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清晨起來,掃幹淨院子,照例去菜地裏頭轉一圈,給黑虎喂食,就看見一個通體黃燦燦的南瓜在那裏,足有個小石磨那麽大。
她心裏一喜,走過去扭斷瓜蔓,在手上一掂,還挺重,幹脆把瓜豎起來,像滾車輪那樣滾着進了院子。
這下黑虎高興了,前後繞着百合亂跑,又不斷撲上去嗅南瓜——它才見這東西還老老實實躺在地裏哩,咋現在就能動了!
宋好年瞧見百合半蹲着身子在那裏滾南瓜,不禁哈哈大笑,連忙上去一手就提起來,放進廚房。
百合也笑個不住,彎着腰手撐在膝蓋上喘氣,勻過氣來才道:“今兒就吃南瓜飯。”
吃過早飯宋好年就去田莊上幹活,如今莊子裏大多數東西都收成了,他們要做的活計大大減輕,宋好年還想着再過些日子就辭了活計,和兄弟們進山打獵去。
南瓜飯做起來也不難,就是費些時間。宋好年走之前還幫百合把南瓜給破成兩半,免得她力氣小,拿這東西沒轍。
百合取了個木勺子,把裏頭橙色的瓜瓤一勺一勺挖出來。南瓜要吃的是瓜肉,這些瓜瓤吃不成,還影響口感,刮得越幹淨越好。
瓜瓤有黏性,百合随手往朝陽的牆上糊了兩把,瓤子黏在上頭,再叫日頭曬幹,來年剝下來就是現成的南瓜種子。
剩下的種子挑出來洗一洗,曬幹,有空炒着吃,瓤子留着給李彩鳳,叫她回頭去喂豬。
百合又把其中一半瓜肉分成一瓣一瓣的,用刀削去外層吃不成的皮,洗幹淨,改刀切成一寸見方的小塊。
洗米下鍋,水要比做米飯多,比煮稀飯少,要讓南瓜飯煮出來是個稠嘟嘟卻又不太幹的模樣才好吃。
等米煮開,就把南瓜下進去一同煮,不住攪拌免得粘鍋。這飯花時間,煮上一個多時辰,才煮的南瓜香糯,用筷子一夾就爛,米粒也早就開花軟爛,香氣四溢。
百合早早就準備好一碗肥瘦相間的豬油渣,倒進南瓜飯裏頭煮一會兒,撒鹽攪勻,撤火,隻留一點點小火用餘溫焖着飯。
這時候南瓜飯表面還漂着一層水和油花,隻别去動它,蓋上蓋子悶住,米自然會吸水變稠。
等宋好年回家,百合揭開鍋蓋,恰是一鍋黃澄澄、香噴噴的南瓜飯,上頭一層厚厚的米油,白米粒和南瓜混在一處,中間夾雜些褐色豬油渣,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南瓜飯不用配菜,吃一口,南瓜的甜、大米的醇厚、油渣的滑潤完美統一,豐收季節的味道,小夫妻兩個對坐,吃掉一碗又一碗。
飯有些涼之後,滋味越發甘甜,宋好年禁不住停下筷子:“要不留一點,明天早上熱着吃?”
實在是不忍心一頓吃完。
百合笑道:“你快吃罷,明天早上我自有主張。”
這頓飯實在太香,宋好年帶着笑意吃完,肚子就有些撐,趁天還沒黑帶着百合去柳義家串門,百合連忙帶上先前刮下來的瓜瓤,還有半個沒動的南瓜,她切下一半來帶給李彩鳳。
柳義舅家托人從城裏帶來些葡萄,這東西不經放,也沒多少,李彩鳳打井水洗得一顆顆晶瑩剔透,見小夫妻倆來了,忙招呼:“正要去找你們哩,快進來!”
主要是杏兒饞葡萄,大人們還能管得住自己,一人隻嘗兩三粒就放下,杏兒吃得滿嘴甜蜜蜜,還不忘給爹娘叔嬸往嘴裏喂。
柳義同宋好年說好,中秋過後就進山打獵,九月出去販山貨,年前就能回來。宋好年道:“曉得了,聽大哥安排。”
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宋好年便聞到一陣南瓜的香氣,原來是李百合煮了一鍋雜拌湯,又蒸幾牙南瓜。
拌湯不過是一鍋清水,面粉加水滾成面疙瘩,煮開用醋調味,酸香可口。蒸南瓜更顯鮮甜,又能飽肚,宋好年舒舒服服吃飽喝足,才去田莊上做活。
路上遇到人,如今鎮上人看他也是個正經人,便願意同他打招呼:“做活去呀?”
他也帶笑回應,一路笑着到莊上,柳升正在那裏看人把瓜菜藏進地窖,見宋好年來,笑道:“瞧你這樣子,順心得不得了?”
人的生活狀态,是可以從臉上看出來的。日子不順心,非但愁眉不展,就是臉色也會透着頹喪;反過來,臉色紅潤、神情輕快的,定然是家裏順利。
宋好年心想,自打娶了媳婦,他再沒過過不順心的日子——他直接把大妞剛嫁給他那段時間給取消了,從百合穿過來開始算。
如今莊上活兒不重,宋好年笑着和柳升說幾句,就上去幫忙。
這天完事,柳升便召集幾個長工說:“今年諸位都辛苦,如今莊上事情少,打明兒起,隻留幾戶莊戶做活,大家都各自回家照看一下家裏。”
這也是每年的慣例了,衆人都沒有驚慌,都笑着說:“升管事也辛苦。”
柳升又道:“明日一早,府裏來賬房給諸位發工錢,若有不想要錢的,也可按價折成糧食、瓜菜。”
各家有各家的情況,若是全發成糧食或是全發成錢,未免有不湊手的時候,柳府這樣發得靈活,倒叫人感念他家體貼。
等衆人都散了,柳升叫住宋好年:“年前府裏還發一回年貨,到時候來領。”
宋好年不大好意思:“我這就幹了幾個月,不大好意思……”
“既是叫你來,就是備好你一份,推辭幹啥!”柳升心道這年輕人還真是實誠,柳府家大業大,還能少他一個長工的年貨?
再說升大叔願意給他這份年貨,爲的倒不是他幹活如何,乃是看他這個人實誠,将來沒準有大出息,就樂意看顧他一些。
就這樣說定。
宋好年回家同百合一說,百合也很高興:“你累乏好幾個月,總算能好好歇一歇哩!”
宋好年抱住媳婦,手放在她細細的腰上,歎息一般地說:“你也辛苦了,明兒起有活我幹,你才該好好歇歇。”
兩個人互相心疼對方,說完又有些臉紅,對視一眼,宋好年把頭放在百合肩膀上,抱了好一陣才戀戀不舍地放開。
都是年輕人,因前些日子天熱,活兒又重,兩個人都好久沒親熱了,宋好年一下子就起了反應,面紅耳赤地彎着腰出去。
還是大白天哩,他想法再多,也隻好等晚上。
第二日宋好年帶回家四百錢,他想着百合格外喜歡新鮮菜蔬,柳府莊子上又有不少别處見不到的瓜果菜蔬,他把一半工錢都換成了葡萄、石榴、胡蘿蔔等物。
百合見着這些東西,自是十分高興,哼着小調去收拾瓜菜。宋好年還問:“你就不嫌我賺錢賺得少?”
他在柳府莊子上這幾個月,還不如百合一個月賣野果賺得多,百合賺錢理家樣樣來得,宋好年有些自卑,總怕媳婦嫌棄他。
百合笑着說:“錢是用來應急的,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要那麽多幹啥?倒是你記得我喜歡這些東西,才是真正肯用心哩。”
她一點不嫌丈夫賺得少,要不是這個人用全部家财娶了她,她不定會被她娘賣給誰哩。要不是這個人在她餓得快死的時候,殺掉家裏僅有的幾隻雞給她進補,她一病死了也是可能的。
他待她有十二分的誠意,她就永遠不會嫌棄他如何,她隻想跟他一道,和和美美地把日子過下去。
百合臉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奇怪,她輕聲說:“再說,你生得這樣好看,我才舍不得嫌棄你。”
宋好年怔一下,轟然一聲,全身血液上湧,連臉帶脖子全都紅透,他狼狽地瞥開眼睛,結結巴巴道:“你、你咋……”
媳婦咋突然變成這樣了哩?
百合調戲丈夫成功,十分得意,伸手摸摸他的臉,擰身去做飯,不料還沒走出門,就給他一把抱住,按到床上:“你幹啥去?”
百合有點懵:“做飯啊,你不餓?”
“不餓,不吃!”宋好年賭氣似的說。
他這時候真是一點都不餓,也不管日頭還不曾下山,房子外頭人來人往,就着百合撩撥出來的那股子燥熱,翻來覆去把媳婦吃了一遍又一遍。
百合一聲不敢出,死死咬着枕巾,手指在他背上抓撓出一道道血檩子。
吃到最後,百合脫力,睡得人事不知,醒來時身上酸軟,宋好年樂呵呵地煮好飯送來:“媳婦,你辛苦了,今兒我下廚。”
百合氣哼哼扭頭,送給他一個後腦勺:哪有這樣的人?大白天的,就做那等事……
她調戲人反把自己折進去,暗道失算,下次再不能如此。
如今閑着,小夫妻兩個正好弄些情趣,她佯裝生氣,宋好年一疊聲地說好話,哄着她吃飯洗澡,又喊黑虎來守着她跟她玩。
百合再是勤快人,這些日子不簡單地做活,身子也累,恰好趁這個機會歇一歇,一直到晚上都懶洋洋地不想動,還是宋好年抱着她送到床上。 他心說:沒想到媳婦也有這樣嬌滴滴的時候,怪叫人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