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還想跑?你今天跑不掉了!”四個壯漢中的一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一甩,就把小姑娘拽倒了。
小姑娘跌坐在地上,淤泥染髒了白色的素裙。看着四個人朝她圍過來,她開始慌了。逃是逃不掉了,她開始想别的法子。
“你們放了我吧,吳四郎給你們多少錢,我十倍給你們!我有錢,真的有錢!隻要你們放了我,我一定一分錢不少地給你們!”四個人中的一個笑了,他抱着胳膊,像是看笑話似地俯視着她,說:“就憑你?跟我們吳家比錢财?也不怕消掉大牙。南青鎮誰不知道你娘當年把亡夫的三個弟妹給賣了,賺了好大一筆錢。可她也是個傻的
,拿了錢也不知道享受,居然建起一間間學堂,招收窮人家的孩子上學分文不取,錢财早就被她敗幹淨了!你說你有錢?嗤!”
“我哥哥很快就會回來接我的!他考了功名,會有錢給你們的!”小姑娘慌慌張張地胡亂說着。
“别跟她廢話,一會兒天亮了就不好辦事兒了!”另外一個漢子直接沖過去。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撲過去。小姑娘尖叫一聲,下意識地去推他,卻沒有想到輕易地一下子就把他推開了。她愣了一下,定睛仔細去看,才發現撲到她身上的漢子是沒有頭的。有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她的腳踝,她在夜色裏去努力分辨,
終于認出來那是一顆人頭。
“啊——”
她連滾帶爬地起來,驚恐地向後退,直到後背抵在一棵樹的樹幹上。
“什麽人?”
“居然殺我兄弟,活得不耐煩了!”
小姑娘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看見一道陰寒的人影出現在視線裏。他手中握着一把刀,刀鋒上沾着血迹。不甚明亮的夜色裏,他手腕翻動帶起刀上森然的銀光。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另外三個吳家的家丁也死了。他們直挺挺躺在地上全然沒了生息。
歸刀走過去,一把抓過她的衣領,将她拉到眼前,近距離地審視她的臉,不由皺眉,說道:“長得也不像啊。”
這麽近的距離看着歸刀冰冷的眼睛,肖雪滿嘴唇直哆嗦,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認識肖我寄嗎?”歸刀問。
聽見哥哥的名字,好像忽然一下子看見了希望一樣,她使勁兒點了下頭,說:“他是我哥哥!”
歸刀松了手,丢下一句“跟我走”,轉身往前走。可是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冷着臉轉回身看向肖雪滿。肖雪滿整個人靠在一棵樹上,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你、你……沒、沒說去哪……”
肖雪滿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話。并且聲音小小的,也幸好歸刀聽力過人,才能聽清她在說什麽。
“去找你哥。”歸刀硬邦邦地丢下這一句,再次轉身大步往前走。
“哥哥……”肖雪滿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她呆愣的時候歸刀已經走出去很遠,她回過神來,急忙提着裙子去追他。
歸刀絲毫沒有等她的意思,肖雪滿跑得氣喘籲籲也沒能追上他。肖雪滿急了,她可不想一個人留在荒郊野嶺的地方,更何況身後還有四個死人。
在歸刀快要走出小樹林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他皺了下眉,側耳去聽了一瞬。遠處灌木從中私有人影晃動。肖雪滿終于追了上來,見歸刀停下來,她真真松了口氣。歸刀看了肖雪滿一眼,忽然揮刀,旁邊的柳樹落下幾條柳枝,歸刀握住其中一條。他在肖雪滿驚愕的目光中,把她拉到懷裏,然後用柳枝把肖雪滿
系在了腰上。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快得不可思議。肖雪滿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能呆呆望着腰間的柳枝。
“閉眼,吓死了我不負責。”耳畔傳來歸刀發冷的聲音。
幾乎是瞬間遠處有箭矢射來,歸刀一躍而起輕易避開。他立在樹端,匆匆掃了一眼,迅速退回小樹林,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黑衣人頃刻湧出來,朝他追去。甚至在樹林中,迎面又突然出現了一批黑衣人。瞧着竟是要把歸刀包圍起來的樣子。
歸刀毫無懼意,眼中甚至有一抹嗜血的冷笑。他揮刀迎戰,刀鋒在夜色裏不斷閃現銀色的光芒。
肖雪滿心裏想着有什麽可怕的呢?她剛剛不是已經見過歸刀殺人了嗎?如果她乖乖的閉着眼睛,豈不是向他證明了她膽小?
肖雪滿咬咬牙,鼓起勇氣睜開眼。然後她眼睜睜看着一個人被一刀劈成兩半,粘稠的血液和腦漿迸射而出。
“啊——”肖雪滿用盡了全力尖聲驚叫。
歸刀被她吓了一跳,低頭看她,發現她竟然吓得昏了過去,軟趴趴地伏在他懷裏。歸刀呆怔的瞬間,一柄利劍迎面刺來,劍尖上的光讓歸刀刹那警覺,他敏捷地向後退了兩步,揮刀相抵。
歸刀并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也不需要知道。這些年,他在沈不覆手下做事,做的全是最見不得人的殺人勾當,結仇無數。他早就習慣了面對随時可能出現的埋伏、刺殺。沒多久,天際一道曙光劃破夜的黑暗。歸刀站在一地的屍體中間,看了一眼肖雪滿,從小樹林裏出去。他不知這些人是誰派來的,也不知道外面會不會還有埋伏,便沒有回去找肖我寄,而是帶着肖雪滿朝
另外一個方向離去。若還有埋伏,護着一個肖雪滿夠麻煩了,他懶得再保護一個肖我寄。肖雪滿醒過來的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眯着眼睛望着天上剛升起的朝陽,呆怔了好一會兒,才把剛剛的事情想起來。她慌忙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睡在一條小溪邊的石闆上。四周安安靜靜的,
沒有人。身下好像有什麽東西咯得慌,她伸手去摸,拽出來一條柳枝。她愣愣看着這條柳枝,想起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男人來。
他不是說要帶她去找哥哥?人呢?把她自己丢在這裏走了?
肖雪滿站起來,轉着圈兒打量四周,然後她安安靜靜地低着頭想了會兒。她重新擡起頭來,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南方走。她走了幾步又開始猶豫,她現在回南青鎮的話,再遇見吳家小公子可怎麽好?
肖雪滿越想,心裏越擔心。
要不然朝北走,去明定城找哥哥吧?可是她從來沒去過明定城,那裏距離這裏路途遙遙,更何況她幾乎是身無分文。
她心裏一陣掙紮,腳步也變得慢了起來。最後她終于下定決心,還是決定去明定城找哥哥。她的腳步猛地頓住,一下子轉身。
“啊——”
歸刀皺着眉,揉了一下耳朵。他心想這姑娘瞧着人長得不大點,嗓門倒是不小。肖雪滿匆匆向後退了兩步,驚恐地望着這個憑空出現在她身後的人。她仔細看了又看,才隐約瞧出來眼前這個人是昨天晚上那個人。想到這人昨天晚上救了她一命,她不由松了口氣。可是,又一想到他昨
天晚上殺人的樣子,肖雪滿的心又揪起來了。
她又小心翼翼地向後退了一步,警惕地說:“我哥哥在哪兒?”
歸刀一聲不吭轉身朝一個方向就走。肖雪滿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追了上去。肖我寄早上醒來方向歸刀不見了,他也沒敢亂走,一直在破廟前面徘徊,等歸刀回來。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心裏也變得焦急起來。他隐約聽見腳步聲,擡頭張望,一眼就看見歸刀的身影。然而下一瞬,他
立刻看着歸刀身後的纖細身影。
肖我寄的眼睛猛地睜大。
“雪滿!”他跑過去,扶住氣喘籲籲地肖雪滿。
而肖雪滿在看見他的那一刹那就哭了。
“怎麽了?怎麽哭了,是誰欺負了你不成?你這身上怎麽髒兮兮的,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肖我寄急得不行。肖雪滿伏在他的肩上隻是一直哭一直哭,恨不得把這幾個月的委屈全部哭出來。這幾個月裏,她母親去世,兄長又遠在他方,獨留她一人一邊傷心一邊處理母親的後事,緊接着又遇見吳家小公子。當時紀秀君過世不久,家中還有很多學院裏的學生,若不是如此,吳家小公子定然直接将人擄走。可即便有南青鎮的人幫着肖雪滿,在紀秀君的後事處理完之後,吳家小公子還是派家丁把肖雪滿擄走。幸好在路
上撞見歸刀。
肖我寄哄了肖雪滿好一會兒,肖雪滿不再哭了,才斷斷續續将這幾個月的遭遇說給肖我寄。肖我寄聽完她的話,心疼得不得了。
“都怪我不好,我就不應該離家去參加科舉……”肖我寄紅了眼睛。一方面,他是心疼妹妹,而另一方面是遺憾沒能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
“哥哥……”當着妹妹的面兒,肖我寄覺得紅眼睛有點丢臉,他匆匆别開眼,調節了情緒,才重新看向肖雪滿,問了她吳家的事情。兩個人商量着回去以後該怎麽處理吳家的事情。一會兒提議找某個曾經的同窗幫忙,
一會兒說起不如直接找到知州府去,一會兒又提議不如直接帶着東西回明定城,可又不能不回去看望母親……他們又開始擔心起來回去祭拜母親的時候倘若再遇見吳家的人可怎麽好。
歸刀站在一旁聽他們兩個羅羅嗦嗦說了半個多時辰,實在是忍無可忍,終于開口,問:“哪個吳家?”
肖我寄和肖雪滿都愣了一下,回頭去看他。兩個人好像這才反應過來,旁邊還有一個人。
“是、是……隔壁黎川鎮的吳家。黎川鎮就這麽一戶有錢有權的吳家。”肖雪滿小心翼翼地說。
“等着。”歸刀丢下這樣兩個字,轉身就走。
肖我寄和肖雪滿面面相觑。
“哥哥,這個人……是什麽人?哥哥怎麽會和他一起回來?”肖雪滿問。
肖我寄說:“路途遙遙,皇後姑姑擔心路上不安全,讓歸刀大人陪着我回來接你的。這次跟你回去拜祭了母親,咱們就回明定城。”
肖雪滿有點忐忑地問:“皇後娘娘是個什麽樣的人呀?我有點怕……總覺得權貴人家都好厲害,更别說是皇後娘娘啦!”肖我寄看得出來妹妹有些擔憂。其實他很理解妹妹的心理,當初他剛到明定城進宮見皇後姑姑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忐忑。他忙安慰肖雪滿,挑了幾件肖折釉的事情說給她聽,告訴她肖折釉極好相處,對他
也是極爲照顧,說得肖雪滿這才放下心來。
兩個人又說了不到半個時辰的話,歸刀就回來了。
“走了。”歸刀說。
肖我寄拉着妹妹跟在歸刀身後,往南青鎮走。
肖雪滿擡起頭,望着前面歸刀的身影,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腰間的那柄刀上。她悄悄拉了一下哥哥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小聲說:“哥哥,他把吳家解決了嗎?”
肖我寄點了下頭,也同樣壓低了聲音,說:“應該是吧。他是皇帝身邊的第一人,解決個吳家還不容易?吳家應該再也不敢找咱們的麻煩了。”
許久之後,肖雪滿小聲地說:“我猜他把吳家小公子給殺了。他殺起人來呀,比哥哥踩死個螞蟻還快咧!”兩個人分明是壓低了聲音的竊竊私語。可怎奈何歸刀經過特殊訓練,耳力過人,根本不需要故意去聽,就将二人的話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