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您怎麽進來了!您哪能來産房啊?這地兒不是您來的地方,您快出去,快出去……”産婆急忙想把他請出去。
師延煜擺擺手,不耐煩地說:“忙你的去!少羅嗦!”
産婆讪讪,也不敢再多話别的話,勸阻之後哪能真的敢把王爺往外趕走。更何況,也不是沒有身爲丈夫心疼妻子,在妻子生産的時候留在産房陪伴的。産婆也是習慣了。
漆漆睜開眼,看向師延煜,皺着眉說:“不想看見你,趕緊走!”
她揮舞着手,想要把站在床邊的師延煜推走。師延煜輕而易舉地握住她的手腕,不僅沒走,反而在床邊坐了下來。
漆漆愣了一下,師延煜的手比她的還涼。
她一邊疼得要命,一邊故意氣他:“師延煜,你手怎麽這麽涼?該不會吓着了吧?這膽子也太小了。”
漆漆用了太多的力氣,往外流血的身子還在一陣陣抽痛,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明明是嚣張的樣子,可是卻被她說得斷斷續續,毫無氣勢。
師延煜頗爲無語地看着漆漆滿頭大汗卻故意做出氣焰高漲的樣子,他歎了口氣,說:“肖折漆你能不能不要整天都當鬥雞?生個孩子好好生行不行?”不是一直都不關心這個孩子?如今她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險生孩子,他倒是隻惦記着這個孩子能不能活下來?漆漆惱怒地瞪着他,沒好氣地說:“師延煜,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了。這孩子不是你的,生不出來
才好!呵,要是生出來了,你也是幫别人養孩子!”
師延煜“哈”了一聲,被她氣笑了,說:“肖折漆,我管這個孩子是誰的。你給我好好生!要是這孩子活下來你卻死了,我不管這孩子是誰的,一并掐死了跟你一道死!”
若說漆漆剛剛隻是有些生氣,現在才是真的暴怒。她氣得胸口起伏,恨不得将師延煜給撕了!她咬牙切齒地瞪着師延煜,大聲說:“師延煜,你敢動我的孩子,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她又抓起一旁的枕頭朝師延煜砸了過去。
“師延煜!你以爲你能活下去不成?我們娘倆要是死了,外頭的遼兵馬上沖進來,一刀一刀把你砍死!”
産婆愣愣地看着這兩口子吵架。她接生了半輩子,什麽場景沒看見過?丈夫不管妻子死活根本不着家的;孩子生出來,丈夫隻管看孩子對虛弱妻子不聞不問的;丈夫心疼妻子一直在旁邊陪伴鼓勵的……
可她真的是頭一遭看見在生孩子的關頭,兩口子吵架的……
師延煜目光一掃,看見産婆站在那發呆,他怒視着她,吼:“看什麽看!好好生!”
“哦哦哦……”産婆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扶着漆漆的大腿,教着她怎麽用力。
漆漆很快就沒有力氣和師延煜吵架了,身下一陣又一陣催命一樣的疼痛,讓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又何況吵架?
她抽出被師延煜握着的手,雙手緊緊攥着蓋在身上的被子。
“喂,喂!”師延煜喊了她兩聲。
漆漆雙眼緊閉,根本沒力氣理他。
師延煜眼中慢慢聚出焦灼,笨拙地勸:“你可不能死啊。不是說好了陪我一起死?我還活着呢,你不能先死啊,我可不想你死了以後自殺啊……”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小下去。撐起的氣勢也不再了。他将漆漆攥着被子的手重新握到手裏,漆漆沒力氣再将手抽出來,胡亂反手握着他的手,用盡全力地攥住。
“肖折漆?”師延煜不停喊她。
漆漆睜開眼,偏過頭望着師延煜,欲言又止。此時的她隻剩下虛弱,再也沒有嚣張。
“有話就說!”師延煜瞪她。
漆漆吸了口氣,小聲說了句什麽。她聲音很低,低到師延煜聽不清。漆漆說話從來不會這樣,如今這般反倒是讓師延煜心中鈍痛。
師延煜湊過去,仔細聽。
“如、如果我死了,你要活下去,去告訴我姐,我是被你氣死的,喝藥自殺的……别告訴我姐是因爲小産。她怕……”師延煜聽着漆漆幾乎交代遺言的語氣,腦中忽然一片空白。他盯着漆漆的眼睛,努力壓下情緒,說:“如果你死了,我不會陪你死,我要好好活下去,娶十個八個美嬌妻,再生百八十個孩子。然後還要告訴
你姐,你是難産死的,把你死的情景一五一十告訴她,一個細節都不放過!還要畫成圖畫送給她看!”
“師延煜!”
明明虛弱到話都說不完整的漆漆,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力,突然抓起師延煜的手,一口咬下去。傾盡全力地撕咬。
師延煜倒吸了一口涼氣。
“肖折漆,你能不能換隻手咬!上面的疤還沒消!”
在師延煜的吼叫聲中,一道微弱的嬰兒啼哭聲忽然響了起來。
師延煜愣住,而漆漆也無力地松開嘴,用盡氣力一般合着眼躺在床榻上。
“恭喜王爺,恭喜夫人,是位漂亮的小千金!”
師延煜很快反應過來,握住肖折漆的肩膀,一聲聲地喊:“肖折漆!肖折漆!肖折漆?”
一陣輕晃後,漆漆皺了下眉,沙啞着嗓子,低聲說:“師延煜,我還沒死。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師延煜“哈哈”笑了兩聲,他俯下身将漆漆抱在懷裏,大笑着說:“肖折漆,你休想先走,本王不會讓你得逞的!”
然而在漆漆看不見的時候,師延煜眼中忽有淚落下,落在漆漆的枕上。
因是早産,女嬰嬌嬌小小的十分虛弱,漆漆也沒有奶水。而如今城中人心惶惶,連奶娘都不易找,師延煜派了很多人才找回來一個。
師延煜站在小床邊,看着床上酣睡的女兒眉頭緊皺。
“她怎麽長得不像本王?”他問奶娘。
奶娘急忙賠着笑臉,說:“回王爺的話,剛出生的嬰兒五官都沒長開呢。更何況小主子是早産,這五官更是看不出來什麽。這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哪能看出來模樣呢!”
師延煜伸出手想碰一下女兒嬌嬌嫩嫩的臉頰,可是手指頭還沒碰到她的小臉蛋兒,就又把手收了回來。
他對奶娘丢下一句“好好照顧着”,轉身走了出去。
他經過回廊,城中幾位官員立刻迎了上來,知道師延煜剛有了女兒,急忙道喜。可如今城中形勢,這喜訊也沒能給衆人帶來多少喜悅。
“王爺,遼人放話隻給最後三天時間。您看……”
師延煜擺擺手,道:“再說吧。”“是……”等着的幾位官員也不敢再多說。而且大家也都明白,如今不過是在無限推遲死期,若真想脫險,唯有救兵支援。然而怎麽會來救兵呢?大家對于救兵早就沒了什麽希望。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無奈地歎了口氣。
“其實王爺比咱們悲慘。這才剛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要一家人一起……”
“哎,什麽都别說了,回去準備一百個雞蛋送過去慶賀一下吧!”
“本來我夫人之前還打了一副平安鎖準備再生個女兒,看來是沒有女兒命了,我回去讓夫人把那平安鎖送過去!”
“夫人也是糊塗,既然身懷六甲何必跑過來送死,不如在外頭将孩子養大,也算是爲王爺保留點血脈了。”
“你知道什麽。你當人和人的想法都一樣?我告訴你,王爺的那個女人性子可烈着呢。這種性子烈的女人眼裏,才沒有含辛茹苦養孩子的概念。說不定啊,她還覺得帶着孩子一起死,才是一家人團聚咧……”
幾個人一邊閑聊,一邊往回走。
師延煜推門進屋的時候,漆漆正坐在床上,在她面前擺了一張小方桌,小方桌上擺着飯菜。她正在吃東西。
她剛生産三日,身子虛得很,一日要吃六七頓。雖說每次吃的不多,可因爲頻繁,倒也挺折騰的。
漆漆看了師延煜一眼,收回視線繼續喝湯。
師延煜在她身邊坐下,問:“有沒有别的什麽想吃的?”
漆漆頭也不擡,說:“你的肉。”
師延煜忽然拔出腰間的匕首,撸起袖子,在小臂上割了一塊肉下來,丢進漆漆的湯碗裏。湯汁濺出來幾滴,濺到漆漆的臉上。
漆漆愣愣地盯着面前的湯碗,看着碗當中的肉一點點沁出鮮血,鮮紅的血逐漸染紅碗中的清湯。
她這才擡起頭,睜大了眼睛瞪着師延煜,不可思議地說:“師延煜,你瘋啦!”
“還有什麽想吃的?”師延煜認真問。
漆漆仔細看着師延煜臉上的表情,被他臉上的認真弄懵了。她伸出手來,摸了摸師延煜的額頭,問:“師延煜,你發燒了?被鬼附身了?還是重生了?多年後的你回到現在了?”
師延煜所答非所問:“還有三天。”
“什麽啊?”漆漆疑惑地望着師延煜。很快,漆漆自己想明白了。眼中的疑惑散去,不由變得目光複雜起來。
師延煜丢了手裏的匕首,翹起二郎腿,随意說:“反正隻有三天了,你想要什麽,有什麽遺憾,我盡量吧。”
漆漆把身前的小桌子往前推了推,然後往前挪了挪身子,湊近師延煜的臉,說:“師延煜,你的意思是咱們隻能活三天了?這最後的三天裏你會對我好,什麽都依着我?”
師延煜點頭,說:“忍三天,還是不難的。”
漆漆挑起眼角,眼中有不懷好意的光芒在閃動。
師延煜皺起眉,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忙說:“喂,肖折漆,你可别太過分!”
漆漆古靈精怪地轉動明亮的黑眸,歪着頭望着師延煜,說:“我想娶你。我是說娶你,我穿新郎服,你穿新娘服的那種!”
師延煜被她氣笑了,歪着嘴想發脾氣,最後又忍了下來,笑着說:“行。”
這下輪到漆漆驚訝了,她半張着嘴呆呆望着師延煜,有點不敢相信師延煜真的答應了她這個要求。
師延煜擡手,将她嘴角的一滴湯漬擦幹淨,眯着眼睛笑:“咱們後天就成親。”
整個城中的人都沉浸在一種将死的悲怆裏,忽聞辰王要娶妻,要娶的妻子還是那個不畏生死大着肚子走進這座将死之城的女人。
遼人給了三天的期限,而婚期就定在最後一天。
那麽倉促,然而整個城裏的人都跑過來幫忙,把師延煜和漆漆的婚禮當成天大的事兒來辦。似乎也忘了第二天等待他們的結局或許是死亡,一個個笑呵呵地忙碌喜事。
甚至在大婚的前一日,城中的人就已經開始陸續燃放鞭炮了。反正死期将近,商鋪中的鞭炮也沒什麽用了,倒不如一股腦放了。
圍在城外的遼兵聽見鞭炮聲,還以爲有什麽奸計,立刻警惕起來。
大婚那一日一早,漆漆很早就下了床。她生完孩子沒幾日,按理是不能下床的,可她仍舊很早就醒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她怕自己躺了幾日這雙腿都不利索了,一會兒出洋相。
師延煜推門進來,手裏抱着大紅的嫁衣。
漆漆看着師延煜身上穿着的喜服,愣了一下。再看他懷裏的嫁衣,眉心立刻揪了起來,惱怒地喊:“師延煜!說好的最後三天都依我呢!你騙人!”
師延煜無所謂地笑,他笑得張揚,看向漆漆,說:“我說的話,你還真信啊?”
“師延煜!這親我不成了!”漆漆怒氣沖沖地想要往外走。
師延煜輕易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拎過來,又輕易地脫了她身上衣服,把大紅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漆漆要氣炸了!力氣抵不過他,心裏飛快地想着抗議的對策。誓死不想讓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