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有。
衆人都隻當他見着前妻心中不快,一個個端着酒來勸他,好在柳家是大族,族中堂兄弟多,替柳如龍擋了些酒,沒叫他醉死。
柳如龍帶着幾分醉意好容易逃席下來回到房裏,先與黃珍珍拌嘴:黃珍珍定要他給個說法,爲啥在大喜的日子請宋秀秀。
小秀才也一肚子氣:不是你家亂發的請帖?
兩個人頭一日做夫妻,尚未和樂半刻,先給對方記上一筆,吵鬧起來。 丫鬟吓得兩腿打顫,連忙叫秀才娘來彈壓,秀才娘哪裏敢說自家秀才公兒子?更不敢對黃珍珍說重話,隻哄兩個人道:“今兒人多,一早折騰到這會子,都乏了罷?才給你們下了面,裏頭卧個荷包蛋,
香得很。”
那兩個人還真餓了,不情不願地在桌子跟前坐下吃東西,秀才娘眉花眼笑:“人說小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們呐,年輕氣盛,就好個拌嘴,等到我這個年紀,哪裏還炒得動?”
說着給小秀才使個眼色:“如龍你随我出來,我得說你兩句,你一個大男人,咋能跟你媳婦撒氣?”
柳如龍三兩口吃碗面,跟着他娘出去,黃珍珍面上就露出一絲笑來:家常過日子,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她才嫁過來,爲人若不強硬一些,豈不叫人欺到頭上?
她打算嫁到柳家來過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可不是來給人做丫鬟伺候人的!
秀才娘扯着小秀才到僻靜背人處,小聲問他:“兒啊,那個事情可咋瞞過去?”
柳如龍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陰着臉半晌才道:“她一個讀書人家的小姐,沒處學那些個沒臉的東西去,啥都不懂的黃毛丫頭,哄過去就成。”
别看如今柳如龍面上啥也不缺,是個完完整整的好人,實際早叫宋好年一刀剁去子孫袋,算起來竟是個沒法生育的閹人,也就外人不曉得罷了。
柳如龍一家子每每想到此時便恨得要死,偏又懼怕宋好年,拿他沒法子,隻好在家日日夜夜咒罵。
秀才娘一想到往後小秀才沒法生孩子,他家的香火就要斷掉,整夜整夜睡不着覺,一合眼就夢見柳如龍他奶奶指着她的鼻子咒罵。 好在新兒媳婦已經娶回來,讀書人家的小姐可不比鄉下丫頭,鄉下地方沒啥規矩,小丫頭們一丁點大就見着男娃脫光在河溝裏摸魚,啥樣的鳥沒看見過?讀書人家的小姐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統共
連外男也見不着幾個,定然不曉得男人是啥樣子。
既不曉得,要把黃珍珍糊弄過去就簡單,到時候哪怕生不出孩子,隻消一推二六五,說黃珍珍生不出,便能保住小秀才的面子——先頭宋秀秀可是生了閨女的,誰都不能說小秀才不能生。
這家人打着這樣主意把黃珍珍娶進門,臨了秀才娘還囑咐小秀才仔細些,莫在黃珍珍跟前露出破綻。
小秀才陰着臉答應,宋好年令他遭受奇恥大辱,如今他看上去像個正常人,實際早因爲自卑和自傲變得心态扭曲,從同窗那裏淘換來幾樣器具,打算用在黃珍珍身上,以發洩他扭曲變态的想法。
當然,才新婚時不能用,待過些日子,把黃珍珍哄得再死心塌地些,便能用上。 柳如龍揉揉臉,叫自個兒面皮放松些,進新房去好聲好氣地同黃珍珍說話:“娘子,我才灌幾杯黃湯,竟沒認出眼前仙子一般的人便是你,隻當是啥外人。既不是我娘子,我何須和顔悅色,因此說話急
了些,還望娘子原諒小生則個。”
黃珍珍撲哧一聲笑出來,又連忙收斂笑意,瞪着小秀才道:“怕是隻有天上仙女才能得你一句好話哩,我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也敢怪你說話急?”
小秀才又是打躬作揖,又是拖着戲腔說話,好容易才哄得黃珍珍回轉過來,笑道:“我曉得你是無心,要不然,哪能這樣輕易放過你?你且去外頭席上,免得人說你逃席,别個事情,晚上再說。”
說着飛給他一個妩媚的眼風。
小秀才身上一熱,幾乎給這個眼神點着,轉瞬又想起自個兒如今有心無力,恰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勉強對黃珍珍笑一笑,逃也似的出去了。
黃珍珍心道:到底是讀書人腼腆,說起這等事還害羞哩。
她曠了好些日子,想這柳如龍雖不如那姓宋的雄壯,能吃到嘴裏的總好過看得見吃不着的,便十分期待起洞房來。 外頭席上推杯換盞,這回柳家同黃家結親,可不能失去禮數,該有的排場都要有,因此特意從城裏請大師傅來做菜,白米精肉流水一樣花出去,秀才爹娘心疼歸心疼,看着新媳婦滿當當幾十擔陪嫁,
遂又高興起來。
柳如龍中途逃席又回來,衆人都笑:“秀才公竟是個急性子,連這一會兒都等不得。”
柳如龍扯出一臉假笑,與衆人敷衍,好容易等到天黑,想着還有一茬鬧洞房就頭疼,到底叫他爹娘與衆人說,新娘子乃是讀書人家的閨女,性子腼腆怕生,過兩日再去認親,且不要鬧。
黃珍珍有個舉人爹,還做過官,身份很有威懾力,衆人哄鬧一陣,也不敢真個進洞房去調戲新人,各自散去。
柳如龍這才回到房裏,見黃珍珍端坐燈下,唇紅齒白,眼含春水,真個如仙女下凡一般。
黃珍珍作害羞狀,柔聲道:“夫君,是否該安歇了?”
小秀才咬着牙,恨自個兒運道不好,當日堂堂男兒,家中隻得宋秀秀這等粗蠢婦人;如今美眷在懷,可恨卻沒了那要緊的物事……
他面上越嚴肅,黃珍珍越當他讀書人腼腆,笑着叫丫鬟打水來洗漱,親自給小秀才捧巾帕擦臉。 家中丫鬟都不肯爲黃珍珍陪嫁,因此出嫁前專門從鎮上雇來個丫鬟,好撐門面。這丫鬟名叫小環,統共沒幹過幾日伺候人的活計,行事有些笨手笨腳,好在黃珍珍這會子心情好,倒沒罰她去外頭跪着
,隻說她:“仔細些,笨手笨腳的像啥話!”
總算收拾完,小環退出去關上門,原先宋秀秀那間屋子如今放着雜物,小環就在那裏打個地鋪睡覺。
這丫頭也忙了一日,乏得渾身酸疼,倒在床上才合眼,就先聽見黃珍珍尖叫,再是小秀才勃然大怒,那動靜吵得仿佛要殺人一般,非小環,就是秀才爹娘也趕忙起來相勸。 原來小秀才與黃珍珍相偕入鴛帷,一個刻意勾引,一個假裝激動,正是濃情蜜意時候,黃珍珍隻覺小秀才半軟不硬,唯恐是自個兒身上留的幾道傷疤使他失望,因此有心要刺激他一刺激,一雙小手摸
下去,不想摸個空,登時一驚。
黃珍珍是驚,小秀才就是怕,他猛地一推黃珍珍:“你幹啥?”
新娘子黃珍珍疑心自己看錯,一把扯開被子,屋裏留着龍鳳喜燭,隻見那物事下頭空蕩蕩,可不正是少了兩個要緊東西?
這柳如龍,竟是個無用的殺才!
黃珍珍頓時尖叫起來:“柳如龍,你既不能用,爲啥不早說,要騙娶我?”
柳如龍沒能騙過新嫁娘,瞪着黃珍珍:“閉嘴!”
黃珍珍抓起枕頭就往柳如龍身上砸,叫喊得如殺豬一般,哪裏還有片刻前的羞澀妩媚?
柳如龍額上青筋暴出,他萬萬沒想到,這黃珍珍竟是個有經驗的。再看床單上,該有的血迹半分沒有,頓時反應過來,顫着手指着黃珍珍道:“你不是個黃花大閨女!”
黃珍珍一愣,氣勢如虹地哭叫道:“好哇,你自個兒無用,竟還污蔑我,我清清白白一個人,今兒不如死給你看!”
說着一頭撞在小秀才懷裏,把他直撞到地上。 秀才爹娘在門外急得不行,聽見人重重摔在地上“啪”一聲,連忙推門跑進去。秀才爹不敢進,秀才娘進去一看,兒子光溜溜倒在地下,兒媳也正赤條條在床上哭,急忙叫黃珍珍穿衣裳,又扯下被子蓋
在小秀才身上。
黃珍珍一見秀才娘,眼中冒火:“好哇,你們一家子合起夥來騙我,我要回娘家去!”
秀才娘心驚膽戰,才要說好話,隻聽小秀才道:“娘,這銀婦原不是黃花大閨女,不可叫她說出去!”
他們家不是頭一回動殺兒媳的心思,但黃珍珍不是宋秀秀,人家有個舉人爹,不能說殺就殺。
說到底,隻消叫黃珍珍不把這事情說出去就行。
柳如龍咬牙站起來,撲過去一巴掌甩在黃珍珍臉上,怒道:“你既已嫁到我家,就好好做我家媳婦,虧不了你!若是敢說出去,我便用不守婦道的罪名休了你,你看你爹娘還要你不要!” 黃珍珍一抖,她爹娘煩她煩得要死,要是叫休回去,傷了黃家臉面,隻怕爹娘一杯砒霜酒悄悄殺了她,再不能叫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