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您過來了。”右相大人有些驚訝地發現不棄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他趕忙起身行禮。
“免禮了。”
不棄走到上首的太師椅裏坐下,揚着小下巴,問:“你找我什麽事兒?”
右相大人更驚訝了,他緩了口氣,才試探着詢問:“小殿下,您……不知道是爲了什麽事兒?陛下和皇後娘娘什麽都沒跟您說?讓老臣說給您聽?”
不棄拿起桌子上的一個大蘋果,“咔嚓”就是一口,他指了指右相,吐字不清地說:“趕緊說!”
右相大人仍舊猶豫地看着不棄,他瞧着不棄臉上的表情的确像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他不由有些頭疼,這麽大的事兒要讓他來說?
“你趕緊說啊!”不棄有些不耐煩了。
“是是是……”
右相深吸了一口氣,硬着頭皮詢問:“陛下可知道您的身世?其實……”
不棄扔了手裏的蘋果,瞪圓了眼睛,問:“我家裏人找來認親啦?”
右相一噎,頓時說不出話來。這……他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不棄從太師椅裏跳下來,朝右相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問:“誰找過來的?和我啥關系的?找過來要幹嘛?哎呦,霍老頭,你趕緊說嘛!怎麽像個老太太一樣沒個魄力!”
“小殿下又胡說了!老臣要告訴太傅大人了!”
不棄翻了個白眼,嘟囔:“小心眼。”
“所以你到底說不說?再不說我走了!”不棄甩了袖子,直接大步往外走!
“小殿下!您的祖父就在偏殿裏候着呢!”
不棄的腳步頓住。
右相重新把他請到上首的座位裏,說:“小殿下耐心些,故事有點長。老臣年歲大了,讓老臣慢慢說。”
“好,你慢慢說。”不棄托着下巴,等他講故事。
右相大人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把事情給不棄講清楚。他是擔心不棄年紀小,言語之間多有注意,又反複解釋。直到把事情都講完了,他舒了口氣,詢問:“小殿下,老臣去請他過來?”
不棄翻着眼皮着右相。
右相覺得他這眼神有些古怪,可又一時想不明白哪裏不對勁,疑惑地詢問:“小殿下是何意?”
“聽說我父皇當初給你改了身份藏于朝中,在我母後逼宮奪位的事件中,右相大人也是功不可沒?”
提起這事兒,右相的脊梁都挺直了些。他臉上帶着笑,頗爲自豪地說:“老臣不過是聽從陛下和皇後娘娘的差遣罷了。都是小功勞,小功勞……”
不棄忽然“哈”的一聲笑了,說:“我倒是覺得父皇當初換個人栽培,說不定早幾年登基。”
右相臉上和煦如春風的笑容忽然僵住,肖折釉逼宮那件事情裏,他的功勞的确不小,也是因爲那件事,這兩年朝中頗爲尊敬他。這可是頭一遭有人跟他說這種話,偏偏說這話的人還是年幼的小殿下……
“把人帶進來吧。”不棄擺了擺手。
“是……”右相壓下心裏的不舒服,急忙去領人。
綠果兒站在門口,有些擔憂地望着托腮坐在太師椅裏的不棄。這椅子太大了,不棄又年幼,綠果兒遠遠看過去,忽覺得又遠又孤單。
不久,右相就将李家老爺領了上來。李老爺年近花甲,人瞧着倒還精神。他站在大殿中央,怔怔望着坐在上首的不棄,忽然就紅了眼眶。
不過和他的激動比起來,不棄的反應則要平靜了許多。不棄歪着頭問右相:“右相大人,你說這個人是我家親戚?可是連行禮都不懂,怎麽看怎麽是個傻的吧。我哪有這種傻親戚!”
右相愣了一下,急忙給李老爺使眼色。李老爺也反應過來了,匆匆跪下行禮。不棄沒吭聲任由他跪着,也不讓他平身。李老爺畢竟年歲不小了,這跪了沒多久,膝蓋就有些麻。一旁的右相有些于心不忍,急忙向前走出一步,彎着腰恭敬地說:“小殿下,還是讓您的祖父平身吧,他年
歲大了身子弱,再者說也沒有祖父一直跪孫子的道理……”
“右相大人。”不棄打斷他的話。
“老臣在……”
“你說他是我的祖父?言下之意我的皇帝爹是這老頭的兒子?”
右相大驚,慌張跪下,急切地辯解:“老臣沒有這個意思!”
不棄從太師椅裏跳下來,走到李老爺面前蹲下來。李老爺擡頭望着他,略心酸地說:“孩子,跟祖父回家吧。咱們李家才是你的家啊!”
李家老爺居然哽咽起來。
不棄笑了,他問:“老頭,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來幹嘛的?是想和皇帝攀親戚讨官職、爵位、金銀還是美人?”
“我、我沒這個意思……”李老爺慌慌張張地說。
“哦?那就是跟皇帝搶兒子?”不棄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誰信啊。”
不棄站起來,瞬間冷了臉,朗聲下令:“來人!把這個老頭拖下去,再踏入明定城一步,滿門抄斬!”
“孩子!你不能這麽狠心啊!我可是你祖父啊!”李老爺被侍衛拉起來,他拼命掙紮。
綠果兒在一旁大聲訓喝:“再敢提‘祖父’二字,那就是對陛下不敬!今日放過你,乃是看在你年事已高,再敢亂喊一聲,那就是欺君之罪!”
李老爺一下子閉了嘴,求助似地看向一旁的右相。右相張了張嘴,卻一句求情的話都說不出來。這……這怎麽跟想象得不一樣啊!
等李家老爺被拖下去,右相才反應過來,他急忙朝着不棄深深彎腰,大聲道:“小殿下英明!”
“霍天磊,你不要以爲别人不知你心裏打的什麽算盤。”
右相硬着頭皮跪下,懇切地說:“老臣冤枉啊!老臣隻是一時糊塗!想着……想着小殿下若能和親人相聚也是美事一樁啊!”不棄嗤笑,他憐憫地看着霍天磊,道:“我若把這親戚認下了,會有兩種情況。其一,我仍舊以皇子身份住于宮中,李家得到大筆的賞賜。将來若我登基爲帝,李家自然富貴滔天。而你,你不僅身爲李家舊
友、當朝右丞,更是幫皇帝一家團聚的人,豈不是要在朝中橫着走了?”
“老、老臣不敢啊!”右相的聲音有些發抖。不棄不理他,繼續說下去:“其二,朝中知曉我非父皇親子的大臣早就對于皇嗣之事頗爲不滿,我若再認了李家的親戚,他們會做什麽?因我父皇無子,他們會提議立别人爲儲君。立誰呢?當然是霍家的子
孫。”
“霍天磊,你姓霍。”
右相整個人開始發抖,他跪伏在地上,顫聲說:“小殿下冤枉!老臣跟随陛下多年,一心爲主,絕對沒有這麽多想法啊!小殿下明鑒!”
不棄打了個哈欠,臉上的肅然散去,重新換上八歲孩童的稚嫩模樣,他咧着嘴角笑,說:“這麽簡單的事情,我都能想通,右相大人覺得我父皇和母後能不能想到呢?”
右相整個人僵在那裏。
不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跑跑跳跳地往外走。經過綠果兒身邊的時候,他囔着:“這殿裏的蘋果好吃,你把盤子裏的那幾個蘋果給我踹回問青宮裏去!”
“是!”綠果兒笑着答應下來。
不棄跑到外面,忽然轉過頭望向一旁的黑暗處。他背着手走過去,皺眉說:“錢永記!你又偷聽!”
一片黑暗裏鑽出個小男孩。緊接着,一個瘦小的小姑娘也從後面走了出來。
不棄本來想罵錢永記兩句,看見錢永憶也在這兒,倒是不好意思當着小姑娘的面兒發火了。總得給錢永記點面子。他翻了個白眼,把話咽了下去。
“我和妹妹出來抓蛐蛐兒的,沒想到碰上你了。你說話聲音太大了,不怪我們!”錢永記急忙辯解。
“大冬天的抓什麽蛐蛐兒?”不棄擺擺手,“走,跟我回問青宮玩兒去!”
“好咧!”錢永記樂了,拉着妹妹的手跟在不棄的身後。錢真多一直留在邊塞打仗,他無父無母,妻子又去了。當初沈不覆回明定城的時候,就把他的一雙兒子帶了回來,暫時安頓在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