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苗雖然之前說過報官,可她心裏多少也有些不敢的,拔出蘿蔔帶着泥,萬一縣老爺知道了此事與将軍府有關,可能不會對将軍府如何,但,到底不是好事。
随後,魚苗也不再管鄭氏的無理取鬧,與魚山根又怨又痛的眼神,輕頭向着另外一名村婦道:“嬸子,能否勞煩你幫我打盆清水,再拿條布巾?那盆子與布巾,便當我是買的。”
那名村婦順着魚苗之前的移線看了一圈,心底已經明白了魚苗的意思,雖然魚家人本就遭人厭煩,魚牡丹生前也不是好人,可人,到底是死了。
村婦應道:“魚苗别跟我客氣,盆巾能值幾個錢?你且等着,我這便回去,跟你一同斂了牡丹。”
說罷,村婦就折身回了自已家,有那對魚牡丹多少同情的,也忍不住紛紛回了自家,找了些不用的盆子跟布巾回來。
魚苗見魚家衆人,此時還是沒有反映,便忍不住道:“爺爺、奶奶,總不能讓我們在此地斂了小姑姑吧?”
鄭氏心裏堵着的棉花隻覺得越來越大,魚苗不同她吵,也不同她鬧,隻講道理跟辦些實事,讓她心裏的火積壓得越發旺勝,卻又發洩不得。
魚山根往旁側開了一點,王氏即使心裏再不情願,還是開口道:“鵬飛跟錦鴻,你們去将小姑子擡到門廳,然後關了門,我們給小姑子收拾一番。”
魚錦鴻心裏早就厭煩了魚家的做派,也因魚牡丹的死而有些難過,他立刻撸了袖子,上前準備擡魚牡丹,魚鵬飛卻撇了嘴,後退一步。
“娘,我不去,太髒了。”
魚成詳臉上青白交錯,王氏也覺得下不來臉,擡腳就要踢魚鵬飛。 魚苗不好央求村民,便将目光投向了魚山根跟魚成詳,甚至于連那賴漢子也沒放過,“爺爺、大伯,小姑姑身體已經僵了,怕是有些沉,勞煩你們搭把手。還有你這個混蛋,既然原來口口聲聲要娶我姑
姑,今日,便圓了你的意。“ 賴漢子臉色極其難看,可見官攤上殺人的大事,跟娶一個死人相比,明顯後面更讓他舒服點,更何況,隻要這魚牡丹成了他名義上的婆娘,即使事後魚家人再報官,他打死自家婆娘,便也不再是個事
。
想通這層,賴漢子立刻從角落裏站起來,跑過去搬屍。
魚成詳即使再不願,再惡心,也得做樣子走了過去,四個男人合力将魚牡丹的屍身擡到了魚家的門廳,除了魚錦鴻跟魚山根,魚成詳與賴漢子皆不敢正視死去的魚牡丹。
将魚牡丹的屍體放在地上,幾個男人立刻走出了門廳,魚苗望了一眼好似内傷呆怔的鄭氏後,便端起了一盆水,率先走進了門廳。
兩三個村婦跟了進去,王氏也隻得讪讪跟上,并轉身合上了大門。
鄭氏在大門外捂着胸口蹲下身子,被這畫面刺激到了極點。
門廳内,魚苗待大門一關,就立刻蹲在魚牡丹跟前,見她雙目圓睜,忍不住顫着手幫她合攏雙目,心中默念着:一路好走,有氣便出在那賴漢子身上,至于你的死,我有抱歉,卻無能爲力。
魚苗對魚牡丹,再大的厭惡,也随着人死如燈滅,悄然地歎了口氣,她用棉巾在水盆裏絞了絞,然後開始擦洗魚牡丹的屍身。
其餘的婦人也開始照做,王氏咽了咽口水,見有個盆裏多了條棉巾,便忍着心虛,爲魚牡丹也擦洗起來。
小姑子雖說自己有些主意,可身爲魚牡丹的大嫂,她明知前方是火坑,還任她跳了下去,此時,真是怕的緊。
衆人細細地擦着,可随着衣衫的漸漸拉開,能看到的東西就更多,幾個人皆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就連王氏也忍不住罵了一句,“畜生!”
魚牡丹身上,幾乎無一完好,尤其是她的脖子,腫得青紫,肚皮上還有幾隻大大的紫腳印,下方沾血,大腿上,都是青紫色的掐痕。
魚苗瞬間覺得,讓那賴漢子娶了魚牡丹,是否懲罰太輕了些,細心的她,在擦魚牡丹的臉頰時,發現了她頭頂的頭發上裏藏了根細長的銀針,悄悄的拔了,藏在了袖子裏。
魚苗深深地感覺,與将軍府的手段相比,鄭氏同王氏,簡直就是個笑料,人家不動嘴不動手,隻用一根針,便害了别人的命。
一名離魚苗近些的村婦,看魚苗的手發抖得厲害,便好心道:“魚苗啊,你年紀到底小了些,不如先出去,這裏交給我們。”
魚苗搖了搖頭,她哪裏是怕魚牡丹啊,她是怕未來可能還要再對上将軍府的人,那銀針,她便暫且留着,除了警醒自己,萬一有些用呢?
幾人緩緩地擦淨了魚牡丹,魚苗又将她的頭發簡單梳了下,一切做完後,有人輕輕地扣了扣大門。
幾名婦人站在魚牡丹身前擋着,魚苗走到大門處,輕輕地拉開一條縫。
門外,站是的李三娘,手裏正捧着簡單縫了的青布衣裳,母女兩個沒多話,魚苗側了下身子,讓李三娘捧着衣服進了門廳。
一進門,李三娘近距離地看了魚牡丹的慘樣,忍不住捂住了嘴,差點驚叫一聲,她多年受足了魚家的氣,可到底也當着一家人的情分生活了近二十年。
尤其小姑子年紀小,比魚苗沒大上兩歲,她初嫁進魚家時,沒少幫婆婆照顧小姑子,可以說,若魚牡丹是鄭氏生的,便是李三娘帶的,隻是魚牡丹年紀大後,被鄭氏與王氏教歪了。
李三娘眼裏含了熱淚,忍不住滾滾而落,連罵着“畜生、人渣”時,便同一幹人爲魚牡丹換了衣衫。
魏家的門廳裏有青石的鋪面,倒不至于讓魚牡丹身上再滾了土。
望着終于像了點樣子的魚牡丹,幾個村婦也歎了口氣,她們這才發現李三娘眼淚一直流着,魚苗眸底也含着不忍心,隻有那王氏,依然不敢直視魚牡丹。
幾個村婦忍不住對魚家越發鄙夷起來,魚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最後,出面的,還是人家已經分出去的二房一家子。
拉開魚家的大門,門外的人再往門廳裏望時,那魚牡丹的模樣,已經與之前大不相同。
鄭氏怔怔地随着衆人的視線望過去,突然一聲嚎哭,直直地撲向魚牡丹的屍體。
那賴漢子本來被衆人看守着,此時見衆人目光都在門廳,他咬了咬牙,轉身就想逃。
“抓住他!”魚苗眼尖地看到了,立刻有幾個男人将賴漢子給抓了。
魚苗走了過去,望着賴漢子渾身還是那副肮髒的模樣,搖搖頭,又走回了門廳裏。
魚苗對着鄭氏道:“奶奶,我也不想再越俎代庖了,您若真想給小姑姑冥婚,外面有現成的人,我覺得小姑姑若真的有魂魄,也不見得不願意嫁給他。“
魚苗心想,若她站在魚牡丹的位置,怕恨那将她殺了的人,更恨那讓她連死都沒臉面的人。
鄭氏恨恨地瞪着魚苗半晌,随後才将兩光望向大門外的賴漢子,她是魚牡丹的娘,自然知道自家閨女的脾性,她雖鑽牛角尖,看中了就一定要得到,但她更是眦睚必報。
鄭氏心想,那賴漢子睡了她家牡丹,徹底毀了她家閨女的最後一段人生,她自然不想讓他好過,可魏清風跟魚苗,她也不想放過。
鄭氏當下冷笑,“好啊,那就跟他冥婚。我要我閨女夜夜入他的夢,還要入了他家的祖墳,攪得他家宅不甯。但你……“
鄭氏眸光深冷的重新看向魚苗,“你跟魏清風,一個也别想逃……“ 有那跟魚苗一起斂了魚牡丹的婦人看不過去了,“你這老虔婆,怎的光盯着魚苗小兩口子?你這閨女死了,難道就不是個報應?這做姑姑的,一直盯着侄女的相公,說出來本就丢人,你還想拿這事大做
文章?”
“就是就是,”另一個婦人也搭言,本端了盆子想找個地方給燒了,現在聽着鄭氏的話,越發來氣,便将盆子給“當”的一聲,重重地放在了地上,“若這樣,剩下的事,你魚家便自己來吧。“
“唉,這老太婆想讓自己的姑娘挺屍,那我也懶得管了。“最後一名幫着斂屍的婦人歎口氣,已出了魚家大門,去招呼自家的漢子,”咱回吧,本來還想讓你搭把手,可看來,這魚家分不清好賴人。“ 魚家本就不招衆人待見,再加上衆人都是親眼目睹了魚家如何占了魏清風的宅子,雖魚牡丹一死,大家夥對魚家很同情,可鄭氏不分青紅與魚苗的識大體相比,立刻讓衆人聯想了起魚家人平時的所作
所爲。
魚苗對衆人感激地看了一眼,可來不及道謝,衆人便一哄而散,不過散前,還是好心地幫魚家将那賴漢子用麻繩綁在了門口。
先前熱鬧哄哄的魚家大門前,頓時冷清寂靜了。 弄堂裏吹過一陣冷風,讓在場除了魚苗之外,其餘人盡皆打了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