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擔子賣馄饨的小販在挑子上系了一個梆子,攤子上沒有生意的時候,他就時不時的敲着梆子,用慢悠悠的調子喊:“馄饨嘞——”
梆子敲的節奏很固定,敲一下,停頓,再敲兩下,然後喚一聲。
旁邊離他不遠有個吹糖人的,他攤子上有面小鑼,镯雖然小,敲擊的聲音卻很脆,也可以傳得很遠。他和賣馄饨的并不沖突,兩人吆喝聲錯開的,高低參差,聽起來别有一番韻味。
大皇子看的很着迷。
“我們可以出去看看。”林敏晟提議。
大皇子有那麽一刻心動了。
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過去了不一定有現在這樣看得清楚。”
父皇同意他們兄妹出來,來的還是林家。他得看好妹妹,不能對不住父皇的信任。也不能給林家多添麻煩,玉瑤公主可能不明白,大皇子卻深知道其中輕重。要是他們真在林家出了點岔子,那太可太對不起人家。
雖然他們不能出去,但是卻可以打發林家下人出去跑腿,把他們能看見的,能想起的東西都買了一份來。
他們在亭子裏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看見穿着灰色衣裳的林家的下人在街上穿梭,買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幾乎把每個攤子都光顧了一遍。
等他們回來時,亭子裏的石桌都擺不下這些東西了。
連馄饨也用食盒提回來了,買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
雖然沒有人敢上來攔阻,大皇子也沒讓玉瑤公主真吃外面小攤子上賣的吃食。他說:“湯太燙了,端走吧。”
林家的仆婦如蒙大赦,趕緊将馄饨撤了下去。
哪裏敢給這兩位小祖宗吃這種街頭的粗食?今天林家的廚房茶房可都有宮裏來的人看着哪,害得廚子蒸點心的時候被熱氣燙了手,幹了幾十年的活兒突然表現得象頭一回進廚房的新手一樣。
除了吃食,其他東西就沒有多少忌諱了。玉瑤公主喜歡那半籃子花。打發出去跑腿的人不知道這幾位想要的是籃子裏的哪種花,幹脆把剩下的半籃花連同籃子一起拎回來了。裏面有紮成束,香氣撲鼻的栀子,還有邊緣已經開始有點兒發蔫的木芙蓉,還有玉瑤公主根本叫不出名字來的一些野草閑花,花不大,也不豔麗,但是開得蓬勃鮮活,尤其是一把一把的擠在一塊兒,看着就讓人覺得心裏歡喜。
玉瑤公主挑了挑,把栀子花挑出來,小心的用帕子包起。
“我帶回去給娘娘看。”
宮裏當然不會缺了栀子花,但是這是宮外頭街上買的,和宮裏的可不一樣啊。
大皇子笑着,看着手上的硬紙盒子。盒子裏裝的是一套三色套印的畫片兒,繪的是就是牛郎織女的故事。雖然顔色單調俗豔,上頭的人物也有些走形,但是這東西對于大皇子來說還是很新奇的。
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裏,有竹子做的筆筒,筆筒上還刻出了一副山水畫的圖紋,刻紋裏染上了顔色。有油紙傘,傘上繪着河水和垂柳。甚至還有一對銀包銅的梅花钗,可以說是五花八門。
當然還有一些小玩意兒,泥哨子,風車,小葫蘆,面捏的仙女、将軍和胖娃娃……
被這些東西包圍着,好象他們也到那條街上去逛了一回。
甘熙雲對這些是不陌生的。去年的女兒節,她還同堂姐妹們一起在鄄州城府衙周圍逛了一會兒集市,去了鄄州城西的寺廟上香,在廟裏吃了素齋。晚上她們還坐了一會兒船,盡管隻坐了短短的一頓飯功夫。
這會兒天已經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了。年年女兒節時都是如此,要麽下雨,不下雨也是陰着天,民間都傳說這是牛郎織女相會,灑淚成雨。
一下雨,外面街上就冷清多了,做買賣的小販走了許多,在雨裏撐開的一張張紙傘就象一朵一朵靜靜綻開的花。
連大皇子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在這裏待着特别自在,根本沒注意到時間過的有多快。
身邊的小太監眼見着這天就跟要黑了似的,雨也要下大了,大着膽子上前輕聲提醒了一句:“殿下,已經申時了。”
殿下脾氣好,哪怕是說了他不愛聽的話,他也不會拿身邊的撒脾氣使性子。
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可是感覺才剛剛出來,真不舍得這麽就走。
雖然在這兒也是在一間院子裏頭待着,并沒有真的到外頭去。可是感覺就是不一樣。
大皇子提醒了玉瑤一句:“咱們該回去了,時辰不早了。”
如果不是下雨,再待一會兒也無妨。可看天色雨難保不會越下越大,到時候路更難走。要是真遲歸了,會給很多人增添麻煩。
他怕妹妹不舍得走。
要是她撒嬌撒賴不走,自己怎麽勸她呢?
可是玉瑤公主隻是短短的黯然了一下,就點頭應了:“好。”
林家下人将傘撐了過來,小心翼翼的護送他們出去,車就等在門口。甘熙雲将傘盡力往玉瑤公主那兒斜過去,唯恐她被雨打濕了。
大皇子的擔心确實有道理,他們出了林家之後,回宮的路走到一半雨就大了起來。車頂有擋雨的車蓋,雨點打在車蓋上,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密。
車在朱雀街的街口億停了一下,跟車的侍衛湊近車簾大聲說:“殿下,皇上派了人來迎。”
大皇子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外頭雨下得緊,來人穿着一身擋雨的油布衣,看不清面目,這樣的大雨也沒辦法把話說清楚,那人匆匆在外頭行了個禮,車駕就繼續向前。
大皇子轉過頭來對玉瑤公主說:“多半是下雨,父皇也不放心。”
幸好他們沒有在林家再多停留。
玉瑤公主看看他袖子上剛才被濺上的雨珠,摸出自己的帕子遞了過來。
大皇子接了她的帕子并沒有用,微笑着說:“今天趕的不巧了,下回有機會咱們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