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有專養雞苗鴨苗豬崽的人正在鎮上叫賣,家家戶戶都要買些回去。百合去集上看了一回,都是精精神神的好苗子,一看就是肥壯能吃的,将來好養活。
回來一邊給菜地鋤草,她一邊琢磨着要買些啥。晚上就和宋好年商量,“我想買點雞娃、鴨仔、豬崽回來養,如今我有點辦法,再不用怕養壞。”
大妞爲啥丢了命?還不是因爲養的豬崽給人偷了去嗎。
宋好年道:“養别個倒罷了,豬崽就不養了罷,要吃肉時,隻管從大貴哥那裏買。”
“見天買肉也太費了,咱們不是那等有錢人家,這樣做倒叫人說輕狂。”鄉下有條件的人家都會自己養豬養雞,肉是在不夠吃或是想吃新鮮肉才會去買,似他家這樣成日買肉的也少見。
宋好年道:“你男人就是再不能幹,也餓不着你,養豬太乏人哩,你身子才好了多久,我實在不放心。”
他想的也沒錯,但百合實在非常想養豬,掰着指頭跟他分析利弊:“養豬是累些,可我又不用種地,這些日子本就要上山摘山莓,打些豬草不過是順手的事情,累不到我。”
“再說,咱們家裏總會有些剩飯剩菜,人不愛吃,總不能都給黑虎吃,它且吃不了那許多哩。要是養隻豬,又不用怕費糧食,冬天還能殺肉吃,多好!”
宋好年眼見要給她說動,忽然想起一事:“要是買豬崽來,可養在哪裏?”
百合一下子愣住了。從前大妞養豬,是直接養在家裏的,她把豬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除了廚房不叫它進去,哪個房子它都能亂跑。
可百合不行,她有點潔癖,把豬崽放在家裏亂跑也實在太髒。要說養在外頭,又哪裏放心?
她盤算一陣,家裏實在是沒地方給她養豬,隻得把頭靠在宋好年肩上歎口氣。
宋好年拍拍她:“先不急在這一時,等來年咱們蓋房子,專門修個豬圈,到時候你想養幾頭都行!” 他這麽一說,百合又興頭起來,她也早就有重新蓋房子的想法,隻怕手頭錢财不夠,宋好年也說起這事,她就問:“論理,咱們這茅屋今天漏雨明天刮風的,是該重修,可我就怕錢不湊手,不敢提這茬
。”
宋好年心裏有數:“又不急在這一時,等到秋天我還要和大哥再出門一回,到時候再回來,手裏的錢差不多就能攢夠。便是攢不夠,也可先跟人借一些,總不能叫你再住在這樣的破屋子裏。”
他肯這樣想,便是再多住兩年破屋子,百合也隻有心甜的,兩個人又過了一個和諧的夜晚。
下一場趕集,百合就照着兩個人商量好的,帶上錢去買些雞苗鴨苗,她怕自己看不準公母,還專門拉上了李彩鳳。
雞苗鴨苗裝在幾個毛竹編的大筐子裏,毛茸茸的,擠在一處叽叽喳喳,嘴巴嫩黃。旁邊幾個更大的籠子裏是一頭頭圓滾滾的小豬。
李彩鳳便教她:“鴨子看屁股,尾巴撒開,屁股上沒有小白點的就是母鴨子。”
用手捏着小鴨子的翅膀根部,把它放在手心裏,翻過來看屁股,公母明顯不一樣。小雞的性别差不多也是這麽判斷,但更不容易分辨,有時候隻好靠經驗和直覺。
小雞小鴨摸起來熱乎乎的,手心能明顯感覺到它心髒一跳一跳,喙還很嫩,啄人也不覺得疼,反而覺得它們可愛。
百合自己經驗不足,全靠李彩鳳給她挑。挑了七八隻鴨子,小雞倒不用太多,她家裏還養着幾隻哩。
李彩鳳自己還買了兩隻鵝、一頭圓滾滾的小豬崽,問百合買不買,百合說:“家裏沒處養豬,明年再養。倒是這鵝脾氣又大,糞便又臭,你咋想着養鵝?”
鵝性子兇起來連狗都怕它們,啄人力道又大,鵝蛋雖大卻有一股子腥味,一般人都不太愛養它。
“你不知道,上年伏天的時候,家裏進了蛇,好大一條菜花蛇,杏兒還要捏着它玩哩,險把我魂兒吓掉!我聽人說家裏養鵝能防蛇,先養兩隻試試。”
百合點頭:“這倒也是。要防蛇的話,端午的時候往家裏撒些雄黃才好。”
“我如何沒撒!隻是也沒管用,今年就靠這兩隻鵝啦!”李彩鳳笑着把錢遞給攤主,和百合提着一籠子雞鴨鵝苗往回走,右手拎着的麻袋裏還裝了隻不斷亂拱的豬崽。
回到家裏,百合先把雞籠打開,把雞都攆到菜地裏去,好叫它們啄蟲子吃,糞便也能用來肥地。
黑虎在菜地邊來來回回地看,見有母雞啄菜苗地,就撲過去攆開,隻許它們啄石子兒和蟲子。百合往雞籠裏一摸,還有三四個熱乎乎的蛋。
小雞小鴨先不能和長大的雞放在一處,就養在西邊放農具的屋子裏,待它們大些再放到一起養。
這時候的雞鴨苗身上都隻有一層嫩乎乎的絨毛,要養上一個多月,絨毛才會漸漸脫落,長出各種色彩的羽毛來。 鄉下土雞多半都是蘆花雞,身上有黑色、褐色和白色相間的羽毛,也有些純色的雞。哪怕毛色再相似,養雞的人也能一眼認出來自家的雞,再不會混淆,有些人還能說出自家哪隻雞冠子往一邊歪,哪
隻雞翅膀底下有根雜色的羽毛。
也有些人故意把别人家的雞趕到自家雞籠裏,那就少不得吵一架,丢雞的人說得頭頭是道,最終抱着自家雞凱旋,弄錯的那個人臉上讪讪,好幾日都擡不起頭來。
雞苗鴨苗隻有絨毛的時候格外怕冷,一場雨一場風就容易叫它們驚風死掉,所以百合關上門不叫它們跑出來,她每天進去給換水換食,清理糞便,到換羽毛的時候再放出來。
接下來的日子,百合過着有規律的生活,每日裏采山莓,做家務,養雞鴨,侍弄菜苗,過得十分充實。
宋好年在田莊上也是勤勤懇懇,肯花力氣,又不跟管事紮刺,柳升還同升大娘誇了他兩遭:“是個踏實肯幹的,我看啊,你說的那個大妞有後福哩。”
過了幾日,李篾匠果然帶着些自己編的籃子、背篼、竹匾之類的東西來鎮上,還帶上了臘梅和青松。
要是按李篾匠的意思,本來是隻帶三妞的,不過朱氏可不答應:“三妞去鎮上沾好處,我青松就在家憨玩?”
李篾匠一看青松也是個半大小子,該懂些事,又難得朱氏肯同時把所有孩子都放出去,便帶上小閨女小兒子,一道去鎮上找他們大姐。
他們走幾十裏山路到鎮上,想去集上尋個空位擺攤,臘梅拉一下她爹:“先找大姐罷。”
臘梅依稀聽人說集上誰人的攤子擺在啥位置都是有講究的,她爹一個外來人,要是沒有大姐引着,容易叫别人給攆出來。
青松靈活眼尖,最先找到百合:“大姐在那邊哩!”
百合正提了籃子叫賣山莓,見她爹帶着弟弟妹子都來了,先笑着問他們:“吃早飯了沒?”
青松趕在李篾匠和臘梅之前搖頭:“一早吃了個饅頭就走啦,這會兒早餓了!”
百合便帶了三個人去吃飯,集上有賣油茶、包子、陽春面的,有些人專門在集日不吃早飯,就爲了趕到集上來吃外頭的賣的飯。
陽春面其實就是白皮面,加兩棵青菜,滴一點香油,因是用白面做的,好些人還當稀罕吃。
百合叫三碗陽春面,怕吃起來沒滋味,又一人加兩塊鹵豆幹,花下來不過十二文錢,李篾匠直咋舌:“買個饅頭吃就行了,哪裏當得起這樣花銷?”
百合笑道:“你老人家快吃吧,我既買了,就是吃得起的。”
要她說這陽春面做得還不如她做的哩,要不是今天走不開,她都想回家給爹和妹子兄弟做飯吃。
看着三個人吃完,百合又帶着他們找着管市場的人,先交三文錢,看得李篾匠又是一陣肉疼:“咋這擺個攤還要交錢哩!”
百合說:“交了錢,你再去擺攤,就沒人敢搗亂,要有人搗亂,隻管來找管的人。”
哪裏的市場都有個經營費用,她自己不在集市裏頭賣山莓,沒交過這份錢,李篾匠做的籃子、竹匾主要是賣給鄉裏鄉親的,還是在市場裏有個攤子比較好。
“爹,你這是頭一回來,回頭看看,要是賣得好,你就每個月來一回,我給你交滿一年的錢。”
在集市裏擺攤子,一天是三文錢,每月一回十二個月一次交割清楚的話,隻要二十文。
李篾匠不敢就答應閨女,他得先試試能不能賣得出去。
百合又拉着青松交給他一大篇叫賣的話,青松腦子靈活,很快就學全部會,還能自己加點話作料進去,比百合教的還好。 臘梅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渾身不自在,百合看她低頭不敢看人,也不逼她,隻叫她自己逛一逛,熟悉熟悉集上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