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她不想再小心揣摩他的心思了。
他問她怎麽了。可是她該怎麽說呢?
想起他們的過往,肖折釉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拒絕,還有她流過的那些淚。在肖折釉的兩世裏,沈不覆是她唯一的卑微。
肖折釉别開眼,慢慢閉上眼睛,不想自己的眼中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痛楚。她緩了緩情緒,睜開眼睛時,眼中一片澄澈。
“将軍,我現在過得很好。就算是過得不好,也不需要你的幫忙。”肖折釉笑了一下,“不瞞将軍說,若是說真心話,我如今最想要的就是與你老死不相往來,餘生再無瓜葛。”
望着肖折釉臉上淺淺的笑,沈不覆死死盯着她平靜的眼睛。
“好。”沈不覆慢慢站起來。
“爹、爹……”不棄朝着沈不覆伸出一雙小短胳膊來。每次爹爹來看他的時候沒多久就會離開,爹爹又要走了嗎?他舍不得。
沈不覆往後退了一步,不棄耷拉着嘴角抽抽涕涕地哭出來。
肖折釉垂下眼,蹙眉望着不棄。
沈不覆的目光一直凝在肖折釉的臉上,此時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癟着嘴哭的不棄。略作猶豫之後,他上前一步,彎下腰抱了一下不棄。不棄伸出小手摟着他的脖子,不肯讓他走。
沈不覆彎着腰任由他摟着,半晌,他慢慢擡手将他的小手拿開。
沈不覆直起身子的時候,不棄哇哇哭出來。
肖折釉不忍心了,她把不棄抱在懷裏搖了搖,蹙眉看向沈不覆,問:“你就不能哄他一句?”
沈不覆看她一眼,重新彎下腰将不棄從肖折釉懷裏抱過來。不棄将小腦袋塞進沈不覆的胸膛,小小的手兒抓着沈不覆的衣襟兒不肯松開。
“不棄聽話,過幾日我再來看你。”沈不覆拍着懷裏的不棄,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卻是落在肖折釉的身上。
肖折釉從始至終半垂着眼睛,沒有看他。
直到沈不覆哄好了不棄,重新将他還給她。肖折釉擡起頭,沈不覆的身影繞過圍屏,看不到了。
肖折釉摸了摸墜在鎖骨處的白玉扳指,溫溫涼涼的。早知道,她應該把它摘了的。
又過了三日,肖折釉照常去看望盛令洪的時候,盛令洪的情緒明顯不太對。她抓着肖折釉的手,說:“袁頃悍要逃了!”
肖折釉驚愕地說:“可是公主你現在的身子還這麽差,跟着袁将軍逃走恐怕會傷身的!”
盛令洪冷笑:“他怎麽可能帶本宮一起逃。”
“什麽?”肖折釉大驚,“袁将軍要抛下公主自己逃走嗎?到時候辰王肯定不會放過公主的!袁将軍不會這樣做吧……”
盛令洪慢慢握緊肖折釉的手,說:“本宮必須在袁頃悍行動之前逃走,你願不願意跟本宮一起走?”
“一起逃走?”肖折釉的眼中一片慌亂,“真的可以逃走嗎?逃出去以後去哪兒呢?”
她又做出擔驚受怕的神色:“知州府戒備這麽森嚴……最近好像又多了好些守衛。咱們真的能逃走嗎?如果被抓回來會不會被辰王殺了?”
“别擔心,隻要我們計劃周全,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盛令洪寬慰似地拍了拍肖折釉的手背,“别怕,不會出事的。你記挂着本宮,還對本宮有救命之恩。本宮不會忘了你的好,會帶着你一起走的。”
“真的?”肖折釉眼中慢慢充滿驚喜,“我當然希望離開這裏了,有什麽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是需要你幫個小忙,不過很簡單的。你放心就好。”盛令洪繼續寬慰肖折釉。
盛令洪并非好心地帶走肖折釉,而是她需要幫手。
盛令洪身子虛弱,卻硬撐着要去鬥南寺爲失去的孩子還願,肖折釉也一起陪同。當然,師延煜不會讓他們私自去,而是派了守衛跟着。
馬車辘辘前行,盛令洪在馬車裏身下墊了很厚的被子,身後也倚靠了兩個很軟的枕頭,這算是這樣,馬車奔波使得她一直皺着眉。
真是冬日裏寒冷的時候,盛令洪比其他人更覺得冷,雖然身上裹了很厚的棉衣,又披在鬥篷,還是凍得臉色發白。
肖折釉在一旁打量着她的臉色,默不作聲地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公主,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如今公主正是特殊時期,又這麽挨凍受冷,恐怕對以後生養不好的……”肖折釉聲音漸低,帶着點惋惜和難過。
盛令洪将溫水接過來,冷冷地說:“你以爲本宮還能再生?”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肖折釉自責地低下頭。
“無須自責。這與你無關。”盛令洪慢慢喝了杯子裏的溫水,溫熱的水入肚,也沒能溫暖了她。
到了鬥南寺,盛令洪被翠娥和綠果兒攙扶着在蒲團上跪下,虔誠地對着佛像拜了又拜。肖折釉跪在她身邊,她偏過頭看了盛令洪一眼,收回視線,對着佛祖虔誠地拜下去。
一拜。
女兒,娘不會讓你枉死。今日就讓她下地獄陪你。
二拜。
五姐,那些受過的苦,本宮今日便盡數歸還。
三拜。
還有那些前塵舊事,今日做個了斷。
三拜結束,肖折釉跪直身子,她從綠果兒手裏接過簽筒,晃了晃,一道簽從簽筒裏跳出來。肖折釉彎腰将落在地上的簽文撿起來,反過來看上面的子。
大吉。
盛令洪看見了肖折釉手裏的簽文,問:“你求了什麽?”
肖折釉勾着嘴角,慢慢笑起來:“求了今日之事大吉大利。”
“放心吧,本宮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盛令洪道。
“有公主在,我自然是放心的。”肖折釉順着她說下去。盛令洪稱自己身子不舒服,讓翠娥扶着她暫時到偏房裏稍事休息。剛出大殿的時候,盛令洪輕咳了幾聲,皺着眉喊冷,吩咐翠娥爲她戴上兜帽。她又看向肖折釉,說:“如今天寒,别染了風寒,你也把兜帽
戴上吧。”
“是有些涼。”肖折釉将青竹色的鬥篷兜帽戴在頭上,兜帽有些大,毛茸茸的邊兒垂下來,幾乎遮了眼睛。
守在一旁的幾個侍衛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守在門外。
肖折釉随着盛令洪進到偏房裏,發現兩個和她倆裝扮相同的女人。肖折釉恍然,怪不得盛令洪提前交代她要穿着戴兜帽的鬥篷。肖折釉和盛令洪一起将身上的鬥篷脫下來,交給那兩個與她們身形、裝扮相同的女人。兩個女人穿戴好以後并不出去,而是等了好一會兒,才有翠娥和綠果兒分别扶着走出去。她們走出去的時候,盛令洪
朝肖折釉招招手,肖折釉急忙過去扶着她,和她一起從偏房的後門走去。
原本後門也是有人把守吧,可是那些守衛看假的盛令洪和肖折釉已經出去了,也自然跟着離開了。
盛令洪如今身子弱,沒走幾步就是一陣喘。肖折釉扶着她站在檐下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她瞧着盛令洪慘白的臉色,說:“公主,咱們再歇一歇吧。”
“你知道什麽?”盛令洪有些暴躁,“本宮将時間掐得剛剛好,再過半個時候袁頃悍那個狗東西就會行動。到時候師延煜一定全力抓捕他,顧不上咱們。若是遲了,才要前功盡棄!”
“我、我不知道……”肖折釉急忙慌張地說。
盛令洪看她一眼,略微壓了壓火氣,說:“你不用這個這個!扶着本宮快走!秀娥和你那個叫绛葡兒的丫鬟在前面等着咱們呢!”
“是是是……”肖折釉連聲應着,扶着盛令洪小碎步地往前走。
其實路并不長,可是盛令洪身體情況實在是太差了。幾次都喘得厲害,必須停下來歇一歇。
肖折釉看了一眼盛令洪的裙子。盛令洪今日故意穿了一條紅色的裙子,可是仍有被血染紅了。
又流血了啊。
在盛令洪看不見的時候,肖折釉嘲諷冷笑。
肖折釉看着不遠處橫在地上的一條短木枝,扶着盛令洪,說:“公主,咱們快些走!”
她加快步子,小碎步地往前趕。
“哎呦……”肖折釉“不小心”被那條短短的木枝絆倒,她“及時”松開盛令洪,讓盛令洪整個人跌在地上。
盛令洪想要起來,雙手撐在雪地上,卻使不上力氣。
“公主!”肖折釉大驚,急忙爬起來扶起盛令洪,“是我不好,都是我太急了,沒看清路!”
雪地上染了盛令洪裙子上的血迹。
盛令洪擡手,就想給肖折釉一巴掌。
可是盛令洪忍下來了。
眼下她的丫鬟在前面等着,她隻能靠肖折釉的攙扶。盛令洪勉強扯出笑臉,又将擡起的手搭在肖折釉的肩上,說:“沒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們走吧,别再耽擱了。”
“是。”肖折釉乖順地垂下眼,扶着盛令洪往前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地方停了一輛馬車,绛葡兒和盛令洪的另外一個丫鬟秀娥正等在那裏。見肖折釉和盛令洪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兩個小丫鬟急忙小跑過去,将人攙扶着,扶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