櫃的”,劉掌櫃心下打鼓,隻不說出來,把汪小福跟青松迎進去,叫月娘泡茶來
。
月娘點上兩盞金桔茶,端到桌上,也不走開,往她爹背後一站。劉掌櫃才要說話,給閨女這一打岔又打亂,先瞪月娘:“你還不快下去!”
月娘扁扁嘴,走到門外頭,那明晃晃的影子映在門窗上,分明就是在偷聽。
閨女大了果然養不住,劉掌櫃暗自搖頭,跟青松說些閑話,問他在京城見聞,一路回來可曾平安等事。
汪小福看劉掌櫃客氣,忙笑道:“掌櫃的,休拿這小子當外人,他滿心裏想管你老叫丈人,隻怕你看不上他,拿大掃把趕他出去哩。”
“青松前程無量,隻怕我家月娘配不上青松。”雖說兩家早已定親,畢竟少年人沒長性,萬一青松這些日子又改主意,劉掌櫃可舍不得閨女受委屈,因此要試試他。
青松騰地站起,大聲道:“掌櫃的,你不嫌棄我就好,我哪能嫌棄你們?你把月娘姐嫁我,我保證一輩子對她好。”他吭哧一下,“就跟我大姐夫待我大姐一樣。”
月娘站在門外騰地紅臉,心裏啐道:這小子越發油嘴滑舌!
偏心裏又甜滋滋的,舍不得走開。
汪小福給青松使眼色,青松的機靈勁兒這下回來了,連忙湊上去嶽父長丈人短地說好話,又說自個兒絕不委屈月娘,将來跟她生好幾個娃娃好孝敬劉掌櫃。
劉掌櫃摸着胡子道:“别個倒罷了,我隻怕你身份高,往後要納偏房,我們月娘性子硬,顔色又尋常,隻怕連個立腳的地方都沒有。” 青松紅臉,心想,月娘姐如今出落得越發好看,他才不要啥偏房小老婆哩。嘴上說:“丈人放心,我姐夫都沒個二房,我哪裏會納二房?不說我自個兒就沒這想頭,我要那樣混賬起來,我姐能放過我?
”
百合在宋好年跟前說一不二的名聲,劉掌櫃也聽說過,那位娘子撒個嬌,怕是信王世子妃都要讓她三分,因此青松拿百合作保,他便先信幾分。 親事早就說定,如今不過爲難爲難這小子,叫他曉得娶親艱難,月娘可不是那等上趕着貼他的人。劉掌櫃也沒打算認真爲難青松,留他喝兩碗茶就道:“今兒你的心意我都收到,趕明兒與你爹娘分說明
白,好過禮。”
青松忙不疊應下,笑得嘴都合不攏,又猴上去小聲問:“那嶽父,我跟月娘姐說說話,成不成?”
劉掌櫃險些兒把茶碗磕他臉上:“少說兩句,不然我大棒子打你出去!” 青松餘光瞥見月娘的影子笑得花枝亂顫,一顆心早往外頭爬去,聽見劉掌櫃嗔怒也隻當佛語綸音一般,笑嘻嘻地回:“好的好的,我聽你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