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看一眼天色,道:“折騰了一夜,我們遲一日出發。回去好好休息。”
“折釉沒事,将軍不必爲了我耽誤行程。”肖折釉忙說。
霍玄沒說話,帶着肖折釉回往前走。肖折釉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沉默即是心意已決。她也不多說,提着衣擺跟着他往驿館裏走。霍玄的袍子穿在她身上實在是太大了。
绛葡兒和綠果兒已經醒了過來,她們兩個見肖折釉回來,急忙迎上去。兩個小姑娘的眼睛紅紅的,臉色也是一片蒼白,顯然是吓着了。
霍玄吩咐绛葡兒和綠果兒去煮姜湯,他回過頭看見肖折釉皺起的眉頭,說:“必須喝。”
“知道的。”肖折釉将身上霍玄的寬袍脫下來,抱在懷裏。她不怕湯藥的苦味兒,可是莫名受不了姜湯的辣。讓她喝一碗姜湯還不如讓她喝十天湯藥。隻不過,她并沒有在霍玄面前任性說“不”的資格。
那就喝吧。
肖折釉閉着眼睛将姜湯喝下,然後喝了好些溫水,去溫和嘴裏的辣味兒。
霍玄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把姜湯喝下去,才說:“去床上歇着,多蓋一層被子。”
霍玄又叮囑了绛葡兒和綠果兒兩句,才退出房。
“表姑娘,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吓死我們了!”绛葡兒一邊從櫃子裏抱被子一邊說。
綠果兒則是說:“表姑娘,将軍的衣服落在這裏了。要奴婢送過去嗎?”
“不用,放那裏就好。”肖折釉望着被她放在三足高腳桌上的玄色錦袍,“你們兩個今天也吓着了,都去歇着吧。”
兩個小丫鬟應着,悄聲退出去。
肖折釉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掀開被子起身,就着燭光,模仿霍玄袖口、衣襟處的暗紋,将他衣擺處劃開的小口子縫好。
肖折釉将衣服仔細疊了,才重新回到床上去。
挺冷的,她扯了扯兩層被子将自己裹住。
肖折釉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來。
“表姑娘,您可醒啦!”绛葡兒過來摸了一下肖折釉的額頭,笑着說:“不燙了,臉色也好多啦!奴婢去給您端飯!”
肖折釉點點頭,又問:“将軍一直留在驿館嗎?”
剛進屋的綠果兒随口說了句:“表姑娘一醒過來就問将軍。”
肖折釉怔了一下,才裝作随意地說:“你哪裏懂,我是擔心耽誤了将軍的行程。如果因爲我的事情耽誤了将軍事情,那可就不好了。”
綠果兒根本就沒在意,她一邊扶着肖折釉下床,一邊說:“表姑娘,您一定想不到誰來了驿館!”
肖折釉偏過頭,疑惑地看着她。
綠果兒笑嘻嘻地說:“郡主啊!盛夕月郡主居然來了驿館,正和将軍說話呢!”
肖折釉微微怔了一下。
绛葡兒把飯菜端進來,笑着說:“将軍吩咐奴婢一直将飯菜溫着,等表姑娘一醒就端過來呢!”
肖折釉笑了一下,她的确是餓了。肖折釉坐在飯桌前,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擺在身前的一個白瓷葵口小碗,碗裏裝着小半碗粉嘟嘟的蝦。
肖折釉吃了一隻蝦,莫名想起霍玄剝蝦時手指尖的動作。
她換了身衣裳,梳洗過後,帶着綠果兒去後院走走透透氣。肖折釉出了屋,走在驿館後院的抄手遊廊裏,便遠遠看見霍玄和盛夕月的身影。霍玄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一個假山上。盛夕月站在他身邊,仰着頭望着他,笑着對他說話。盛夕月雖
不算是天姿國色,卻也姿色上乘。她望着霍玄的時候,眼睛裏的光格外明豔,十分好看。
霍玄的目光随意一掃,就看見立在廊柱旁的肖折釉。
“折釉。”霍玄喊了一聲。
肖折釉也不好這個時候轉身走開,隻得帶着綠果兒迎上去,恭敬地給盛夕月郡主行了禮,又給霍玄問了好。
“身體可還好?可還有不舒服?”霍玄問。
“沒有呢,都很好。耽誤将軍的行程了。”肖折釉略有歉意地說。
霍玄的目光落在肖折釉的臉上,見她臉色的确好了很多,才道:“無妨。”
“折釉是生病了嗎?怎麽生病了呢?”盛夕月眼珠子轉了轉,笑着拉住肖折釉的手,“一定是将軍太粗心了,害得這孩子生了病!”
她又蹙着眉略埋怨地看了霍玄一眼,笑道:“将軍,你這長輩做得可不怎麽好,沒把孩子照顧好呢。”
肖折釉有些不愛聽“孩子”這個稱呼,她淺淺笑起來,反握住盛夕月的手,說:“郡主,您不過比折釉年長四歲,更何況天真爛漫花兒一樣好的年紀,折釉哪敢當您的晚輩。”
看着肖折釉臉上淺淺的笑,盛夕月愣了一下。她隐約覺得哪裏不對勁,可是又挑不出肖折釉話中的錯處,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索性不糾結肖折釉剛剛說的話,反而更親昵地對肖折釉說:“折釉,我這次要跟着延煜表哥一起去滄芮州探親。咱們可以結伴同行了!有你陪着,這路上肯定不會無聊啦!”
肖折釉看了一眼霍玄的臉色,她對盛夕月淺淺笑着,并不能多說什麽。
“郡主,臣因公而行,這一路必是忙于趕路,恐不方便同行。”霍玄忽然開口。“那有什麽不方便的?”盛夕月松開肖折釉的手,走到霍玄面前,仰着臉望他,“我也着急趕路呀!一起趕路嘛!再說了,折釉跟着你趕路,這一路一定又無聊又辛苦!有我陪着她,不僅能給她解悶,還能照
顧她呢!我可比你細心!”
肖折釉低着頭,輕聲說:“郡主這話嚴重了,折釉不敢讓郡主解悶,更不敢叨擾郡主。”
盛夕月皺了下眉,轉頭看着肖折釉,問:“你是不是讨厭本郡主,所以是你不想和本郡主同行?”
肖折釉以前并不覺得盛夕月讨厭,可是自從昨夜開始,她便不太能喜歡盛夕月了。肖折釉低垂着眉眼,恭敬地說:“郡主誤會了,您是金枝玉葉,折釉哪裏敢讨厭您。”
“這不就結了!”盛夕月重新開心地笑起來。
霍玄看了肖折釉一眼,沉默不言。
“将軍、夕月,原來你們在這裏。”師延煜從前院走進來,他對肖折釉點了下頭,“肖姑娘也在這裏。”
肖折釉屈膝,問了聲好。
霍玄的目光落在肖折釉微微彎了一下的膝蓋上,忽然有些不太高興。
“折釉,你身子未完全好,回屋子裏好好休息。”霍玄語氣裏的那一絲不悅很明顯。
肖折釉應了聲“是”,才帶着綠果兒轉身回房。
霍玄的目光一直凝在肖折釉的纖細瘦弱的背影上,他不太願意看見肖折釉對這個人行禮,又對那個人行禮。
盛夕月有點疑惑,師延煜卻是隐約知道霍玄的不悅似與肖折釉有關。師延煜順着霍玄的目光看向逐漸走遠的肖折釉,他不禁想到那一日腳踝被蛇纏住還能淡然說話的她來。
師延煜笑了一下。
因爲肖折釉醒過來已是下午,吃飯的時候也是半下午了,所以晚飯的時候,她吃得很少。席上,盛夕月不停地說話,像一隻百靈鳥一樣,師延煜偶爾應和幾句,而霍玄大多數都在沉默。
盛夕月沒吃多少東西,望着霍玄滔滔不絕:“将軍,聽說行宮的選址是您定的?您定的地方是真好!滄芮州可是個好看得不得了的地方……”
霍玄眼角的餘光瞥見肖折釉放下筷子,他轉過頭,問:“吃飽了?”
盛夕月說了一半的話梗在那裏,不上不下的。
“午飯吃得晚,不是很餓。”肖折釉悄悄看了一眼盛夕月耷拉的嘴角,說道。
霍玄端起茶壺,給肖折釉斟了一盞清茶。他用手背貼着試了一下溫度,然後将茶盞推給肖折釉,道:“溫度剛好。”
肖折釉端起茶盞小小抿了一口。
盛夕月嘟着嘴,看得有點眼紅。
師延煜笑了一下,給盛夕月倒了一杯桑葚酒,笑道:“夕月,這酒味道不錯,嘗嘗看。”
“謝謝表哥……”盛夕月情緒有點低落地接過來。
臨回房前,霍玄把肖折釉叫住。
“将軍?”肖折釉轉過身來,疑惑地望着他。
師延煜和盛夕月都站在一旁。
霍玄擡手,将落在肖折釉發間的一片細小樹葉摘下來,又借着靠近她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說:“晚上先别睡。”
“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頭上,謝謝将軍。”肖折釉仰着頭,淺笑着說。
夜裏,肖折釉坐在燈下,手裏握了卷書在讀。綠果兒和绛葡兒在一旁做針線活兒,兩個小丫鬟有些犯困,連着打了好幾個哈欠。歸弦合着眼睛在一旁養神,如今歸弦晚上會歇在肖折釉的住處護着她。
子時過半,門被扣響。
歸弦睜開眼,起身開門,她見霍玄站在門口,便立在一旁倒出位置來。
霍玄站在門外也沒進去,看向坐在窗邊的肖折釉,說:“收拾一下,現在出發。”
“現在?”肖折釉起身迎上去,微微驚訝。
霍玄笑了一下,說:“你不是你不想和郡主同行嗎?”
原本,明兒個一早他們要和盛夕月郡主、師延煜世子一起啓程。
肖折釉抿了下唇,才說:“将軍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哪裏……”肖折釉望着霍玄的眼睛說不下去了,口是心非沒意思。她轉過頭吩咐:“綠果兒、绛葡兒,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