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洗澡去。”
百合抿嘴笑:“成啊,回頭你要有功夫,教咱們如真也學起來。”
“他才多大?依我看,洗澡桶裏裝滿水,就夠他撲騰的。”如真不曉得爹娘在笑他,聽見叫他名字,回頭就給宋好年臉上啪地親一下。
宋好年不足,扭臉要他在另外一邊也親一下,誰知如真瞧見一隻螢火蟲,一閃一閃地從跟前飛過去,光顧着看螢火蟲,再不理宋好年。
宋好年在他屁股上輕輕拍一下,如真哼唧一聲,朝那螢火蟲張開手亂搖,似要捉它,卻哪裏捉得住?
“傻小子,你求求爹,爹自然給你捉來。”宋好年自言自語,如真才聽不懂,兩隻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亂抓,奶聲奶氣地叫,看得百合、奶娘及在旁護衛的錦衣衛都笑起來。
這裏一群人正歡快,忽然斜刺裏沖出一個黑影來,直撲宋好年而去!
虧得宋好年年輕敏捷,往旁邊一旋身避過,那廂錦衣衛已将那黑影結結實實按在地下動彈不得。
事發突然,錦衣衛不曾留守,他們真個刑訊起人來,便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住,那黑影掙紮兩下便再也掙不懂,連嘴裏也給塞了麻核,将人一綁,送去船上拷打。
樓船一共兩艘,一艘主船,另有一艘副船,不當值的錦衣衛起居都在副船,青松上去過幾回,回來跟姐姐說:“那船上已叫他們改得認不出來哩,活似北鎮撫司诏獄。”
這黑影給他們押解去副船上,還不曉得是生是死,宋好年遭此一吓,先看百合,見她面上有些驚色,人倒不曾出啥事,再看懷裏如真,這小子還在咯咯笑哩。
曉得媳婦孩子都沒事,他才松口氣,連忙把人都送回船上。青松跟文娃兩個都在船上沒下來,宋好年安頓百合歇下,叫他兩個道:“才将有個人撲我,已叫綁起來,咱們去看看他是個啥來頭。”
三個人登上副船,那副船上過叫一幫錦衣衛改得如诏獄一般,底艙裏四壁上挂着滿滿的刑具,看着便叫人膽寒。
才将那人已叫錦衣衛牢牢綁起來,鎖在那裏動彈不得,帶頭的錦衣衛名叫張豐,見宋好年過來,連忙走來行禮道:“殿下,卑職尚未刑訊,還不曉得此人來曆。”
青松奇怪地看張豐一眼:落到缇騎手裏頭,還有能躲開刑訊的人?
張豐面色有些古怪:“那是個女人。” 青松更好奇,錦衣衛可不是講究憐香惜玉的主兒,休說尋常女人,就是個花容月貌的仙女兒,隻要身上有一星半點兒嫌疑,他們才不管那是玉皇的閨女還是王母的外孫,先上刑再說——反正他們是天
子親軍,旁人奈何他們不得。
隻聽張豐道:“此女自稱地方上送與殿下的美人,口口聲聲要見殿下,卑職不敢擅專……”
宋好年道:“我啥時候收過美人?這人定是胡說。”
說話間走到那姑娘跟前,之間她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粗麻衣,從衣裳縫隙裏露出的肌膚倒是光滑雪白。才叫錦衣衛折騰過一輪,這姑娘垂着頭,滿頭烏發披散在臉上,也看不清形容面貌。
張豐上前撥開她臉上頭發,宋好年看兩眼,道:“确實沒見過,不曉得是啥人。”
張豐手上也不曉得如何動作,那姑娘逐漸清醒過來,看清眼前所在,不禁大吃一驚:“你們是什麽人?我是伺候信王府二殿下的美人,你們怎敢如此對我?”
青松道:“你說啥瞎話?信王府二殿下就在你眼跟前站着,也沒見你認出來,倒好意思說你認得他?”
本來缇騎還頗爲疑慮,他們以爲男人家從來沒有委屈自個兒的,娘子既有身孕伺候不得二殿下,二殿下在外頭找個女人原也不算啥。隻礙着家中娘子,不往家裏帶,便算是男人的體貼。
爲這個想頭,張豐沒敢對這姑娘下狠手:萬一真是宋好年愛寵,他與人家結仇,豈不是自尋死路?
誰知道宋好年就站在跟前,那姑娘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硬沒認出來這就是她口口聲聲說的二殿下,才曉得宋好年當真冤枉,這姑娘跟他半點兒瓜葛沒有。
今日宋好年爲方便下船,特地換過一身半舊的布衣,雖容貌出色,站在一群穿着飛魚服的錦衣衛當中着實不大起眼。
那姑娘沒想到正主兒就在眼前,聽得瞪大眼,看清宋好年相貌打扮,疑惑道:“你便是二殿下?”
宋好年道:“我就是信王二兒子,你到底想幹啥?我媳婦還懷着身子,經不得胡說八道。”
那姑娘一俟确認宋好年身份,立即哭道:“民女來尋殿下主持公道,殿下,民女冤枉,求殿下做主!”
宋好年本不待管這事兒:“你有啥冤屈,訴與當地官員曉得便是,我又不當官,哪裏能管這些個?”
他說完就走,還得回去告訴百合這個人不是啥來刺殺他們的人,叫她放心。
青松跟文娃好熱鬧,留下聽錦衣衛一遞一遞地審那姑娘,将她身世來曆問得清清白白,這才帶着滿肚子閑話回主船。
第二日一早,百合還沒吃早飯,青松就猴進來,笑眯眯地說:“姐,我怕你悶得慌,跟你說幾件事解悶。”
百合沖一盤花卷揚揚下巴:“邊吃便說。”
他們家不講究“食不言,寝不語”,别嗆着自個兒就好。
青松拿起一個花卷咬兩口,先道:“昨兒咱們抓着個想撲姐夫的姑娘,姐夫跟你說過不曾?”
百合道:“說了,也不曉得是哪裏沒成算的姑娘,爲着喊冤,倒說是你姐夫的美人,這我要是真相信,免不得生一場閑氣。” 青松連忙把那姑娘來曆一五一十地說明白:原來那姑娘還真是地方上原打算送給宋好年的美人。她本是秀才家的閨女,不料爹早死,家道中落,這姑娘跟着她娘依附舅舅家過日子,隻等過兩年攢一副
嫁妝把自個兒嫁出去。 誰知道宋好年路過當地,地方上爲讨好他,選美人進上,這姑娘人生得不錯,又沒個親爹護着,果然叫她舅舅幾十兩銀子賣給官府。結果宋好年不愛美人,地方上費一場心思,卻馬屁拍到馬腿上,少
不得落一鼻子灰。
這姑娘叫地方上放還回家,本拟事情自此結束,誰曉得她叫她舅舅賣掉當晚,她娘已經上吊。
姑娘在母親墳前放聲大哭,因天氣暑熱,人已經下葬,竟連她母親最後一面也沒見着。舅舅舅媽還勸她少傷心些,“免得姑太太在天之靈也不得安甯。”
姑娘當晚要給母親守靈,就在墳前紮個棚子住下,到晚上,有母親生前丫鬟來尋她,道她娘不是自個兒上吊尋死,乃是跟舅老爺争吵時,舅老爺失手打死。
這姑娘一時不曉得給信哪個,卻見丫鬟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正是她娘随身物件,那帕子上血迹斑斑,正是罪證!
姑娘驚得手足無措,反應過來,曉得再不能回舅舅家中去,思來想去,她這番劫難從宋好年而來,宋好年這船剛過去一日,要是追上這位殿下,隻怕她才有條活路。 也是事有湊巧,宋好年帶着妻兒下船閑逛,恰趕上這姑娘追來,她不認得宋好年,隻看百合穿得華麗,想來是娘子,不敢撲她,便往宋好年跟前撲,想着隻要拽住個人聽她說幾句,就能傳進宋好年耳
朵裏。
青松歎道:“你說說這都是啥事情,她香得倒簡單,要是我們真個想瞞着姐夫,她哪裏有洗清冤屈的日子?”
宋好年在旁聽着,歎道:“我雖然是宗室,可不當官,要是管這些個事情,亂了規矩。”偏又聽着這姑娘可憐,一時猶豫。
百合最聽不得這等欺男霸女的事情,想了一陣,對宋好年道:“咱們管不得,這不是還有錦衣衛哩?叫他們查去。”
宋好年眼睛一亮:“着啊!”
缇騎監察天下,要是看着啥地方刑名不對,自有權力去查。
于是宋好年招來張豐,與他如此這般說,張豐點頭道:“殿下既如此說,卑職便叫人去查。”
叫兩個人下船,帶上那姑娘,回她家鄉去查案子,兩艘大船繼續往南直隸去。
過後張豐偷偷跟手下一班錦衣衛說:“咱們這位殿下,對娘子當真一心一意,那姑娘生得着實不錯,要是我,就順手推舟收下,說是可憐孤女好照應她,娘子還能不答應不成?” 一群錦衣衛都笑起來,有說大人不曾見過母老虎發威的,有說二殿下身份高貴,不需在娘子跟前逞威風的,倒是好一通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