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小秀才慘叫着,黑子兩隻前爪搭在他肩上,熱乎乎的吐吸就噴在他臉上,隻要百合再下令一次,它就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下。
早在小秀才和百合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有些長舌的人都編排好了香豔的故事,想好怎麽傳播。
不料百合一言不合就放狗咬人,小秀才在地下打滾的時候,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衆人見百合來真的,都有些懼意,有勸她息怒的,有裝着膽子攆黑子的,還有柳如龍的親戚,飛跑回家喊人來助拳的……
百合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她要讓黑子要柳如龍簡單,可咬了人的狗是要被打死的,黑子是條好狗,不該因爲她一時氣憤就被人打死。
勸的人多了,百合也就順坡下驢,她命令黑子放開柳如龍,自己走上前一把采住他頭發大喝:“柳如龍,你還敢在欺負我?”
小秀才抖如篩糠,臉白得像劣質粗瓷碗,上下牙直打架:“不、不敢了……”
有有人對百合勸道:“大年家的,可不要傷人,秀才公會知錯,你且放手。” 李百合用力扯着柳如龍的發髻,周圍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個個覺得頭皮生疼,倒抽涼氣。“各位父老鄉親們,你們看清楚了,今天不是奴家撒潑,是在是這柳如龍欺人太甚,我若不給他點顔色看看,他
還要污蔑我的名聲!”
一幫人忙着又勸:“他是讀書人,懂道理的。不過是一時糊塗,你不要跟他一般計較……”
百合這才放手,一腳踢在柳如龍肩膀上,踢得他大叫一聲,倒在地下半天起不來。她自己清清爽爽,無事人一般提着籃子叫賣。
圍觀衆人看百合笑得可親,都無端膽寒,有和柳家關系近的扶着柳如龍離開,再不敢來找百合麻煩。 小秀才李如龍素日是個鳳凰蛋,鎮上衆人雖不喜歡他,礙于他讀書人的身份和遠大前程,總要給他幾分面子。如今百合一通撒潑,有人覺得這婦人無禮,還有人覺得百合打得好,柳如龍是該受點教訓
。
百合要在青柳鎮上長長久久地住下去,甯願擔個潑婦的名聲,也不能叫人拿她和小秀才說嘴。李彩鳳一樣是個潑婦,偏偏過得比哪個賢良婦人都好,哪個敢欺負她?
看得明白,曉得怎麽做,才是最要緊的東西,比讀些四書五經還要來得有用。這世道男人能讀書,能讀書的女人卻鳳毛麟角。
男人讀書是爲明理,教他們懂得仁義禮智信和忠君愛國,偏有那一等不上進的下流種子,一點廉恥沒學會,倒先學會了用讀書人的身份欺壓弱小。
百合覺得自己替學堂先生教訓劣徒,柳如龍一家子該把送給先生的束脩分她一份才是。
她是這麽想,柳如龍的家人可不會感激她,個個将她恨得要死。柳母差點就要上門厮打,還是他家親戚描述了一番百合兇悍,不好欺負,才把人攔下。
傍晚還沒吃飯,李彩鳳就來了一趟,繪聲繪色地同百合說小秀才回家後的慘狀:“褲子都尿濕了,叫郎中去看,說是吓破了膽。”
百合隻顧笑,臘梅怯生生地說起小秀才來家找百合的事情,百合臉一沉:“我是打輕了!”
她隻當柳如龍去集上對她污言穢語,不知道那黑心小秀才還來家找過她,早知道這件事,她非得再打重些,叫他結結實實吃個教訓不可。
且說那小秀才李如龍,正是對百合很感興趣,一心想勾搭她的時候,你道他爲何突然翻臉,對百合說許多污言穢語?
原來他那日在宋家遇到臘梅,臨走看到屋檐下吊着幾串肋排,就十分訝異:宋家不是窮得連飯都吃不起,哪來的錢買肉?
轉眼又想到屠夫宋大貴給過他難堪。心思龌龊的人,看啥都龌龊,小秀才立刻就給出一個自以爲很合理的解釋:定然是李大妞不守婦道,和宋大貴勾勾搭搭,從他那裏得到好處。
難怪他這樣的一表人才她都看不上,原來是被那屠夫拿豬肉釣上了鈎。
他原還當她是啥三貞九烈的人物,呸!原來也是個骨頭輕的銀婦,還在他跟前裝貞烈,真是不要臉!
這時候,小秀才完全忘記是他先對百合起壞心思。在他心目中,是李大妞先勾引他不成,才嫁給宋好年,之後又勾搭上屠夫宋大貴。
而他柳如龍,是讀了聖賢書,來給這等無恥銀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的。若是她肯侍奉他,念在她婦人無知的份上,他尚可原諒她水性楊花;若是她不肯,他定要讓她知道點厲害!
百合哪裏知道這位讀書人竟打着這主意,還把她和宋大貴編排到一處,聽說小秀才吓得尿褲子,回家後非但請了郎中,還請神婆去收魂,好些天都出不得門,就十分稱願。
小秀才叫大年家的打了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飛遍十裏八鄉,人人都知道路口賣花賣山莓的小婦人看着單薄瘦弱,實際上非常不好惹。
禍福相依,名聲是不大好,但百合發現近來不懷好意看她的男人也少了許多。同時,對小秀才有意的那些個大姑娘,對她的态度也惡劣起來。
别人都是小麻煩,最難纏的是她那小姑子宋秀秀。
打過小秀才之後沒兩日,百合正在家和臘梅吃晌午飯,突然籬門一響,一個人影旋風一般刮進來,撞進她懷裏打滾:“好你個潑婦,納命來!”
這熟悉的做派,不用問就是宋秀秀無疑。臘梅吓得臉色慘白,靠着牆不知所措,百合用盡力氣推開宋秀秀,怒斥她:“你做啥!誰家小姑子是這樣對嫂嫂的?”
宋秀秀眼睛腫得像個桃兒,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坐在地上拍腿打罵:“李大妞你個銀婦,哪個許你打小秀才的?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也是你能動得的?”
說着爬起來又要厮打百合:“今天我不打死你……”
“黑子!”百合斷喝一聲,黑子嗖一下沖進來,對宋秀秀龇牙。
宋秀秀吓得半截話藏在嘴裏說不出,怔怔半晌,忽地“嗝”一聲,一個接一個,竟止不住地打起嗝來。
再潑悍的人也沒法在打嗝的同時放刁,百合也不叫黑子出去,它就坐在土竈旁邊盯着宋秀秀,隻要她敢再撒潑,黑子随時能制她。
宋秀秀一屁股坐在闆凳上,瞪百合:“給我,嗝!倒水!”
百合似笑非笑地倒一碗溫水給她,宋秀秀端起喝掉,感覺好多了,才要說話,又不住打嗝。
百合知道一個治打嗝最有效的法子——猛吸一口氣,捂住口鼻,直到再也受不了的時候再放開,感到一股氣流從胸腔裏沖出就好。
但她就是不告訴宋秀秀,後者每次氣勢十足地開口,說不了兩個字就因爲打嗝而效果全無,實在是很好笑。
宋秀秀看不得百合得意洋洋的樣子,她前些日子聽說百合賣山莓賺錢,就有些坐不住,要來找她麻煩,還是她娘勸住:“你二嫂賺了錢,能不來孝敬我們,到頭來還不是便宜你?”
誰知沒幾天,李百合就打了小秀才,兩家原本不冷不熱,這件事一出來,兩家八成要反目成仇。宋秀秀做着秀才娘子的美夢,怎能容忍百合打破她美夢?
自然是勃然大怒,沖來找百合晦氣。她原本做好打算,要先打百合一頓給小秀才出氣,然後砸碎她的家私,搶走她攢下的錢财,叫她曉得小姑子的厲害。
不料才一進門就被黑子吓住,一腔念頭煙消雲散,就連想甩狠話吓李百合幾句都做不到,隻得氣哼哼離開,臨走還不忘踢一腳籬門。
臘梅憂心忡忡:“大姐,你小姑子這麽回去……”
宋秀秀回去定然要跟宋老漢和她娘牛氏告狀,百合在宋秀秀跟前還可以擺一擺嫂嫂架子,訓她幾句,面對公公婆婆就沒啥辦法。
臘梅聽說過惡婆婆是咋磋磨兒媳的,前兩年鎮上就有個惡婆婆逼得兒媳上吊,那兒媳可比她姐厲害,最後還不是逃不出婆婆手掌心?
百合笑笑:“沒事,你好好吃飯。”
從宋秀秀就能看出來她公公婆婆都不是啥省油的燈,不過她李百合也不是任别人揉圓搓扁的人物,别人想從她這裏占便宜,得先做好被她刮下來三層皮的準備。
就是公公婆婆,也不能趁着兒子不在家,欺負兒媳婦不是?
臘梅又小聲說:“我是不是該回去……”
她是百合的妹子,宋秀秀卻是宋好年的妹子。百合有好處不想着小姑子,倒一心向着娘家妹子,要是公婆抓着這條找事,百合也沒辦法。
臘梅唯恐自己成爲百合的負累,隻消想一想,眼淚就要掉下來。再想到回家要受娘的打罵,就顫抖起來。
朱氏的打罵,臘梅往日是習慣了的,然而在大姐這裏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連家裏的日子都不能忍了似的,她禁不住大哭起來。 百合飯吃到一半被小姑子打斷,這會兒才端起碗,妹子又大哭,隻好放下筷子好言好語地跟她說:“不幹你的事,你是在幫我呢,且安心住着,有事我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