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棄坐在沈不覆的臂彎裏,摟着沈不覆的脖子,問:“爹爹,你什麽時候回來?”
沈不覆不輕易許諾,他尚且不知自己何時能歸來,便沒回答他,反而跟他說:“不棄馬上要四歲了,是小男子漢了。父親不在的時候,你要擔起照顧娘親的責任,記下了?”
不棄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他舉着自己小拳頭,“爹爹放心,有我在,誰都不能欺負娘親!”
肖折釉溫柔地望着父子兩個。
眼看就快要出城門,大軍在不遠處候着。沈不覆将抱着的不棄放到地上,這才看向肖折釉,平淡的一句:“我走了。”
肖折釉輕輕“嗯”了一聲,縱有千言萬語也沒說了。
沈不覆上了馬,帶着大軍出城。他騎馬奔出城門,拉住馬缰,調轉馬頭,回頭望了一眼。
肖折釉牽着不棄,朝他揮了揮手。
“出發!”沈不覆收起眼底不舍。
肖折釉一直望着沈不覆的背影,等沈不覆帶領軍馬徹底看不清身影了,她才牽着不棄往回走。
“娘親,爹爹爲什麽不告訴我他什麽時候會回來?”不棄仰着頭,問肖折釉。
肖折釉望着一眼遠山上的枯樹,說:“等天暖了,你爹爹就會回來了。”
肖折釉比不棄更盼着沈不覆早點回來。
回去的路上,不棄發現娘親心情很不好,他就搖着肖折釉的手,給她講笑話,陪她說話。最後直到把情緒低落的肖折釉逗笑。肖折釉揉了揉他的頭,忽然很慶幸當年在上岚山上遇到不棄。那個時候不棄剛剛出生,若是肖折釉晚一日到那兒可能都救不了他。肖折釉還記得當年因爲沈不覆和箭傷,正是她很絕望的一段日子。而她正
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遇見了不棄。肖折釉一直覺得不棄是上蒼送給她的恩賜。
肖折釉笑笑,不再去想過去那些事情。都過去了,所有的掙紮和痛苦都過去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和不棄一起等沈不覆回來,從此天長地久。
回到袁府,肖折釉牽着不棄剛回屋,紅芍兒就急匆匆趕過來,哭喪着臉:“夫人,您快去勸勸二姑娘吧!她簡直就是着魔了一樣……”
肖折釉驚了驚,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漆漆懷了身孕的事情。她匆匆趕到漆漆那兒,見漆漆正坐在窗邊發呆。
“姐,你來了。”漆漆轉過頭來看着肖折釉。
“怎麽了這是?”肖折釉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漆漆眉頭皺起來,特别猶豫的神情,她拉住肖折釉的手,說:“姐,我後悔了!你說将來我要是喜歡上别的俊俏公子怎麽辦?”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問肖折釉也是問自己:“到時候這個東西出來了,那就真的是拖油瓶了……”
肖折釉看着漆漆的目光有些複雜。前天那個哭着喊着也要把孩子生下來的人不是她?這怎麽才過了兩日就變了想法?
肖折釉闆起臉,“漆漆,你可想好了。”“也沒想好,正猶豫着呢。孩兒他爹我是不打算要了,那我要這個孩子幹嘛呢?姐,自從告訴你這事兒以後,這兩天我白天想晚上想越想越不對勁……誰也不能保證對一個人的喜歡會持續一輩子呀!我現在
想要這個孩子,可是将來移情别戀喜歡上别人怎麽辦呀?”
肖折釉被她氣笑了,問:“誰也不能保證對一個人的喜歡會持續一輩子?你這是承認喜歡孩子的爹了?”
漆漆一愣,眼中神色變了變,立刻胡亂說:“你說什麽呢!咱倆說的不是一回事兒……别跑題啊!”
紅芍兒在一旁說:“姑娘,這個孩子是無辜的呀,都四個半月了,是個小生命呀!人家都說做母親偉大,奴婢怕您不要這個孩子以後會後悔……”
肖折釉皺了下眉,說:“紅芍兒,你先下去吧。”
紅芍兒自知多嘴,急忙應了一聲退下去。
漆漆換了個姿勢,靠在肖折釉的肩上,慢慢閉上眼,說:“姐,我不知道怎麽辦。你不是最喜歡講大道理嗎?你就給我講講吧!”
她倒是忘了自己曾經多讨厭肖折釉給她講道理。從小到大,肖折釉每次和她講道理,她不是頂嘴,就是幹脆甩袖子走人。
肖折釉歎了口氣。“漆漆,首先我要告訴你的是母親雖然偉大,可是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生出來的孩子,必須對他負責到底,然而現在他就是一團肉。你想要或者不想要這個孩子都是你的權利,沒有人有資格指責你,因
爲身體是你自己的。”
肖折釉看着漆漆鼓起的肚子,眉心輕蹙。
“不過你也要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舍得。你要問一問自己如果你将這個孩子做掉,日後會不會後悔。”
漆漆将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沒有說話。
肖折釉拍了拍她的肩膀,說:“當然了,小産也是傷身的,你不能想太久。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必須立刻請大夫了,拖不得。”
“孩子會長得像父親嗎?”漆漆皺着眉,有些猶疑地問。
肖折釉看了她一眼,說:“長相嗎?有的孩子像父親,有的孩子像母親都是不一定的。不過即使他長得像母親,身上總會帶着點他父親的影子,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喜好。”
漆漆有些煩躁:“我再想想吧……”漆漆這一想,從年前想到年後,從剛剛顯懷想到大腹便便。她幾乎每隔幾日都要找肖折釉哭訴不想要這個孩子,起先的時候肖折釉還一次次給她分析。次數久了,肖折釉慢慢不吭聲了,隻做一個安靜的傾
聽者。
突然有一天,漆漆照着鏡子,終于意識到一件事兒……她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八個多月了,她想不要都不行了。
漆漆說不出來心裏是什麽滋味。
她也逐漸不再去找肖折釉說話了,因爲她知道肖折釉眼下正是煩的時候。如果離得遠,可是肖折釉一直都有派人去打聽前線戰況。而如今,并不是很樂觀。這次沈不覆和定王結成聯盟,雖然目前還沒有沒有太大的矛盾,始終是一緻對外的态度。可是他們兩個人本來就是競争的
關系,站的立場不同。随着戰事的推進,潛在暗處的矛盾好像随時都能捅破那道窗戶紙。
“夫人!”綠果兒匆匆進了屋,“前頭來消息了!”
肖折釉正在給沈不覆做一件衣服,聽綠果兒這麽說,手裏捏着的針一不小心紮了手,指腹上立刻浮現一點猩紅血迹。
肖折釉看着之間上的血珠兒,心裏忽然有些擔心。
“是什麽消息?”她急忙問。
“定王死了!”肖折釉一下子站起來,臉色都變了變,她想得很清楚,雖然沈不覆與定王是暫且聯手的敵對關系,可是如果這個時候定王出了事,定王的屬下恐怕要亂,屆時軍中一亂,聯盟不再,遼兵若是趁虛而入隻會
讓沈不覆腹背受敵!
“究竟是怎麽回事?把你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我。”肖折釉道。“我聽從前面送回來的傷兵說,本來咱們将軍和定王商定兵分兩路包抄遼兵。可是不知道怎麽的軍情有誤,遼兵的數量遠多于先前掌握的情況。定王帶着兵馬去救咱們将軍,最後咱們将軍帶着一隊親信逃了
出來,而定王卻死了……”
肖折釉聽着綠果兒的話,心裏的感覺越發不妙。她相信沈不覆的爲人,知曉沈不覆定不會在與定王聯盟共同對抗遼兵的時候對定王下手。可是别人不會這麽想,别人會猜測是沈不覆借機除掉定王,除掉這個影響他将來奪權的強有力競争對手!尤其是定
王的部下,恐怕一定會這麽認爲。
“你是說将軍隻帶了一隊親信逃出去?現在逃去了哪兒?可有消息了?”肖折釉問起最關心的沈不覆。
綠果兒搖搖頭,說:“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那個傷兵也不知道。不過奴婢瞧着最近幾日說不定就會有消息傳回來,奴婢去盯着,一有消息立刻告訴您!”
肖折釉點點頭,“你去吧。”
肖折釉望着桌子上給沈不覆做了一半的衣服,有些心緒不甯。
他現在在哪?是不是被遼兵和定王的屬下追殺?有沒有危險……
肖折釉所料不錯,定王出了事以後,當日不在他身邊不知内情的屬下聽到消息之後都以爲是沈不覆搞的鬼,對沈不覆破口大罵,發誓定要爲定王報仇。
消息也同樣傳到了師延煜那裏。
如今師延煜台昌州守城,他站在城樓上,聽着屬下的彙報。“當日的遼兵多的數不過來,好像從天而降一樣。本來王爺和玄王兵分兩路,由王爺帶兵留在遼兵正前方虛張聲勢,而玄王則是帶着兵馬繞遠,準備于遼兵後方突襲。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玄王剛走,遼兵就從
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而來……”師延煜握着手中的佩劍,他閉上眼睛,壓下心裏強烈的悲痛。他開始後悔,後悔當初在斬臨關替沈不覆擋下北通兵馬。後悔沈不覆消失又歸來後沒有聽他父王的話除掉沈不覆,甚至天真的想要将沈不覆收
爲部下,許他和曾經一樣的權勢地位……
如今,他父王死了。他唯一的親人死了。
師延煜甚至覺得他父王的死,他有很大的責任。
師延煜慢慢睜開眼睛,望着前方蒼茫的天際,問:“沈不覆如今在何處。”“他帶着幾千兵馬正往姚光谷而去。如今遼兵正在四處尋找他的下落。”他看了一眼師延煜的眼色,停頓了一下,換成一種試探的語氣,問:“王爺,我們要不要将沈不覆的下落告知遼兵,來一個借刀殺人?
”
他伸出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師延煜卻冷哼了一聲,厲聲說:“本王會親自取他性命!立刻召集兵馬,趕往姚光谷!”
“屬下遵命!”
師延煜用最快的速度準備兵馬,帶着駐紮在台昌州的五萬兵馬出城去追沈不覆。然而他剛出城,就有屬下來報,遼兵帶着三十萬兵馬正往這邊趕來。
“王爺!我們快走!”
師延煜坐在馬背上,他眯着眼睛望着遠處台昌州深紅色的城門,還有遠處發白的天際。
許久之後,他臉上的仇恨怒意慢慢淡去。他将緊握在手中的長劍随意放回劍套,發令:“回城!”
“王爺,萬萬不可啊!遼兵兵馬衆多,如果我們這個時候回去,既守不住台昌州,反而會成爲……”師延煜擺手打斷他的話,他夾緊馬腹,駕馬朝台昌州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