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苗伴着未亮的天色,打着小哈欠從床上爬了起來。
魏清風睡意似濃,魚苗又望了他一眼,這才出了裏屋。
外屋,李三娘不忍吵起林婆子,便早早地起床煮粥,見魚苗出來,忙讓她進屋多睡一會。
“娘,我還有點事,你也别太辛苦了,實在不行,咱們去縣上随便吃幾口。”
“哎,行。”李三娘嘴上應着,手上淘米生火的動作卻沒停。
魚苗隻得無奈的搖搖頭,别了李三娘,去門後,踏着未亮的天色,直奔破廟而去。
半個時辰後,魚苗回到了莊子裏,臨進莊子前,看到餘盛昨夜裏租的馬車,竟已然到了,正停在莊子門口。
魚苗繞過馬車,忙腳步匆匆地回了院子,她家相公已經洗漱完畢,并給她留了盆熱水。
魚苗趕緊梳洗完畢,再接了李三娘遞過的一碗粥喝了幾口。
随後,衆人便在餘盛的院子裏集合了。
五個婦人,都比平常穿得幹淨體面了些,就連李三娘,也着重了一下外在形象,臨集合前,還摸了摸發髻。
魚苗數了數院子裏的人頭,加上魏清風同餘盛,總共是九個人。
當下便笑道:“正好,咱們到了縣上就分成三人一組。”
幾個婦人深吸一口氣,這才覺得緊張的心情,略略放松了些。
餘盛将屋裏的貨物搬了出來,都搬到了自己的馬車上,邊搬邊問:“那少夫人,一會都是誰坐這輛車啊?”
話一落,幾名婦人很有眼力見地退後了一步,院子中,頓時隻剩下了魚苗同魏清風,李三娘本來也想坐門口那輛,但見婦人們都退後了,她隻得硬着頭皮走回來兩步,站在馬車前。
魏清風淡淡地笑了下,魚苗歎口氣,率先鑽入了自家的馬車中。
李三娘與魏清風也上了馬車,餘下幾名婦人,邊走邊聊地走向了莊子門口。
之後,兩輛馬車,便速度頗快的直奔縣上而去。
餘盛的那輛馬車上,魏清風與魚苗規規矩矩地并排坐着,他們對面,坐着感覺自己有些多餘的李三娘,中間隔了幾包貨物。
李三娘怕小兩口不自在,便閉眼假寐。
魚苗的小手暗搓搓地往旁邊伸了伸,捏了捏魏清風的手背。
魏清風順手便抓住了她的小手,低聲建議。
“娘子,離縣上有段距離,你先靠着爲夫睡一會。”
魚苗本想拒絕,但又是一個哈欠冒了上來,便悄悄瞅了眼自家的娘親,然後,靠着魏清風的肩頭,慢慢地睡了過去。
馬車的速度并不慢,但魚苗的呼吸卻漸漸平穩,伴着漸漸亮起的天色,魏清風心疼地望着小娘子眼睑下的青影。
終是忍不住,伸手輕撫了下她的眉眼,目光再往下去,是她安靜美好的唇瓣。
魏清風險些就忍不住親了下去,也的确低了低頭,可正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幹咳聲。
魏清風忙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經的表情。
李三娘真不是故意的,隻是她睜開眼,便看到自家姑爺好像要親自家的閨女,她本就喉嚨犯癢,一時沒忍住,便咳了。
“……”
兩個人極有默契的沒有開口,怕一開口,就将熟睡中的魚苗給吵醒了。
可馬車路經青山村時,那車外巨大的拍門聲與叫罵聲,讓魚苗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便醒了過來。
她隻覺得脖子有些僵疼,等完全清醒了,才記起自己正在馬車上。
外面的叫罵聲越來越難聽,她忍不住側身掀開了車窗的布簾子。
魏清風與李三娘也向窗外望了過去。
隻見馬車正要路過的是原來的魏宅,現在的魚家門口,那緊閉的朱門,已經被一個爛衫漢子砸得滿目瘡痍,甚至于潑了許多的腥臭之物。
魚苗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待馬車快速從那漢子身邊駛離時,她看清了那漢子的長相。
她驚恐地吞了吞口水,不是說那漢子長得多醜,而是他滿臉的麻子,看上去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尤其他口裏叫罵的,聲聲“浪貨、婊子”之類,簡直不堪入耳。
待走得遠了點,前面駕車的餘盛幸災樂禍的聲音傳了過來。
“嘿嘿,少夫人,你們剛才看到沒?就是那個漢子,天天往魚家鬧上幾回,非要娶魚牡丹不可,隻整得魚家人都不敢出門了,就連鬧着分家的魚家大房,也輕易不敢出來。”
“……”魚苗将剛才看到的漢子與魚牡丹畫了個等号,隻覺得渾身惡寒。
就連李三娘,也不敢置信的模樣,最後,歎了口氣,道了一句,“報應。”
魏清風面上不顯,可心底子那股子陰邪的火,又緩緩地燒了起來。
他重新挑開馬車的窗簾子,向已經離得很遠的魚家門口看去。
想起小娘子當日跟他形容魚牡丹所發生的事,再跟寶袖給他下藥的事情聯系到一起,他直到現在,都在後怕。
若非當時他對魚苗已然動了心思,将她拉入房中幫他緩解藥性,是不是被那賴漢子糟蹋的,便是他如今心尖上的這個人?
想到這裏,魏清風握着魚苗小手的手心微微合攏,直握得魚苗喊了一聲“疼”。
魏清風這才将她松了開,兩手捧起她那隻小手,細細地吹着。
魚苗臉皮一熱,李三娘忙将眸光移向别處。
又颠簸了一會,便到了縣上。
衆人先後從兩輛馬車上下來,隻見縣上最熱鬧的長街,此時行人已經三三兩兩。
餘盛給那輛租的馬車結了車錢,之後又将自家馬車上的貨物卸了,等他存了馬車回來後,魚苗又重新數了遍人頭。
魚苗這才開始安排,“娘,這是銀子,你帶兩個嬸子去采買繡線,先不要管價錢,重點是掉不掉色,與結不結實。”
“哎。”李三娘接了銀子,領了兩個婦人向長街中的店鋪尋去,現在時間尚早,有些掌櫃的爲了讨個彩頭,東西甯可賣得便宜一些。
魚苗又看向餘盛,“餘盛,這些銀子給你,你帶這位嬸子與嫂子去采買些布料,布料選些中等與普通貨,要求同我娘那邊一樣,但還要考慮舒适性。”
“好嘞。”餘盛也急忙接了銀子,領着被魚苗點名的兩名婦人離去。
最後,站在原地的隻剩下三個人,魚苗同她的相公,與幾名婦人裏最年輕的那位,同樣是這兩日魚苗感覺嘴皮子最俐落的一位。
“這位姐姐,怎麽稱呼?”
“少夫人,我姓王,夫家姓周,男人叫周誠。”
魚苗連連點頭,又道:“那王姐姐,今日,便要多辛苦你了。”
王氏忙笑道,“少夫人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隻是……”
王氏望向行人漸多的長街,不解地問着,“我們要在哪裏賣這些東西呢?是沿街叫賣,還是……”
魚苗搖搖頭,心想這沿街叫賣簡直太LOW了,她目光順着長街望去,彎身将三十五套四件套分成了三份。
她與王氏各提十二套,最後那輕一點的,留給了自家相公。
魏清風一直靜立在一旁,直到此刻,他覺得自己當男人的尊嚴被挑釁了。
低低地從薄唇裏冒出了兩個字,“重分。”
王氏有點尴尬,都是布料做得東西,并不是很重,她忙想多提一點,卻被魚苗伸手制止了。
“王姐姐,暫且這樣吧。”
“……”魏清風。
“我們怕是要拿着東西走一會兒,抱太多,你的胳膊怕是要酸的。”
魏清風彎身,直接連拿帶抱,将魚苗的那份也給摟了起來。
魚苗望着魏清風,剛想要搶。
“娘子,再不賣,怕要中午了。”
魚苗隻得熄了幫他分擔的心思,一面感歎有男人就是好,一面覺得自己以後不能再被魏清風瘦弱的身形給欺騙了。
在魚苗的堅持下,王氏分了六套貨品給她,三個人在街上邊走,邊四下尋望。
王氏不解,不知道魚苗在尋找什麽。
魏清風隻是單純的小娘子的目光到哪,他便也望向哪。
隻見三人路過一間賣成品被子的鋪子時,魚苗搖了搖頭。
隻見三人路過賣繡紡床品的店面時,魚苗又搖了搖頭。
直到最後,看到一間賣棉花與老布的布莊子時,魚苗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王氏頓時更不解了,這自家賣東西,一般不是找賣同類東西的店家收購,就是沿街擺攤或者叫賣,她家少夫的打算,她是真的看不懂……
魏清風卻是先擰眉,随後眉心舒展開來。
他含笑望着自家小娘子像隻雀兒一樣,腳步輕快的走進了那家布莊子。
“老闆,有單大生意,你要做嗎?”一進門,魚苗就将手中的四件套放在了櫃台上,對着櫃台内,正背對着她撣掃布匹的男老闆笑道。
那老闆四十來歲,身形清瘦,聞言,頓感不耐煩,回過頭來,愁苦的臉上還未揚起怒氣,便看到店裏又進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魏清風,一個是王氏,兩人手裏,都抱着東西。 布莊老闆本是要對魚苗發火,但見魏清風雖然身形瘦弱,卻長得龍鳳之姿,當下,便忍着不耐煩,拉長着臉問道:“什麽生意?小姑娘沒看到嗎?在下的店,馬上就要關門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