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杏兒有些恹恹的,李彩鳳便埋怨柳義:“都怪你,成日家說要生兒子,如今兒子還沒影,閨女倒要叫你說得心涼。”
柳義對杏兒也是疼到骨子裏,跟閨女賭咒發誓,說給她生個兄弟是爲将來有人能護着她,又上山去打許多獵物回來給閨女打牙祭。
杏兒這才開顔,她人小,心性卻高:“爹,我可不是爲着這些個東西,是爲着你待我的一片心。”
柳義給粉團子似的閨女迷得七葷八素,見着宋好年就炫耀:“我們家杏兒,那是世上頂好的閨女。”
宋好年道:“你就叫我眼饞吧,回頭我替金寶去提親,把杏兒娶來我們家。”
他是開玩笑,柳義倒當真,一疊聲道:“要是你親兒子還行,金寶那孩子我看不上!”
宋好年哈哈大笑。
沒過幾日,杏兒的舅舅們也聽說這事,帶着不少山貨來看李彩鳳和杏兒母女,見他們一家又和好如初,才放心離開。
李家兄弟背了兩背篼筍幹,自家吃不完,李彩鳳便分些給百合,同她商量:“倒是做成啥吃的能放在店裏賣才好。”
她如今越發看重自己的包子店,已經在琢磨附近哪個鋪面要是到期出租,她就租過來,頂好跟百合隔壁,還在一處賣早點。
筍幹本身沒啥滋味,全靠大葷的肉與它配,百合笑道:“這也簡單,再添一樣筍幹肉燒麥罷。”
兩個人便到廚房,拿水發開幹筍,添幾塊野菌子進去,又另外上半鍋糯米。
百合上輩子吃到燒麥裏頭的糯米都有些發硬,她自個兒是愛吃綿軟些的,一問李彩鳳,李彩鳳道:“要給杏兒這樣的娃娃吃,還是軟和些的好。”
要得軟和,便把糯米泡發後放在籠屜上蒸,要一粒粒散開又柔軟才好吃。
那裏李彩鳳和好面饧着,偏瘦的五花肉剁碎,再備些蔥姜末。把發好的筍幹、菌子也都切成碎塊。
鍋裏頭多放油,先炒五花肉,後放入筍丁,多加秋油把味道和顔色調重,油香十足。再把蒸好的糯米飯倒進去翻炒幾下,離火後慢慢拌均勻。
面團搓成長條,切成一個個劑子,用擀面杖擀開。燒麥皮比包子皮要薄得多,邊緣擀出荷葉邊,包起來才好看。
趁着餡兒還溫熱,薄薄的皮裹上餡兒,手指一攏讓皮兒立起來,上頭不封口,恰好能看見裏頭豐盛的餡料。
上籠屜蒸熟,皮兒遇熱變得半透明,透出餡兒誘人的顔色來。拿出來嘗一個,糯米柔潤有韌勁,五花肉濃郁鹹鮮,筍丁脆嫩鮮香,菌子增添了額外的香味,嚼勁十足。
而且糯米不易消化,吃一個燒麥,倒比吃一個包子還來得飽些。
兩個人各自嘗了一個,李彩鳳道:“總覺得還缺點啥。”
百合也說:“不行就再放些胡蘿蔔丁,看着好看些。”細細品味一陣,笑道,“我曉得哩,該在炒肉時烹些黃酒上去。”
頭回蒸燒麥,統共一籠屜,李彩鳳揀了七八個帶回去給杏兒吃,餘下的留給百合跟宋好年當飯吃。
宋好年照看菜地回來,就見桌上擺着一樣新鮮吃食,竟跟一朵花兒似的,不由贊一句:“這是啥,咋這樣好看哩?”
百合端白菜粉絲湯出來,兩個人就着鮮甜的湯吃燒麥,都覺得十分享受。
沒過兩日,李彩鳳賣包子時便加上一樣燒麥,最開頭她每天隻賣五六籠,如今鎮上人多半願意從她這裏買包子回家,自己熱一熱,比自家包來蒸還劃算,這樣一來籠屜越架越高,現在已有十來屜了。
生意越做越好,李彩鳳整個人精神頭十足,柳義原本有些怨言,但看李彩鳳那樣,又覺得她高興就好,便不再提叫她回家去的事情。
杏兒每日在店裏跟百合學兩個字,算幾筆賬,閑了就領着一群小蘿蔔頭玩耍,她懂得多些,俨然孩子中的大姐頭,就是個頭比她高一頭的都要服她。
李彩鳳便笑柳義:“你就好給人當大哥,看你閨女,如今才多大,就給人當上大姐哩。” 話才出口就有些後悔,如今杏兒的兄弟是她家一個禁忌,說起來總叫人不大痛快。柳義卻叫宋好年說通了:“能給她生個兄弟自然好,就是沒有,往後咱們給杏兒攢下一份好家業,招個頂好的上門女婿
,又有她舅舅家兄弟看着,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李彩鳳這才緩緩籲出一口氣,眼裏淚光閃爍,柳義忙哄她:“我曉得你心裏苦,都是我的錯,要不你打回來?”
李彩鳳啐道:“呸,人家原就說我是個母老虎,這要再打了你,真個把母老虎名頭坐實,你看将來哪個敢娶你閨女?”
夫妻兩個說笑幾句,才算真正消除隔閡。
沒兩日,臘梅回來看她大姐,百合十分高興,又有些詫異:“我聽人說你那裏生意不錯,咋有空走得開?”
臘梅笑着說:“生意再好還能耽擱我回家不成?”
在家裏住一晚,臘梅心事重重叫百合看破,因問她:“我看你不像是沒事回來的,到底啥事,說出來咱們想法子。”
臘梅道:“我們店裏一開始生意是不錯,這兩日有人上門鬧事,非說吃我家的東西吃壞了人,要我們賠錢。”
百合一聽就曉得,妹子這是遇上訛錢的混混了,這等人就是沒事還要給你找出些是非來,等閑良民鬥他們不過。
臘梅的意思,是求宋好年往陳彬那裏遞個話,陳彬豪富,在縣裏勢力也大,隻要他發話,想來沒幾個人敢再上門找茬。
百合道:“陳大哥的人情能少用便少用罷,用得多了,我們也不曉得該咋還哩。”
陳彬的人情要是好用,他們都在城裏,爲啥不直接找上去?偏要拐彎抹角來尋宋好年,就說明這回汪小福的面子不好使,說不得青松也摻和在裏頭。
臘梅面色發暗:“我也曉得欠人人情不好還,實在是沒法子哩。”
那些個混混互相勾結,今日這個上門要幾個錢,明日那個來白吃白喝,汪小福兩口子初來乍到不想惹事,給過幾回錢,倒叫他們覺得軟弱好欺,來得越發勤快。
這不是,又一回來白吃時,臘梅鼓起勇氣跟他們要了一回錢,那混混飯都沒吃完就指一件事跑掉,沒過兩日,就糾結一幫人來說他在臘梅這裏吃得拉肚子,定是飯菜不新鮮的緣故。
臘梅跟人解釋,說他們每日用的都是頂新鮮的飯菜,賣不完的都散給乞丐,哪裏會賣給客人吃?然而三人成虎,說得多了,老顧客都漸漸少起來。
這樣下去實在不是個事,臘梅急得不行,回來求宋好年幫忙,便是宋好年幫不了,或許大姐有法子哩。
汪小福跟臘梅傾家蕩産在城裏開家小店,要是這家店倒了,天知道多少年才能再爬起來。
姊妹兩個輾轉一宿,第二日去柳山村看爹娘,百合把事情給李篾匠透露幾句,李篾匠到底是積年的老人,自己雖老實,也見識過這些手段。
他說:“我年輕時走南闖北,也見過這等事情,那等混混最是難纏,一沾上就要脫層皮,有錢有勢的人他們不敢惹,遇着你們這樣的,就跟吸血螞蟥也似,咬住便不肯松口。”
臘梅恨得咬牙:“我恨不能咬死他們!”
李篾匠給小閨女出主意:“頭一等,要是跟官府有交情,報官最好,難的是咱們跟官府沒交情,倒是那些混混有可能跟官府有交情哩。”
“次一等,要借個大戶人家的勢,那陳老爺——”見百合搖搖頭,“也是借不得?那這事還真是難辦。”
父女幾個皺着眉冥思苦想,朱氏不滿道:“我就說你們沒事别瞎折騰,這下好,傾家蕩産開個店,倒把家底全折進去。你們開飯店,就是把鍋竈放到人家眼皮子底下,還有人嫌髒哩!”
百合忽然眼前一亮,想起個法子來:“臘梅,你說叫人看見你們做飯的過程,行不行?”
臘梅叫百合一句話點醒,雙掌一拍:“對啊,我把廚房搬到外頭去,叫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得見我們是咋做飯的,還有人能說啥怪話?”
要說她的廚房放在縣裏也是頂幹淨的,做飯、幫工的人都穿圍裙、戴口罩,到處擦得明亮,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臘梅回去就把廚房跟廳堂打通,叫來吃飯的客人都看見裏頭是咋做飯的。本來廚房這地界兒最容易藏污納垢,敢叫客人看的,底氣都不一般。
臘梅這一招一出來,在縣裏立時引起一陣轟動,除去原來的老顧客,有些個很有家底的人也願意來瞧個新鮮。
新廚房又敞亮又幹淨,一樣樣切菜、炒菜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非但不髒,就是用料都能看得到,沒過多久,人人都說這家店用料實在,不唬人,生意越發好起來。 那些個混混如何肯放過臘梅的店?見頭一招給臘梅化解,立刻想出新的壞招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