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漆連連向後退,最後踩在窗邊的美人榻。
“你、你、你……你别過來!這麽個大喜日子,你去吃喜宴去!你不管婚宴了!”漆漆瞪大了眼睛,色厲内荏地指着肖折釉。
肖折釉深吸一口氣,緩步朝美人榻走去。
見此,漆漆立刻爬上美人榻旁邊的桌子,後背抵着牆,警惕地瞪着肖折釉。
肖折釉怒道:“你想穿牆嗎?下來!”
漆漆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踩着美人榻,從桌子上下去。看得肖折釉膽戰心驚,急忙伸手去扶她。
“幾個月了?”肖折釉問。
“四個月?五個月?四五個月吧……不知道!”漆漆胡亂說。
“誰的?”肖折釉又問。
漆漆目光閃爍,随口敷衍:“就、就随便睡了個長得俊俏的侍衛,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兒!”
肖折釉深吸一口氣,朝追過來站在外門的綠果兒喊:“來人!把我的藤條拿來!”
“姐,我又不是三歲的不棄,你不能打我呀!”漆漆急了,她又起來,還想往外跑。
肖折釉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摁到美人榻上坐下。肖折釉又回頭看向仍愁眉站在門外的綠果兒,說:“關門!守着!”
“是是是……”綠果兒急忙将房門關上,自己守在外面。
肖折釉壓了壓情緒,深深看了漆漆好一會兒,然後去解她系在胸口的束帶。兩層襦裙落下來,露出她纏着幾層白綢的肚子。
漆漆雙手交疊不太自然地在腹部遮擋,她垂着眼睛,眼中略顯黯然,沒了先前的無所畏懼。
肖折釉被她氣笑了,說:“你當女扮男裝裹胸呢?”
漆漆沒說話,抓着落在腰際的裙子往上拉,去遮掩鼓起的孕肚。
肖折釉拿開她的手,輕歎了一聲,去解開她纏了幾層的白綢布。白綢之下,她的肌膚勒得有些發紅。
肖折釉怕她冷,又将裙子給她穿上,沒好氣地系上束帶。她的力氣有點重,勒得漆漆胸口有點疼,漆漆悶不做聲地揉了揉胸口。“前些日子稱病不吃去吃飯是爲了瞞這個?如果不是今天陶陶大婚必須出去,你是不是要一直瞞下去?最後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請過大夫診脈沒有?喝過安胎藥沒有?注意過飲食沒有?”肖折釉連連追問
,越問越生氣。
“沒有,都沒有。”漆漆低着頭。
肖折釉想要指責她,可是看着她垂着頭蔫蔫的樣子,又舍不得說她。肖折釉起身走出去,吩咐綠果兒立刻請個擅生育的郎中回來。她重新走到漆漆面前時,心裏的火氣已經消了大半。肖折釉最生氣的就是漆漆這麽大的事兒居然瞞着她,瞞着她不說,自己又沒能照顧好自己
。
“爲什麽要瞞着我?”肖折釉問。
漆漆低着頭,沒吭聲。
“說話!”肖折釉加重了語氣。
“怕你罵我不要臉,怕你給我講奸生子留不得的狗屁道理讓我堕胎。”眼淚落下來,落在漆漆青綠色的褶裥裙裏。她攥着裙子的手匆匆去擋眼淚染濕的裙子。
“呵!”肖折釉笑了一聲,“那個口口聲聲說着逍遙痛快的肖折漆去哪兒了?”漆漆惱怒地瞪着她,忍不住頂嘴:“肖折釉你不是聰明人嗎?聰明人不知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感情這回事,說别人誰不會說啊!要是自己也能一盆涼水澆下來,從頭冷靜到尾。那是和尚念經,不是
感情!”
“所以你和誰有感情了?”肖折釉問。
漆漆一愣,咬了一下嘴唇,生氣地扭過頭,不去看肖折釉。
肖折釉走到漆漆另一邊,漆漆又立刻扭頭回去。
肖折釉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說:“我沒你想的那麽冷血,也沒那麽古闆教條。你若想要這個孩子,我怎麽可能會逼你堕胎!”
“不信!”漆漆睜大了眼睛,可是仍舊忍不住眼淚嘩嘩流下來。肖折釉在漆漆身邊坐下,心疼地将她摟在懷裏,紅着眼睛說:“别怕。不管出了什麽事兒,姐都在你身邊。如果你受了委屈告訴姐,不管是強的軟的或是使計謀,姐都能想方設法幫你把那個男人抓回來。不
管你是要他的命,還是要他陪你一輩子。如果你想獨自養大這個孩子,那姐陪你一起養。你的孩子,就是姐的孩子。”
“姐……”漆漆趴在肖折釉懷裏嚎啕大哭。
她一邊大哭一邊扯着嗓子喊:“我錯了,我不應該自己瞎猜你,再也不說你不好了……我他媽的就應該早點告訴你。我要應付不過來了,懷個孩子好麻煩,整天心驚膽戰的……”
肖折釉輕輕拍着漆漆,任由漆漆把這一陣子的委屈和害怕一股腦哭出來。漆漆哭了很久,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這幾個月被這個孩子折騰的煩惱。
待到漆漆的哭聲稍稍弱了些,肖折釉問:“那你告訴姐,你懷了身孕的事情要不要告訴他?”
難道被肖折釉猜到了?漆漆心中一驚,她不願意承認,可肖折釉偏偏又沒說出他的名字,竟是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給他。漆漆咬了下嘴唇,在肖折釉懷裏堅定地搖頭。
那不過是鏡花水月的一段歡情,他既無情她便休,從此山高水遠,兩不相糾。而這個孩子,既是她決定生下來,她便自己養這個孩子,與他無關。她才不做那等用孩子綁束男人的女人。
“好,姐知道了……”肖折釉擦去漆漆眼角的淚。
肖折釉明白漆漆既然選擇獨自生下這個孩子,将來的路恐不好走,就算是流言都能将她傷得遍體鱗傷。不過沒關系,既然是漆漆的選擇,那肖折釉就陪着她一起面對,護着她和她的孩子。過了一會兒,綠果兒将郎中請了過來。肖折釉急忙讓郎中給漆漆把了脈,細細詢問了漆漆的胎象。得知一切正常時,肖折釉松了口氣。郎中寫了兩副安胎的方子,肖折釉急忙讓丫鬟去抓藥煎藥。她一直留
在漆漆這裏陪着她,直到看着漆漆喝了安胎藥開始犯困,肖折釉才讓她好好休息,出了屋。
陶陶一直等在院子裏,來來回回焦急地走。他心裏急得很,又不敢進屋去詢問。當他看見肖折釉從屋裏出來,陶陶急忙迎上去。
“姐,二姐她怎麽樣了?”陶陶的聲音裏滿滿都是焦急和關切。
“喝了安胎藥剛歇下。”
陶陶變了臉色,“竟是真的?應、應該去在被定王抓到那個月發生的事情吧……”
陶陶問的小心翼翼,夜色也掩不住他臉色的蒼白。對于漆漆被定王派來的人抓走的事情,陶陶心裏一直都很愧疚。這件事情在陶陶心裏凝成了一個嘎達,讓他完全無法原諒自己。
“是。”肖折釉點頭。陶陶眼中流出幾許痛苦,他将心裏洶湧的悔意壓下去,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姐,二姐真的要留下這個孩子?我擔心她隻是一時不忍心才決定生下來這個孩子,可是以後怎麽辦?以後她每次看見這個孩子
會不會有不好的回憶?”
肖折釉知道陶陶想岔了,她說:“陶陶,你不了解你二姐。若她不喜歡那個人,又怎麽可能爲那個人生孩子。”
她頓了一下,又輕飄飄補了一句:“這世上也沒幾個女人願意爲不喜歡的人生兒育女……”
“姐,你什麽意思?你知道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是誰?”陶陶驚訝地問。
肖折釉怎麽可能會不知道,明明是隻要略微一想就能想明白的事兒。漆漆心裏曾喜歡的人是誰?又是誰能在定王手下救下漆漆,再派精兵将她送過來?
陶陶慢慢冷靜下來,心思飛轉,似想明白了許多。
肖折釉看着他,說:“還有你,關心你二姐是好的。但是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别做事太不顧慮如詩的感受。”
“我知道的,也是如詩讓我過來問的。她不方便出來,派人過來問了幾次二姐的情況。”
肖折釉點點頭,“去吧。”
陶陶轉身,剛邁出去一步,又回過頭來。他望了一眼漆漆的房間。他收回視線,對肖折釉鄭重地說:“姐,你幫我告訴二姐,這孩子我幫她養。”
“好。”肖折釉重重點頭。
看着陶陶走遠的背影,肖折釉發現不知不覺中陶陶竟長高了那麽多,如今也成了有擔當的挺拔模樣。
肖折釉往自己的院子走,她剛出了漆漆的院子,迎面遇見沈不覆。沈不覆胳膊上搭了一件棉衣。肖折釉沉悶的心裏卻輕快了些,疾步朝他走去。
“怎麽過來了?”她問。“天冷。”沈不覆将棉衣展開,披在肖折釉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