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當即吓得就有些腿軟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家閨女對人們離開一事不滿了,隻哭着撥開魚牡丹臉上的頭發,保證道:“閨女,你放心,娘一定好好地葬了你。“
随後,鄭氏又扭頭喝向魚苗,“死丫頭!你不是愛張羅嗎?我閨女的婚事就交給你了。“
魚苗的抿了下唇,心想,都這時候了,這鄭氏還知道算計呢,那王氏一看就知道是不想管魚牡丹的,而鄭氏自己,剛剛已經相當于把好心的村農們給得罪了。
最重要的,張羅冥婚,那可得要銀子,現下把事往她身上一推,也算對她變相的撒了氣。 魚苗又瞥向李三娘一雙哭腫的眼睛,見她還拿着帕子抹着眼淚,她心底就有些不忍了。魚牡丹與自家娘親的舊事,她在原主的記憶裏,好像聽到李三娘念叨過,認真來講,魚牡丹才是李三娘帶的第一
個孩子。
可讓她憑白搭人搭錢的,這吃力不讨好的活兒,她也不想幹。
魚苗走向之前對自己示好的王氏,低聲問:“大伯娘,你看小姑姑這事……” 王氏或許辦事沖動,但到底不是個傻子,心中一計較,就明白了魚苗是想同她商量,可她隻要摻和進了張羅裏,那銀子多少也得出,想到這,王氏就一陣肉疼,讪笑道:“唉,我雖然比你大二十多歲,
可這冥婚……我一點也不懂啊,那可都是大戶人家才辦的事。“
魚苗的唇越發抿緊了,又看向魚山根,隻見他忙垂下了頭,避開了自己的視線。
再看魚成詳,明明有着細風,對方卻佯裝望天,舉着手給自己扇風。
魚苗的心底越發窩火,看魚鵬飛時,發現他正在打哈欠,隻有魚錦鴻,濃眉深擰,卻好似無可奈何。
魚苗心想,這特麽都一家子什麽奇葩啊。
顯然是望出了魚苗的爲難,李三娘本身也對魚家有怨氣,便緊走了幾步,到了自家閨女跟前,“算了,魚苗,你自己還是個半大的丫頭,而且剛成親不久,你還是别管這事了。”
這話說得魚苗正合心意,她雖然同情魚牡丹,但總沒傻到自己去吃虧,便安撫性地拉起母親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既然沒人主持冥婚,那這喪禮也是辦不成的,娘,我們叫上小寶回去吧。“
李三娘歎了口氣,點點頭。
見母女二人真要走,鄭氏立即就跳起了腳,指着母女兩人就要發難,可不知是湊巧還是怎麽的,弄堂裏又起了風,躺在門廳裏的魚牡丹,一張僵白的臉又被頭發蓋了住。
且風勢越發的大,不過片刻,還帶起了黃沙。
魚苗一直覺得古代山青水秀,這沙塵暴不該存在,可看來,有人的地方就有破壞啊,這初入冬的季節,可不正是刮沙塵暴的時候?
可魚家人跟那賴漢子可不敢這麽想,這兩次風刮的都份外湊巧,巧得讓人心驚膽戰。
魚家人心想,這還青天白日的,便突兀地刮了兩陣風,許是魚牡丹怕自己不能下葬。
賴漢子開始就有想逃的心思,此刻卻是怕了,怕逃了,躲不開怨氣纏身的魚牡丹,可又怕不逃,真娶了那屍體,他便夜夜不能寐。
就連李三娘,也有些猶豫了,“魚苗,不若我們幫幫……”
魚苗回頭,眯眼望去,隻見大風中,魚家人與那賴漢子,表情皆是精彩紛呈,她忍不住在心裏念了句,看來這做人太過份,連老天爺也看不慣。 魚苗心裏有了計較,嘴上揚聲道:“大家可都想好了,若連我跟我娘都走了,就真的沒人幫小姑姑下葬了。還有奶奶……你若還存着教訓我跟相公的心思,怕連小姑姑真要不滿了,你可别忘了,是我不
計前嫌的将她給斂了……“
鄭氏臉上青白交錯,她站的位置正是風口,大風刮得她險些站不住腳,她心慌地向魚牡丹的屍身望去,隻見她身上的青衣被風刮得獵獵作響。
鄭氏隻得咬牙,怒着揚聲,“死丫頭,這次我先放了你!如果……如果你不能妥善的安頓了我閨女,我就将她拉到你家的莊子裏橫着。” 魚苗心裏忍不住罵了鄭氏一句惡毒,也隐約覺得,鄭氏真的會這麽做的。她隻得忍了怒火,重新走回了魚家的大門口處,望着一圈在冷風中瑟縮發抖的衆人,高聲道:“都先進去吧,這裏風大,怕一會
小姑姑的身上又髒了。”
衆人接連進了門廳,最後魚錦鴻跟魚山根扯着賴漢子也進門後,魚苗關上了魚家的大門,沒了流通的風口,門廳裏的風立刻小了許久。
魚苗再去找王氏商量時,她不情不願地也隻能配合了,畢竟,大房還未跟鄭氏分家,鄭氏是當家做主的人,鄭氏自己軟了,王氏也就站不住了。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最後,王氏肉疼地說:“家裏哪裏還有多餘的銀子?魚苗啊,你是不知道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有多貴……“
随後,王氏想到,人家魚苗怎麽就不知道?這房子原本都是人家的,他們之前還養着許多下人。王氏賣好不成,反倒說錯了話,面上又是讪讪之色。
魚苗看王氏的表情,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點破,隻是應道:“若是沒錢,咱就簡辦,找個懂事的來操辦冥婚,好歹的簡單布置下。至少得刻個牌位,讓那混蛋抱着行禮吧?“
賴漢子一聽,整個人都瘆得慌了,慌忙掙了掙,可他身上的繩子實在綁的緊,任他怎麽掙都掙不開。
魚苗跟苦着一張臉的王氏又商量了一會,待外面的風漸漸止了些,魚苗才推開了門,打算挨家挨戶的再将村民們叫回來。
一番忙碌,王氏跟鄭氏要了銀子,然後分給了幾個婦人,有那懂點冥婚流程的,立刻讓人分批去采辦,先是買些紅白布,再買一口薄棺跟白色的對燭,至于那行禮的地點,就是賴漢子的家中。
兩個男村民連踹帶打,逼問出了賴漢子的住所,随後有個壯漢子扯着他,讓他帶路,其餘的男性村民找了木枝搭成的簡介擔架,擡着魚牡丹跟在後面。
魚苗隻得忍了腳底闆的疼痛,與母親跟着衆人與魚家人一起走向賴漢子的家中。
賴漢子的家在與青山村接壤的另一個小村落中,這村子裏總共也沒幾戶人家,其中房子最破的,就是賴漢子的家,且因爲他掏糞人的職業,院裏雜亂不堪,堆着幾隻糞缸,還帶着味道。
一進院,王氏就受不了了,捂着鼻子嫌棄道:“這什麽味啊?”
鄭氏心裏發涼,她閨女掐尖要強了一生,死後,竟要嫁給這樣的人?她剛想反悔,話被就魚苗給堵住了。
“反正隻是個冥婚,我覺得也不用挑什麽良辰吉日,更何況,小姑姑是帶着身子去的,應該怨氣很大,咱們還是早早讓她入土爲安了吧。這樣,我們直接去墳地,就讓他們在那裏拜堂成親好了。“
賴漢子一雙不甘的眼珠子看過院子裏的衆人,他心知,已到了這地步,他是真的躲不了了,便同意地點了點頭。
之後,衆人就在賴漢子的帶領下,将魚牡丹擡到了他家的祖墳處,滿地的墳包彰顯着,這賴漢子家,原本也是戶人口頗多的人家。
衆人見他配合,也就不再多與他爲難,選地挖坑時,有個男村民忍不住好奇地跟他打聽,“對了,聽說你姓劉,你家咋就你一個人了?”
劉姓的賴漢子撇撇嘴,坐在地上,任小風吹着,“遭了病,全死了。“
衆人忍不住對他臉上的麻子看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挖好坑,又過了許久,日頭正中的時候,魚苗叫着王氏回了賴漢子的村子裏,找了附近的村民,訂購了些尋常的吃食,再由她們帶着水跟食物回到墳前。
衆人洗了手,草草地都吃了幾口。
又過了會,去鎮上采買的婦人們回來了,東西不多,幾個人分着就拿了,薄棺也有現成的,是讓棺材店的夥計擡來的,幾個人沿路打聽,且魚苗一行人目标又不小,很快就尋到了賴漢子家的祖墳處。
一個男村民扯了賴漢子身上的繩子,然後有村婦遞給了他一套質量下等的紅色婚服。
賴漢子撫着婚服,心裏感慨萬千,一是心疼這新衣服,二是沒想到他想婦媳想了一輩子,最後,卻要娶個死人。
賴漢子也不是太矯情的人,當下,便扯了衣衫,換上了喜服。
幾位婦人又給魚牡丹套上了喜服,再由幾位男村民将魚牡丹擡入了薄棺中。
賴漢子抱着匆匆趕制的牌位,在那名懂冥婚的婦人主持下,與魚牡丹拜了堂,成了冥婚。
之後,衆人便合了棺木,将魚牡丹給埋了,鄭氏哭着直往棺木上撲,魚山根也泣不成聲,那大房一家子,此時都又嚎又叫,隻有大房裏的魚錦鴻表情還算真摯。
魚苗望了一圈,便隻能入鄉随俗,可讓她嚎哭,她是做不來的,隻能垂下頭,裝得也在哭。 而先前哭的眼都腫了的李三娘,此時卻是呆怔的,她滿腦子都是無意中看到那賴漢子打着赤膊換衣服,對方的後背上,刺着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