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署令年紀一把,又是掌院,要緊的是他一直侍奉照管永安宮大小主子,青梅一見着他,這才覺得有主心骨了。
李署令先去貴妃處請脈,因着天氣裏暑熱難當,貴妃精神也不大好,胃口也不怎麽好。
李署令診過脈,還陪貴妃說話解悶。
“臣往年也總得騰出幾天空來出城避暑,全家老小都去。臣在城外鄉下有個小莊子,幾十畝地,靠着河。”
謝甯微笑點頭:“那可是好地勢。”
京城一帶靠河的田最搶手,因爲這樣的田即使趕上旱澇也方便灌溉或是排水,就算遇着災年也差不多能保收成。
“娘娘說的是。莊子雖然不大,但是很清靜,栽種的瓜果也甜脆适口。近日莊子上送來了一車才摘的瓜,全家都說好吃。要是娘娘不嫌棄,下官明兒進宮就送兩個進來,也請娘娘嘗嘗鮮。”
謝甯笑着說:“好,那可說定了,李署令可别給忘了。我這兒沒什麽事,你去方尚宮那裏看看吧。”
李署令起身行禮告退,青梅已經等在外頭,領他去方尚宮處。
李署令問的很仔細,問了方尚宮起病時的情形,又看了段醫丞寫的醫案與藥方。
他替方尚宮診脈之後,并沒有另開藥方,隻說方尚宮确實勞累,現在睡着也不是壞事,他下半晌再來一趟。
青梅連忙行禮:“多謝李大人。”
“不敢當姑娘的謝,方尚宮這病不重,關鍵要好好養着,倒是姑娘得盡心多照顧一二。”
青梅忙說:“這是奴婢份内之事。李大人,方尚宮這病真的不要緊吧?”
雖然青梅這話問的有些無禮,李署令卻也隻是好脾氣的拈須點頭:“姑娘不用擔心,方尚宮這病并無大礙。”
有了李署令這話,不但青梅終于放下心事,連謝甯都如釋重負。連大皇子一回來也問起方尚宮的病情。
李署令在傍晚時果然又來了一趟,這會兒青梅在後殿伺候,是胡榮陪着李署令進去的。
屋裏已經暗了下來,有個小宮女坐在床邊守着,一見有人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李署令問:“午後方尚宮有沒有醒過?”
“醒了一次,說渴,奴婢給倒了杯溫水,方尚宮喝了水就又睡了。”
胡榮機靈的搬了張圓凳過來,李署令又診了一次脈。
胡榮在旁看着,恰好看到方尚宮緩緩睜眼。
“哎呀,方尚宮醒了。”胡榮不敢高聲,躬身向前,聲音放得很輕:“您老覺得怎麽樣?身上還有哪裏不舒坦嗎?渴不渴?餓不餓?”
方尚宮正在漸漸清醒,她的目光漸漸從混沌變得清明起來,看了看胡榮,又看向了坐在床邊正在按脈診病的李署令。
李署令向她微微颔首。
胡榮在旁說:“李大人今天已經是第二回來了,頭一回來時您睡着沒醒。有李大人這樣看顧着,還有咱主子的仁心恩賞,您這病一準兒很快就會好了。”
方尚宮微微點了下頭,還是沒有出聲。
李署令很客氣和同胡榮說:“倒有一事要勞煩小胡公公。”
“哎喲,李大人您千萬别這麽說,有事兒盡管吩咐好了。”
“方尚宮已經有幾頓未曾進食了,還要勞煩小胡公公去膳房吩咐一聲,熬些米粥來,熬的久些,須将米油熬出來。用些湯羹再用藥更相宜。”
胡榮應了一聲。
他可不是棒槌,也不是當年在萦香閣時不怎麽開竅的小太監了。李署令這話言下之意是想讓他回避,想必是有些什麽話不方便當着他的面說。
要換成别人,胡榮多半不會放心給行這個方便,但是方尚宮就不一樣了,這永安宮裏誰會有歪心,她也不會有。
多半是有點旁的事,或是郎中有什麽私隐的話隻能對病者一個人講。
胡榮不但自己避到外頭了,還把那小宮女也叫了出來,使喚她去傳話。
膳房的人很機靈會伺候,這米粥又不是難得之物,廚下得了吩咐說立馬就能備好給送來。
胡榮這會兒也沒旁的差事,就在屋角的條凳上坐着,趁着這會兒太陽下去晚風徐來,正好乘會兒涼,也順帶給方尚宮守個門兒,省得有什麽不懂事過來打擾。
結果還真有人來。
周禀辰來了。
他離得遠就看見胡榮在外頭坐着,看樣子倒頗爲清閑。可周禀辰知道胡榮不是會躲懶的人。
他放慢腳步走過來,胡榮已經看見他了,忙起身來招呼:“周公公怎麽到這裏來了?哦,來看方尚宮?”
周禀辰往窗上看了一眼,笑着問他:“你又在這兒裏做什麽?”
“李大人剛才來給方尚宮診脈,我跑了趟腿兒,在這兒涼快涼快。”
周禀辰心裏明白,知道胡榮坐在這兒幹什麽了。
那他也不急着進去了,索性就和胡榮一起坐條凳上說話。
不過他們說話聲音都不小,屋裏頭的人肯定也聽得見。沒說上兩句,胡榮就見李署令掀起門簾從屋裏出來。
他趕緊迎上前去:“李大人這就要走?”
“時候不早了,還得出宮回家呢。”
“我送大人。”
胡榮陪着李署令走了,周禀辰這才進了屋。
床頭點了盞燈,方尚宮正靠在那裏,眼睛眯着似乎又睡着了。聽着腳步聲響,方尚宮眼睛睜開,看了他一眼。
周禀辰趨前,輕聲問:“您可好些了?”
方尚宮沒答他的話,卻反問他:“有什麽事?”
真是什麽更好都瞞不過她的眼。
“内宮監那邊有個弟兄跟我透了個信兒,說翠華宮有個看院子的宮人死了。”知道方尚宮億精神不濟,周禀辰也沒賣關子,接着說:“這人姓胡,往前數三十多年,在鳳彩軒當過差。她溺死之前,壽康宮有人去找過她,兩人關起門來說了半天的話,第二天她就死了。”
方尚宮聽的很認真。
周禀辰問:“您可還記得這麽個人嗎?”
方尚宮認真想了想,頭微微點了一下,說話聲音極低:“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