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欺負二嫂一下。
宋家一家子究竟是啥樣,百合從宋秀秀的表現和宋好年的态度裏頭就能猜測出一些,婆母不來找她,她樂得清閑,自然也不去兜搭。
清明節這一遭是躲不過,她悄悄跟自己說,反正不在一處過日子,一年到頭見面就那麽幾回,忍過這一時之氣就好了。
做人兒媳婦的,在婆母跟前總是氣弱,百合面上堆得滿滿的笑容,款款走進宋家院門,揚聲叫:“娘在家嗎?”
宋母牛氏從屋裏走出來,見個年輕媳婦子喊她娘,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是她二兒媳婦,臉一下子挂下來:“你來幹啥?”
百合賠笑:“這不是清明節了,我給祖宗送些香燭。大年臨走還囑咐我不能忘記,娘,你們明日上墳的時候,也替我們上了,請祖宗保佑大年在外頭平平安安的。”
牛氏翻着白眼,奪過竹籃往裏看,見除了香燭,還有些吃食,扭頭喊:“秀秀,來接吃的!”
又對哼哼唧唧地道:“算你們有良心。”
不管這一家子人是啥樣,這麽長時間都沒想起他們來,道義上說不過去,百合确實有點心虛,隻管賠笑。
宋秀秀見了百合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接過籃子就對她娘添油加醋:“咱們二嫂大忙人,哪有空管爹娘死活?”
她說完就溜,把百合留在牛氏惡狠狠的目光裏。 牛氏本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就是宋好年也不見得能得她歡心,被宋秀秀一挑撥,頓時舊事湧上心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說:“老二家的,是不是這樣?非得等我和他爹都老百年了,你才曉
得孝順?”
不孝是大罪名,百合擔不起,連忙賠笑:“瞧娘說的,大年和我心裏都記着爹娘哩。”
牛氏不是說兩句好話就能哄過的人,她自有打算:“既這麽着,你也算有心。” 牛氏手底下,大兒媳董氏生了金孫,很有幾分體面,一聽婆母口氣不對,就走出來對百合道:“老二家的,你别光說嘴,倒是做點叫人看得見的事呀!我們奉養爹娘,隻怕哪裏做得不好,你倒好,成日
家在外頭胡遊亂逛,也沒見你給爹娘做一針一線。”
百合聽李彩鳳說過,宋好年分家出去,這董氏沒少在裏頭撥火架橋。她看看這位生着一張刻薄臉的大嫂,笑着說:“咋沒孝順?娘屋裏那床被子,嶄新的被面和棉花,可不就是我和大年孝敬的?”
那床被子是李篾匠叫二妞買給大妞的,算是家裏給她最值錢的陪嫁,宋秀秀趁宋好年不在家,看着嶄新的被子眼熱,強奪了去,說是她娘腿疼,要蓋好被子。
“我看娘現在腿腳就好得很,莫不就是我和大年孝敬的被子的功勞!”百合笑盈盈的,說話一個勁地往牛氏心虛處戳。
牛氏不喜歡宋好年,對宋秀秀可是真心疼愛。宋秀秀也到了要相看人家的年紀,要是傳出個不敬兄嫂、強奪嫂嫂财物的名聲,也就不用指望啥好親事了。
聽百合總在提被子,牛氏心裏有些發急,面上倒緩和了:“老大家的,少說兩句。老二家的,我和他爹也沒指望過你們,你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有肉吃有蛋吃,咱們在家吃糠咽菜也是高興的。”
兒子兒媳有肉和雞蛋吃,卻讓年邁的爹娘吃糠咽菜……說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百合笑着接話:“人說‘可憐天下父母心’,‘爹娘的心在兒女上’,真是一點錯都沒有。爹娘這樣疼我們,我們心裏都知道。”
“做兒女的,也不是心就放在石頭上。當初分家的時候,爹娘手裏沒啥東西,大年啥也沒要,就是他想着孝敬爹娘哩!”
說起分家,牛氏更是氣短心虛。按理說,大兒子要奉養爹娘,得家産大頭誰都說不出二話來。剩下兩兒一女,給閨女攢下一筆嫁妝,别的家産就該二兒子和小兒子平分才對。 偏偏他們家分家的時候,隻把宋好年分出去,十畝田地就打發了他,現如今百合住的房子是柳義帶着人幫他修的,家裏當初鍋碗瓢盆啥都沒給他,剛分出去那幾天,他隻好在幾位結義兄弟的家裏輪流
吃飯。
這樣的分家,和掃地出門也差不太多。宋好年當時沒說啥,心裏到底是遠了家裏,他走的時候叮囑百合許多話,唯獨沒叮囑她孝敬爹娘,有愛兄嫂和小姑子,反而怕這幫人欺負她。
被百合戳中心事,牛氏的态度又收斂了些,和宋秀秀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寬大臉盤子上擠出一個笑臉:“你們的孝心我自然都曉得。”
再多一句的好話也說不出,隻管暗自琢磨。她記得這個二兒媳婦又呆又笨,十分叫人看不上。前頭宋秀秀從百合那裏碰了一鼻子灰回來,跟她告狀,說百合欺負她,牛氏還不肯信。
她了解自家的閨女,李大妞要厲害到能欺負到宋秀秀,還能落到宋好年手裏?可如今看來,秀秀說的也沒錯,李百合是潑辣能幹了,也不知是不是跟柳義家的學的,一個個浪的那樣!
對厲害的兒媳婦,就不能像對待軟弱的兒媳婦那樣,定要先打掉她的氣焰,才好施爲。今天先機已失,牛氏就擺擺手,“香燭都送到了,祖宗們知道你們的心,回去吧。”
等二兒子回來,她才要好好施展自己的手段,叫李大妞知道她的厲害! 百合暗暗松口氣,站在院子裏說:“那我先回去了,娘有啥事,隻管叫人去喊我。”她來這麽久,沒人叫她到屋裏坐坐,也沒人給她一口水和,宋家從老到小七八口人,沒有一個是拿她當自家人看待的
。
董氏是大兒媳婦,在家裏做活最多,就總想踩百合一下。這下見婆母放百合回去,沒有預料中的斥罵,她不由大失所望。
恰好她兒子金寶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放聲大哭,董氏趕上去一把抱起金寶,大罵:“我把你這髒心爛肺的,要你來是做擺設的?一點用處都派不上,倒來作踐我兒!”
金寶是牛氏的心尖尖,他一哭,牛氏也顧不上百合,急忙上去跟着董氏一起哄孫子,對門檻又打又罵,指責門檻不該在那裏擋着寶貝金孫的道,該劈了當柴燒。
牛氏還隻是罵門檻,董氏就不知是在罵誰了:“娘,這門檻是五貫錢買來的哩,不中看不中用,可誰叫人家貴哩!”
百合皺皺眉,悄無聲息地退出去。這兩個女人,以爲這樣指桑罵槐就能讓她感到羞愧,就是她們打錯了主意!
才出門還沒走出十幾步,宋秀秀趕上來,黑着臉對百合說:“你把你妹子接到家裏,吃我宋家的,用我宋家的,别當我不知道。等二哥回來我就告訴他!”
“那你去告訴啊。”
宋秀秀氣得滿臉通紅,胸膛起伏,“有好處隻管偏着娘家,你看二哥管你不管!” 百合慢悠悠道:“我妹子住在我家裏,日日要跟我進山采山莓果,紮得滿手都是窟窿眼。回來還要揀葉子,洗果子,給我做飯、打掃屋子、喂雞,還要去大路上拾糞,給菜地除草……你要是做得來也去
做,我一樣給你好處。”
夫家小姑子和娘家妹子,說起來也差不太多,若是宋秀秀是個省事的,百合何必和她過不去?
宋秀秀可不覺得百合說的是好話,隻覺得她在羞辱自己。
她李大妞一個買來的媳婦,憑啥看不起我?
宋秀秀這麽想着,又想起百合和小秀才那些傳言來,她不願意相信小秀才對百合有意思,可小秀才的妹子明明白白說,她聽到個哥哥半夜裏叫李大妞的名字。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宋秀秀指着百合的鼻子,一口唾沫吐到地下,濺起幾絲塵土:“你可知道點廉恥吧!”
牛氏和董氏還隻是爲家事刁難百合,宋秀秀可是個糊塗蟲,爲了小秀才的風言風語就敢上門搓揉百合,百合尤其不願意和她打交道,笑着問她:“你知道廉恥兩個字怎麽寫?”
宋秀秀一怔,她沒念過書,非但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怎麽寫,就連“羞”字有幾筆,也是兩眼一抹黑。
百合損人損得有點高級,宋秀秀一時沒反應過來,被她問住。等到反應過來,百合早走遠了。
清明節前後不冷也不熱,青柳鎮上家家戶戶折柳插柳,花紅柳綠,一派田園牧歌、世外桃源的景象。這時候從城裏到鄉下踏青的人最多,百合的生意比往日都好。 她才不願意在宋家多花時間,和一幫糊塗蟲打交道,消磨掉大好時光。她出門送香燭,叫臘梅帶着黑子去摘山莓,這會子應該回來了,她還得趕緊回去分山莓出來好賺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