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說:“既然曹順容還病着,皇上看是不是先讓玉玢挪到福晖堂來?”
将玉玢公主交由方夫人來照看?
謝甯怔了一下,本能的轉頭去看皇上。
皇上微微沉吟:“其實朕也想過,隻是夫人的身子也不算太好。”
而照看一個體弱多病還不懂事的孩子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皇上隻怕方夫人爲了照料玉玢勞心勞力,反倒把自己不算康健的身子骨給折騰垮了。
“有什麽關系?是要我抱着她哄睡覺還是要給她喂飯喂藥呢?”方夫人說:“我也不過就是從旁照看一樣,這些事情自有柳尚宮她們做。”
話是這麽說,可是方夫人以前是怎麽全心全意照料大皇子和玉瑤公主的,皇上和謝甯可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可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皇上心裏有些矛盾。
他甚少爲什麽事情舉棋不定,前朝的事情更是極少猶豫不決。
能讓他這樣感到左右爲難的事情,都是後宮的事。
方夫人來照看,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這其中的種種緣由其實一句話話就能說透。玉玢公主生母已死,其他人願意照看她不過是看在皇上的情分,隔着肚皮,誰真能把她當成親生看待?但方夫人不同,她可是公主的親祖母,對自家的孫女怎麽會不用心?又憐惜她失母,又體貼她病弱,再不會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她了。
但是方夫人早年身子就不好了,現在有了年紀,精神體力更是大不如前,皇上實在不願意爲了玉玢公主讓方夫人受累操勞。
或許,其實皇上心中還有一點小小的不樂意。
皇上從小到大都沒有得到過來自母親的關愛,生母是不知下落,養母則是先太後那麽一個女人,對待他時不過是做做樣子。而現在方夫人将他一直沒有得到的一切毫無保留全給孫子孫女們。
皇上可不承認自己心裏有些泛酸。
方夫人又說:“遷過來這幾天,其實我晚上睡的并不算踏實。”
謝甯忙問:“可是有什麽布置得不妥當?”
“沒有,隻是有些認床。”方夫人望着手裏的半盞茶,聲音很輕:“換了新地方,一時總難放下心來。福晖堂挺好,很清靜,可是有些太清靜了。躺下來閉上眼,總還覺得自己能聽到三皇子在哭似的,夜裏總要醒好幾回。”
方夫人話裏的意思,皇上和謝甯都明白了。
永安宮裏總是熱熱鬧鬧的,二皇子能跑會跳,三皇子更是哭起來聲氣驚人,有這倆孩子在,日子就與清靜二字無緣了。方夫人忽然之間遷出永安宮住進福晖堂,舒适是肯定舒适,清靜也着實清靜,可是眼前身邊卻顯得寥落孤寂了。
玉玢公主挪過來的話,對方尚宮也是個安慰和寄托。
“朕再考慮一下。”要把孩子遷過來可不是一句話的事情,皇上也不會馬上就點頭應諾。
雖然皇上沒有一口答應,但以方夫人和謝甯對他的了解,皇上如果覺得此事不妥,不會說這樣委婉的托詞。現在說的是考慮一下,其實此事已經有七八分準了。
方夫人笑了:“好,那我先讓人把後頭收拾起來,要是挪的話,就趁年前吧。正月裏可不宜挪動。”
看着時辰不早,皇上與謝甯也沒有再多停留。出了福晖堂之後皇上也沒有再傳步辇,左右離得近,就這麽走着回永安宮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兩個人的手挽在了一起。
若是白天兩人自然不會在永安宮之外的地方表現得這樣親熱,可是這會兒已經夜深,旁人反正也看不見。縱看見了,也說不了什麽閑話。
雖然北風刮得緊,可謝甯一點兒也沒有覺得涼。皇上的手掌格外溫暖有力,這樣握着他的手,謝甯覺得路再遠一些也不打緊。皇上近日政務繁忙,兩人很少能有這樣安安靜靜的待在一處的機會。
“這事兒你意下如何?”
謝甯認真想了想才說:“若不論其他的,倒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玉玢公主有人照料了,方夫人跟前有個孩子在,也能排解寂寞。夫人以前就說過,人若是一直忙着,一閑下來反而很難習慣,對身子也不見得好。”
皇上細想一想确實是這麽個理,謝甯說的一點兒不錯。母子沒有相認之前,方夫人在永安宮可以說是從早忙到晚,永安宮内外的大小事情她差不多都要過問,幾位皇子公主的起居膳食每天做了什麽,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她也都心中有數。這麽些在旁人看來繁瑣駁雜的事情,方夫人卻處置的井井有條,遊刃有餘。在福晖堂她過的倒是養尊處優了,可是一個忙慣的人突然沒事情可做了,心心念念惦記的孫子孫女也不在眼前了,那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能舒坦才怪了。
“你說得是,朕之前卻沒有想到這個。”
皇上給方夫人安排福晖堂自然是出于一片好意,他心急着想給予親生母親她應得的尊榮和補償,可方夫人自己多半還更喜歡之前在永安宮時的生活。
“看看這幾天擇一個晴好天氣,就讓公主挪到福晖堂去吧。”
謝甯笑着應了一聲:“那臣妾回去後就吩咐人好好安排。”
玉玢公主随身穿戴日常吃用的東西先帶過來就可以,其他一時用不上的東西倒不急着搬,還放在壽康宮裏也無妨。比較麻煩一點兒的是公主身邊伺候的人。除了柳尚宮是永安宮過去的人,還有壽康宮原來的人手,内宮監新差遣過去的宮人、尚宮,加起來林林總總也超過二十個人。福晖堂裏裝不下這麽多人,就算能裝下,這麽些人也不可能都一起跟着過去,必定得有所精簡取舍。
誰肯從公主身邊被攆下去?自然個個都指望着能一直跟着伺候。
隔一日這事就傳了出去,曹順容一聽見這事就傻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