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能現在就走?你手上的傷還沒看過呢!”盛夕月焦急地說。
“夕月,别胡鬧了。”景滕王妃忍不住輕斥了一聲。盛夕月并非景騰王妃親生的女兒,而是前頭的王妃所出。所謂繼母難爲,景滕王妃平日裏很寵着她,卻也不敢管得太嚴。不知不覺就把她這性子養得刁蠻了些。身爲郡主,自然有刁蠻的資本。景騰王也寵
着她,所以王妃也沒怎麽太束着她。可眼下這情景……
景滕王妃看了一眼盛雁溪,心裏開始擔憂起來,擔心盛夕月會成爲第二個盛雁溪!盛夕月看向王妃,王妃皺着眉對她搖搖頭,眼中已有了不悅之色。盛夕月愣了愣,臉上紅了一塊。她畢竟才剛十六歲,是個藏不住心事的。經王妃這麽一點,她頓時醒悟自己做得有點太明顯。她看不上盛
雁溪,才不要成爲第二個盛雁溪!
盛夕月委屈地看了霍玄一眼,甩着帕子扭頭跑開。
“郡主!”跟在她身邊的兩個貼身侍女急忙追上去。
王妃松了口氣,她走到霍玄面前,略歉意地說:“小女不懂事,讓将軍看笑話了。”
“王妃言重了,家中幾位姑娘受了驚。臣先帶着他們告退了。”霍玄行了一禮,看了一旁的肖折釉一眼。
“二叔!”霍明月腳步匆匆趕過來,行了一禮,“折漆妹妹昏過去了!”
“漆漆?”肖折釉一怔,急忙趕到花廳裏。
绛葡兒和霍明珂身邊的侍女扶着漆漆坐在圓桌旁,霍明珂立在一旁,彎着腰蹙眉觀察着漆漆的臉色。漆漆伏在桌子上,緊緊阖着眼,臉色十分難看。
“漆漆?”肖折釉摸了摸漆漆的額頭,冰涼一片。
漆漆的身子顫了一下,她睜開眼睛看見肖折釉,急忙抓着她的手不松開。她求救似地望着肖折釉,眼中充滿了畏懼。她結結巴巴地小聲問:“姐,我、我是不是又、又闖禍了……”
“折漆這是怎麽了?”二太太趕了過來,“怎地臉色這麽差?”
“回二太太的話,折漆沒什麽大礙。”肖折釉恭敬地對二太太說。她又将漆漆冰涼的手捧在手心裏拍了拍,小聲在她耳邊說:“漆漆,别怕,沒事兒。真的沒事兒。”
漆漆的眼中仍舊将信将疑。
“折漆怎麽了?”霍玄穿過花廳的人群,緩步走過來。
漆漆睜大了眼睛,在看見霍玄高大的身影靠近時,又一次昏了過去。
“漆漆!”肖折釉急忙扶住漆漆,然後看向霍玄,說:“将軍,漆漆……大概是被刺客吓着了。沒什麽大事兒……”
霍玄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肖折釉姐妹兩個。
景騰王的壽宴本已接近尾聲,又發生了行刺之事。各家陸續告退,霍家女眷也乘上馬車趕回霍府。回去的馬車上,漆漆靠着肖折釉的肩膀,小聲問:“姐,我這次還能活命嗎?”
肖折釉歎了口氣。
漆漆的确是吓昏過去的,卻不是被師延煜吓的,也不是被蛇吓的,更不是被刺客吓的,而是被霍玄吓的……
當年霍玄罰她那件事兒好像在她心裏頭造成了創傷。漆漆看見霍玄拉弓射箭射殺刺客的時候,就吓得昏了過去。那鋒利的箭矢好像刺中了她似的。
“姐,我不想死……”漆漆将身上全部的重量倚靠在肖折釉身上,整個人變得軟綿綿的。
“那下次還敢不敢這麽莽撞了?”肖折釉蹙着眉問。
漆漆抿着唇,擡手抱住自己的頭,哭着說:“我忍不住!”
她又偏過頭來,可憐巴巴地望着肖折釉,問:“姐,我後悔了,我就應該裝病在府裏躲着不出來的……”
肖折釉把她壓亂的頭發理了理,說:“等回去了,我和你一起去找将軍認錯。”
漆漆雙肩垮下來,蔫頭耷腦、心事重重。肖折釉偏過頭看着漆漆,心裏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三年,三年的時間讓漆漆學會了規矩,讓她也能裝出名媛的樣子來,可是她骨子裏的莽撞棱角還是沒磨平。不過肖折釉還是欣慰的,因爲漆漆
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處處與她作對,而是真的把她當成姐姐看待了。至于其他的,慢慢來吧。
肖折釉最是明白一個人抛去骨子裏的東西改成另外一個樣子是有多難。起碼她自己就沒有做到。
回到霍府天已經黑了下來,肖折釉聽侍女說霍玄去了老太太那裏,她也不急着去找霍玄解釋今天遇見師延煜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她總覺得全身冰涼,好像那冷冷的蛇還纏在她身上似的。
肖折釉打了個寒顫,讓綠果兒特意燒了暖手爐塞進被子裏。她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寝衣,抱着暖手爐窩進被子裏取暖。
“姐……”同樣沐浴過後的漆漆抱着個枕頭過來,癟了一下嘴,爬上肖折釉的床,往肖折釉被子裏鑽。
肖折釉令綠果兒再抱了床被子過來,被子蓋在兩姐妹身上,她們兩個相對着沉沉睡去。
霍玄去和安堂之前先讓雲大夫仔細給他包紮了手上的傷,若是在外頭,他絕對不會當成一回事兒。可是如今在明定城裏,在霍家,霍玄實在是怕死了老太太的唠叨。
“哪個殺千刀的要害你?簡直是個沒良心的!不覆,要不然咱們辭官吧?這兩年也賺了不小的家業,你以後也不去打仗了!安安生生得過日子,再娶個媳婦兒,生倆胖娃娃,這日子多好……”
霍玄坐在椅子裏,認真地聽着,時不時贊同地點一下頭。
老太太一個人唠叨了許久,最後住了口,在霍玄的肩頭使勁兒拍了兩下,生氣地說:“點頭?點頭有什麽用呐!你就是敷衍我這老太婆!”
“孫兒不敢,祖母您歇一歇。”霍玄起身,将老太太扶到椅子裏坐下,又親自給她倒了茶水。
“我不喝!”老太太别開眼,吩咐張媽媽把沈禾儀叫過來。
霍玄摁了下眉角,知道今天又躲不了了。
老太太也不等沈禾儀過來,先瞪着霍玄,說:“先前你突然離開了三年,好些事兒耽擱在那兒。如今你回來了,是該将事情捋一捋了!”“那幾個孩子你打算怎麽辦?就這麽不明不白養在霍家?我不管!我不同意你收那個肖家的孩子爲嗣子。他不姓霍!你的嗣子隻能在霍家旁支的孩子裏挑!祖母已經給你挑中了好些個,你隻要在那些孩子裏
挑個喜歡的就行!”
霍玄回到椅子裏坐下,略垂了眼,不語。
他并不看重姓氏,他甚至在小時候厭惡過自己姓霍。年少輕狂時,若不是怕寒了老太太的心,他早就改姓沈了。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他的性子也磨平了些,倒是覺得姓氏無所謂了。
老太太拍了拍桌子,怒道:“又是這個态度!一句話都不說!”
“母親這是怎麽了?怎麽生這麽大的氣?”沈禾儀從外頭進來,看一眼霍玄,走到老太太身邊,給她拍着背順順氣。
“禾儀!你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不聽我這老太婆的話了,你快管管他!”老太太抓着沈禾儀的手。
沈禾儀頗爲難地說:“母親,不覆連您的話都不聽,又怎麽會聽我的話……”
老太太重重喘了口氣。
沈禾儀給張媽媽使了個眼色,張媽媽急忙過來将事情細細解釋給她聽。
沈禾儀了然,她在老太太身邊坐下,笑着說:“母親,我看陶陶那孩子不錯。教書先生時常在我面前誇贊他聰明。這孩子今年才八歲,已經決定參加明年的童試了。”
“可是他不姓霍!将來怎麽可能真心對待不覆!”老太太使勁兒拍了拍桌子,使得桌子上的茶器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來。
沈禾儀歎了口氣,有些失落地說:“母親,禾儀既不姓霍,也不是和您一個姓。難道您不把禾儀當成女兒了?還是覺得禾儀待您不夠真心?”
老太太看了沈禾儀一眼,氣勢弱下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自然知道您不是這個意思。”沈禾儀又笑起來,“不覆小的時候,您不是最希望他念書考功名嗎?偏偏這孩子根本不肯讀書,現在陶陶喜歡讀書倒是不錯。”
沈禾儀看一眼老太太的臉色,說:“要不然這樣,等陶陶參加完童試瞧瞧成績再說?”
“一個童試算什麽!”老太太皺眉。
“是是是……”沈禾儀笑起來,“怎麽也得考上進士才能寫上族譜!”
老太太還是不樂意,悶了半天,才說:“等考上了進士再考慮!要不然門都沒有!”
“那是自然!”沈禾儀急忙笑着答應下來。
霍玄和沈禾儀母子兩個對視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抹笑意。
老太太接過霍玄遞過來的茶水喝了幾口,又皺眉問霍玄:“肖家那兩個姑娘你打算怎麽辦?前些年她們還小,不算什麽。可眼下一個十二,一個十一,再養在你的偏院,難免落人口舌!”霍玄默了默,道:“既然要将陶陶記在我名下,那兩個女孩也一并收爲女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