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慌忙張開雙臂,擋住兩人,急急道:“别啊,魚苗,你大伯娘我爲了給你收集這些東西,可真是費了不少力氣。這樣吧,你就給……就給五百文錢。”
王氏伸出了五根手指。
魚苗心下覺得越發好笑,她當初找舅舅李雲舟賣菜時,一百多斤新鮮蔬菜才賣五百來文,這敢情經了她手的竈底灰,竟比鮮菜還貴呢? 兩名佃農繞過王氏,正待動手,魚鵬飛也沖了上來,左右一推兩名佃農,指着魚苗的鼻尖就開罵,“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我跟我娘辛辛苦苦将東西給你運了來,你竟連價錢都不出,上來就要
變向的趕人走?”
魚苗也是見慣了魚鵬飛混不吝的樣子,倒是一點不怕。
可是望着他嚣張的模樣,瞬間就想起了他上次同魚牡丹一起來鬧事的情形,這些個魚家人,若都同舅舅舅母的脾氣秉性一般,她何苦處處與他們争鋒相對?眼裏容不下沙子?
“這樣吧,”魚苗略微服了軟,而且她現在的确需要那些底灰,便輕聲商量道:“大伯娘,東西呢,我是真的不缺了,不過你同二堂哥也的确辛苦,我就勉爲其難地收下了。”
王氏一喜,卻不知魚苗還有下文。
“不過,五百文錢,我是沒有的,你們兩人一天的工錢我給算成一百文,東西就算五個銅闆一袋。你若不接受,就隻能拉回去了。” 王氏心裏,瞬間産生了極大的落差,這一百多文錢同一兩銀子的差别,讓她暗中磨了下牙,可回頭望着一地的麻袋子,她又覺得心裏怄得慌,雖然不知道魚苗要這些東西做什麽用,但若真的再拉回去
,那地上的東西,可就一文不值了。
而且,又去哪裏找人給他們開一天的工錢呢?
“我告訴你,死丫頭……”魚鵬飛指着魚苗,還想叫嚣,卻被自己的娘親王氏拉了一把,并往身後推了一下。
王氏涎笑,走進魚苗兩步,“你看這……這麻袋子也要錢啊。”
魚苗往地上的麻袋子瞅了一眼,本就是已經爛舊的東西,王氏還想着要錢?
見魚苗面色不愉,王氏心裏罵透了魚苗摳門,卻不得不點頭應承下來,“那……那就成吧,我們總共收了四袋子,你得給我們一百二十文錢。”
魚苗點點頭,心想着,這次王氏倒是挺識趣,要往袖口裏掏錢之時,魚苗突地頓住了動作。
“怎麽?”王氏怕魚苗反悔,連忙追問。
魚苗垂下頭,心裏一番計較,再擡頭之時,回道:“大伯娘,我剛想起來,上次魏家的嬷嬷雖說給送了些銀錢,但到底不多,錢此刻都放在相公處,你等等我,我進去去取。”
魚苗的意思有兩層,一是他們雖然能給錢,但錢不是憑空來而是将軍府給的;二是魏清風掌着錢财,以後王氏想從她身上打主意,就兩個字——沒門。
見魚苗折身走進莊子裏,王氏對着她的背影翻了個白眼,随後,急忙向着旁邊的翠柳打探起了消息,“對了,小丫頭,你們旁邊那坐新宅子是誰家起的,看上去怪不錯啊。”
翠柳上下打量了王氏,學她一樣翻了個白眼,然後将目光移向别處。
“哎?你個死丫頭……”王氏見翠柳不配合,擡起手來就想打,可随後想着對方人多,便隻能作罷。
王氏又将目光投在了林婆子身上,可同樣踢了個鐵闆。
魚鵬飛站在不遠處摩挲着下巴,望着小臉明顯比在魏宅時白嫩不少的翠柳,竟一時沒有認出他上下掃視一圈翠柳,最後,目光落在對方的衣襟處。
莊子裏,魚苗并未真的回了住處,而是撿了個暗處,拿出了銀錢,莊門口魚家母子的一言一行,皆被她看了去。
魚苗不喜王氏的打聽,更厭透了魚鵬飛那張清浮的臉,所以,她改變了主意。
魚苗将錢往袖子裏一揣,就走了出去,面上裝得抱歉,話也說得滴水不漏,“哎呀,大伯娘,對不起,我要食言了,我相公說将軍府給的銀子,已經全拿出來蓋了房子,現下……也就幾個銅闆了。”
翠柳跟林婆子聞言,險些笑出了聲,忙一個一個垂下頭去,忍了笑意。
王氏沒想到自己會被魚苗擺一道,先前說給一百多文,現下就幾個銅闆了?
王氏雙手插了腰,正想跟魚苗好好的“理論理論”,可現在魚苗身後站的那群人,瞬間就讓她矮了氣焰。
王氏險些憋出了内傷,又想到魏清風的背景,一肚子的髒話在她腹間翻轉,可就是罵不出來。
魚鵬飛可不管王氏心裏的彎彎道道,直接就沖到魚苗跟前,倒是顧及人多不敢動手,可那話,就一句比一句難聽了。
“你個養不熟的死丫頭,要不是我爹娘照顧你們二房一家子,你早不知道跑哪個樓子裏去賣了。怎麽着呀死丫頭,你還想白要我們的東西是嗎?幾個銅闆,你打發叫花子呢?”
魚苗淡淡地掃了一眼魚鵬飛,再開口,聽着像自嘲,實則句句見血,毫不留情,“怎麽會呢,二堂哥,您跟大伯娘帶來的東西可金貴着呢,所以我還是不買了吧,畢竟家裏隻剩下這幾個銅闆了。”
“不……買了?”王氏的聲音忍不住拔高,更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自己跟兒子帶來的東西,那玩意兒扔了都嫌占地,若不是聽聞魏家的餘盛當真收購這些,打死她,她也不白費這個力氣。
魚鵬飛指着魚苗的鼻子,氣得顫着唇, “好好好,死丫頭!你能,你真能啊!有本事你就一直窩在這莊子裏,哪天落了單,我讓你好瞧!”
翠柳上前一步,“啪”的一聲,就将魚苗眼前的手掌給打了下去,俏生生的罵道:“我家少夫人若哪天少了一根汗毛,我們這些人絕對饒不了你。”
翠柳常幹的活計就是打掃院子,所以她的手勁兒并不小,魚鵬飛隻感覺自己被打落的手掌火辣辣的疼,疼得他呲牙咧嘴。
王氏忍不住心疼兒子,正想借題發揮,好好教訓了翠柳,再讓魚苗買了她的東西,可她話還沒說出來,林婆子就也上前一步,站在了翠柳身邊。
林婆子年紀跟王氏相差不多,長期在竈間做活的人,體形難勉就粗壯了幾分,尤其她長得比王氏高,往那一站,明明圓潤的王氏,立刻就顯得渺小了些。
王氏剛騰起的氣焰又矮了下去,眼尖地瞧着衆人身後又有人來,她忙扯着魚鵬飛的袖子,往自家馬車走去。
“娘……”魚鵬飛不滿至極,低低地問道:“就這樣算了?”
王氏心思猛轉,咬着牙,也低聲回,“算什麽算?那死丫頭敢不買咱們的賬,早晚有一天,我要讓她跪着求咱們,還得哭爹喊娘。”
母子倆走到馬車旁,魚鵬飛望着一地的大麻袋,頓時眉筆擰成了川字型。
王氏也上愁,這東西搬來時是真的費了力氣,再運回家去,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處置。
而且,她摸不準魚苗要用這些東西做什麽,越好奇,就越覺得這東西對魚苗有用,扔下的話,不是白白便宜了那死丫頭?
最後,王氏忍着火,又折了回去,臉皮子抽動了半天,才扯出了一個牽扯的笑,“那個魚苗啊,這次就當大伯娘賣你個人情,你看着随便給幾個子吧。”
魚苗是真佩服王氏,面部表情不止收放自如,還永遠知道怎麽樣最有利。
又望了眼幾麻袋的竈底灰,魚苗到底是看着可惜,就将手伸到了袖子裏,摸了許久,才摸出了七八文錢。
王氏盯着魚苗摸錢的動作,似是能将她的衣服給燒穿,待見魚苗真的隻摸出幾文錢,她在心裏連連罵着魚苗,卻還是将銅闆快速的搶了過去。
眼珠子一轉,王氏邊将銅闆收起來,邊笑問:“魚苗啊,我跟你二堂哥難得來一趟,你中午不管飯?”
翠柳要上前理論,卻被魚苗給按了回去,望着算盤撥得賊精的王氏,魚苗成心歎了口氣,“成啊,隻是家裏存糧不多了,要不,大伯娘先借我們一些?”
王氏一噎,也沒真信了魚苗,隻是嘴裏低低地嘟哝了一句“小氣”,就走回馬車旁,上了馬車。
魚鵬飛沒想到自家親娘,竟連打發叫花子一樣的銅闆都接了,他心裏憋着的氣焰越發強勝,坐上馬車前頭時,他狠狠地瞪了魚苗一眼。
掉轉馬頭,魚鵬飛滿腦子都是覺得自己被折辱了,猛地想起自己平日裏幾個相交甚歡的狐朋狗友,他臉上露出了一絲陰測測的笑容。
待馬車走遠,翠柳對着馬車離開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想起魚鵬飛之前的警告,她卻如何也不安心。
“少夫人,那個魚鵬飛說的話……”
魚苗搖搖頭,并沒有當回事,“沒事,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可沒過兩天,魚苗就被自己的這句話狠狠地打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