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接過磨石,讓李彩鳳和杏兒兩個人給她舀豆子,杏兒幹得十分賣力,再沒有拖後腿。
一個多時辰這些豆漿才算磨完,整整三大盆,顔色介于乳白和淡黃色之間。
百合早就把竈上大鐵鍋擦洗幹淨,她和李彩鳳在鍋上展開雙層紗布,用木勺舀着豆漿澆在上頭,豆渣留在紗布上,純淨的豆漿流進鍋裏。
杏兒踮起腳,扒着竈台看得目不轉睛,她個子太矮,這活兒摻不進去,心裏直發急。急了一陣,她跑去找她爹。
柳義正在選好的地窖處埋頭挖土,已經挖下去一人深,忽然閨女脆生生地喊着“爹”跑來,他生怕閨女絆一跤摔倒,手撐在地上跳出來,三兩步跑過去把閨女撈進懷裏:“杏兒,你咋來哩?”
杏兒愛美,總嫌她爹挖土容易把衣裳弄髒,一定要柳義把自己洗幹淨才肯親近。這時候杏兒也不嫌髒了,兩隻小手抱住柳義的頭,湊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說話。
說完,杏兒兩隻清淩淩的眼睛望着她爹:“爹,你說對不對?”
柳義目瞪口呆:“杏兒啊,爹啥都會,就是沒本事叫你一下子長高啊……”
閨女好好的突然跑來要長高秘方算咋回事?媳婦到底給她說了啥?
杏兒一聽沒有秘方,掙紮着就要下地,柳義看看地下滿是泥土,抱着她往旁邊走一段,走到幹淨處才把人放下,道:“玩去吧!”
杏兒一扭頭:“長不高也行,爹,你給我生個哥哥,叫他頂着我玩!”
她見村子裏好些小姑娘,都能騎在哥哥肩膀上耀武揚威,就很羨慕。她爹的肩膀更穩當,各自也更高,騎起來更加威風,但爹是爹,哥是哥呀。
要是有個哥頂着她,她就可以夠着竈台了!
柳義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傻眼半晌才說:“這事兒啊,爹說了不算,你去問你娘。”
杏兒一想,家裏好些事情都是娘做主,大概這件事也是,就又蹦跳着去找她娘。
這裏李彩鳳正跟百合煮豆漿,撇掉豆漿上頭的浮沫,忽然閨女沖進來一把抱住她腰,大喊:“娘,爹叫我告訴你,給我生個哥哥哩!”
她爹叫她來找娘商量,杏兒想着,娘萬一不答應她可就蝕本啦,幹脆說成爹讓娘生,這樣娘總得生一個吧。
李彩鳳和百合兩個面面相觑,靜默半晌,突然百合撲哧一下笑出來,指着李彩鳳笑得眼淚直流,隻好扶着竈台喘氣。
李彩鳳好容易哄着自家小祖宗去關注别的事情,回來一看豆漿已是煮得差不多,該出鍋點豆漿了。
要做豆腐,就該用石膏水點,偏菜豆腐不用石膏鹵水,隻用漿水,點出來的豆腐帶着漿水酸香,又嫩又爽口,格外好吃。
把足量的漿水分四五次緩緩倒進豆漿,豆漿裏很快凝結出一塊一塊的豆花,一碰就碎。這時候盡快把半凝固的豆花倒到另外一塊方形的盤子裏,盤子上也有好幾層紗布兜着。
再通過擠壓排掉水分,方形盤子有利于固定形狀,紗布上頭壓一塊木闆,繼續往外控水,豆腐就會慢慢成型。
做好的菜豆腐用刀分成小塊,擠出的漿水重新回鍋,洗一碗大米倒進去同煮,一直到大米煮化,鍋裏漿水汁顔色發白,再把豆腐塊倒進去一同煮熟,菜豆腐便大功告成。
漿水點的豆腐酸香四溢,清熱下火,餘味甘甜,不似尋常石膏點出來的豆腐發苦發澀。
菜豆腐蘸上韭花醬,香得吓人,幾個頂着日頭幹了一天活的男人一人一大海碗菜豆腐,都呼噜呼噜吃的香甜無比。
濾出來的豆渣也沒浪費,摻些面粉,打兩個雞蛋進去,調些鹽,捏成一個一個巴掌大的餅子,鍋底薄薄刷一層油,煎到兩面焦黃,就是一塊塊酥脆的豆渣餅。
豆渣餅鮮香酥脆,一口咬下去滿手掉渣,偏又香得叫人舍不得撒手,隻好捧在手裏慢慢吃。吃兩個豆渣餅,再喝一碗菜豆腐,那叫一個舒坦!
百合還道菜弄得素了,去宋大貴那裏買了些鹵肉回來,誰知道這幫人把菜豆腐和鹵肉裏頭拌的新鮮胡瓜吃得精光,肉倒沒咋動。
還是杏兒這不幹活的吃肉吃最多,小肚子溜圓,回家時不肯自己走路,鬧着一定要柳義背她。
李彩鳳才要教訓閨女不可放肆,就見柳義一把撈起杏兒架到自己肩上:“走咯,回家!”
一個好漢三個幫,人多力量大,兄弟幾個花了十來天時間就修好地窖,正是宋好年規劃中的樣子。
之後宋好年和百合兩個人慢慢修整牆面、門窗,加固地面,做了許多防耗子、防蛇蟲的措施。
地窖修好,百合便拿出錢來買糧食。這糧食也不能随便買,不相熟的人家不能去買,萬一人拿陳糧蒙人,有苦沒處說去。
相熟的人家也不好可着某一家買,别的兄弟們覺得不公平事小,要是這一家的糧食買太多,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們家沒糧吃,那就是罪過。
因此柳義等幾家糧食比較多的,百合從他們那裏一人買了約莫一石,又通過升大娘從田莊上買了兩石,用木闆車拉着,陸陸續續存進倉庫。
地窖上層的倉庫裏放着兩個大木櫃,櫃子裏用木闆分出三四個格子,如今其中一個櫃子已經裝得滿滿當當。
不同地裏種出來的麥子不一樣,有些白些,适合磨面,有些粗黑些,做麥飯吃也使得,按照不同的來曆一格一格分開,再不會混淆。
百合也沒忘了在木櫃角落裏塞上花椒袋子,免得生蠹蟲。
鄉下人家,家裏有糧才心安,宋好年以往自己吃飽全家不餓,家裏頂多有一個月存糧,外人看着他潇灑浪蕩,他自己可清楚那種天不收地不管的滋味不好受。
如今有個家,是個安心處,多少也是個負累,他不止一次發愁過自己若是出門,百合該咋辦。
好在這個媳婦能幹得不得了,不等他愁完,就已經賺到能養家糊口的錢,籌劃好倉庫,買來足夠吃到明年的糧食。
宋好年看着裝得滿當當的櫃子,一顆心安定下來,底氣油然而生。他再不是叫爹娘從家裏趕出來的浪蕩子,而是有自己的家,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男子漢。
地窖下頭的部分還空着,待過些日子瓜菜下來,就可以陸陸續續地儲藏進去,一直吃到來年開春。
上頭還空着的那個糧櫃等着裝米粒進去,不過,如今還不到時候。
百合叫那日做菜豆腐的事情勾起新想法來,又買幾升黃豆,送去鎮上能做豆腐的人家做成豆腐,還順手得了不少豆花。
新鮮豆花用鹽、炸黃豆、花椒、秋油等調味,再配個饅頭或是包子就能當早飯吃。在井裏湃過,撒些白糖在上頭,清甜可口,午後來一碗叫人精神一振。
野草莓的季節過去後,百合又靠甜豆花賺一筆,也多虧這地方人南北口味都接受,甜鹹皆好吃。
老豆腐切片炸得金黃,用簽子穿起來,光是撒兩粒鹽就香得不得了,再要是弄點花椒粉、秋油一蘸,好些小娃娃見着百合就走不動道啦,一定要纏着大人給買一串。
若是大人不肯花這個錢,他們自有辦法,或是在地下打滾大哭,叫大人就範;或是幾個人合買一串,一人一口嘗個味兒。
後面這一種,滋味還沒嚼清楚哩,豆腐已經下肚,越發饞得慌,都到來還是得跟前一種一樣找大人哭鬧纏磨一番,拿錢買一整串煎豆腐,才算心滿意足。
煎豆腐能放很長時間,便是發黴百合也不怕,她還能做臭豆腐哩。
不過豆腐賣得快,這東西不似她先前賣的山莓野草莓,都是甜的,豆腐豆花都有鹹的,有些人專愛吃鹹口,一點甜的都不碰,百合賣鹹口小吃,恰是賣到了他們心坎上。
再加上她有啥容易黴壞又不怕水汽的東西都湃在井裏,這季節,井水打上來冰涼瘆牙,豆腐在用繩子懸在井裏,幾天内就能賣得精光,一點都不會壞。
豆花和豆腐賣得再好也不能正經填飽肚子,有些人還要去别處買饅頭包子來配它,就有人問百合何不再弄些包子賣。
百合自己已是占了不少來錢的門路,鎮上本有人做包子,她要再摻一腳進去,怕不叫人戳着脊梁骨罵,便不肯伸手。 那賣饅頭賣包子的,也曉得百合厲害,見她肯給自己留活路,又因她的豆花豆腐,捎帶着吃包子的人也多起來,生意更好,日常見了百合都笑呵呵的,每天賣剩下的包子總要給百合幾個,叫她帶回家
吃。
早上吃了幾天熱包子,宋好年不幹了:“這包子不如柳義嫂包的好吃哩。”
“有的吃就不錯啦!”百合失笑,這可是人家免費送的,哪裏還挑剔那許多? 不過這包子做得确實不大好吃,也不夠好看,若是李彩鳳肯開家包子鋪,她那一手絕活定能引得客似雲來,百合咬着包子餡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