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青梅兩個住在後院子裏,平時她們倆輪流在主子屋裏上夜,主子去伴駕的時候她們就清閑了。
原來剛分到這裏來的時候,主子一共也就那麽兩間半屋子。一間會客,一間是主子的寝室,那小半間就歸青荷和青梅兩個住。後來這院子裏死了一個,劉才人也走了,房舍都空出來,青荷她們倆終于可以不必跟主子擠在一起了。
這屋裏就住了她倆,青梅膽小,屋裏屋外點了兩盞燈。
青荷二話不說就給滅了一盞。
屋裏有兩個人,那燈點幾盞青梅也不在乎了。
“青荷姐,你洗臉吧,我把水都打好了。你洗完也别出去潑水了,等明早我起來去打水時再潑。”
青荷挽起袖子來洗臉,青梅站一邊兒給她遞手巾。
青荷甩甩手上的水直起腰,接過手巾擦臉,順手在青梅腦門上彈了一下:“燒得你。日子才剛剛好過起來你就染上鋪張的毛病了?屋裏屋外點着燈,這得費多少油。”
青梅笑着說:“以前送東西來都要扣一點,最好也要扣兩成。現在都足額送來,還有額外多加的。咱院子人少,本來就用不完。”
是啊,這就叫水漲船高,雞犬升天。
好象原話不是這麽說的?不管那麽多,反正意思一樣就行了。
青梅爲什麽想多點燈?這個青荷知道。當時萦香閣一次住進了三個人,除了自家主子和劉才人,還有一位姓王的才人。住進來沒有多久,她就一病不起了。她沒了之後,劉才人可能是覺得這個地方晦氣,想辦法搬走了。
當時那位王才人就住在對面,從她沒了,伺候她的宮人也走了之後,那屋一直挂着鎖。青梅膽子小,白天還好,晚上就總是怕看那屋門,哪怕尿急也會憋住,可不敢半夜裏開門出門。
青荷不象她這麽膽怯。這宮裏頭哪年不死人?哪個宮院沒死過人?要真這麽膽小,日子還怎麽過?
兩人洗漱好躺下來,吹熄了床頭的燈盞。今天月亮好,照的窗戶上白光光的。
青梅湊近了一點兒,小聲問:“主子應該已經把香囊送給皇上了吧?不知道皇上看不看得中。要我說,香囊上繡個花啊鳥啊的多好,咱主子就繡了那麽個東西,這合适嗎?”
青荷躺的端端正正的,兩手交疊放在小腹。青梅可佩服她了。醒着的時候講規矩不算厲害,青荷姐連睡着了都不忘了守規矩,這就厲害了。
青荷閉着眼睛說:“我猜皇上會喜歡。”
青梅對她的話從來都是無條件的全部相信接受。既然青荷姐這麽說,那皇上肯定會喜歡。
青梅并不明白。
其實做的水平好不好,繡的圖案美不美,這都不是關鍵。重要的是,皇上喜歡不喜歡主子這個人。要是喜歡,那主子就算是送塊破布皇上也會誇是别出心裁。要是不喜歡這個人,那送什麽都不管用。
“這幾天老有人在咱們門前屋後晃悠,”青梅打了個呵欠,聲音裏帶着濃濃睡意:“也不知道她們在瞎晃什麽,難道還指望着能在咱們門前見着皇上不成?”
那些人在主子面前一味讨好,一個個都好象跟主子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似的。
其實她們的爲的什麽?不就指望主子能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她們嗎?
可主子憑什麽要被她們這麽利用呢?爲什麽要提攜她們來分自己的寵?這不是把人當傻子嗎?
主子現在正得寵,才被那些人盯住不放。
可是這樣的榮寵,始終象是鏡中花,水中月,太虛浮不實了。
要是有個孩子,那就不同了。哪怕以後聖眷不再了,有個孩子可以依靠,也好在這宮裏熬過下半輩子。
長甯殿中,謝甯靠着床柱,以手爲梳,将頭發理順,分做三股辮了起來。
剛才她的頭發弄的十分淩亂,要真是這樣過一夜,明天不知得花多少功夫才能打理順當。
皇上看着她将一頭烏黑的青絲辮了起來,玉蔥似的手指襯着烏黑的頭發,黑的顯的更黑,而白的顯的更白。
“朕來試試。”
謝甯回頭看他,微笑着向後挪了挪,把頭發交到他手裏。
梳辮子比畫眉總是要容易些,皇上也看她辮了一大半了,稍一琢磨,就順利的上了手,替她把剩下的半截辮完了。
辮是辮上了,就是兩人手勁兒不一樣,這根辮子上松下緊,很明顯能看得出從中間就風格大變。
辮好了頭發,謝甯才重新躺下。
皇上的手指輕輕繞着她的發梢,感覺那柔滑的青絲在指間纏繞滑過。
“怎麽忽然想起來給朕做了個香袋?”
謝甯小聲說:“這個最省事,做别的臣妾怕做不來。”
“真的?朕看你這個香袋做的就很好,下次可以做點兒旁的,唔,比香袋大一點兒的。”
要是做的大一點,那難度可就得成倍的往上翻了。可皇上都這麽說了,她也隻好應下來:“那臣妾回去試着做雙襪子?”
“爲什麽是襪子呢?”
皇上并非沒有收過後宮妃嫔做的針線,香袋荷包居多,腰帶袍衫不少,做鞋子靴子的也有。
但是襪子之前還确實沒有人送過。
“襪子畢竟還小,大的物件太難,臣妾一時還做不來。再說襪子是穿在裏面的,就算做的難看了,那也隻有皇上自己知道,旁人又不會看見。這麽一來臣妾既盡了心意,又免得出乖露醜被人恥笑啊。”
皇上讓她給逗樂了,勾着她的辮梢微微用力往後一揪:“你的聰明勁兒全用到這上頭了吧?這純屬投機取巧。”
謝甯轉過頭來想救回自己的辮子:“這有什麽辦法呢?臣妾要是有真材實料,自然用不着取巧,還巴不得旁人都看見呢,也好誇耀誇耀自己的本事。”頓了一下,她忍着笑說:“皇上放心,臣妾一定會小心仔細,兩隻襪子一定盡量做成一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