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第一次親眼看見這種隻存在于人們幻想中的奇幻生物, 謝栾不禁再多看了一眼。
人身魚尾, 這隻人魚幼崽上半身的模樣大概就像個兩歲左右的人類寶寶。或許有種族優勢, 長相很讨喜, 不過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看起來非常沉默,有種過分安靜的感覺。
這一眼不小心看得稍微久了點,在忽然對視上一雙湛藍眼睛的時候, 謝栾才反應過來,他幹脆對這隻幼崽微彎了彎眉眼。
“這隻幼崽平時就待在這個木桶裏嗎,我們分會裏沒有水池什麽的?”謝栾走到之前見過一面的同事旁邊,斟酌着詢問了一句。
提及人魚, 人們最容易聯想到的場景應該是一片蔚藍無垠的海洋,但是在謝栾眼前的這隻人魚幼崽卻隻能待在一個盛着水的小木桶裏。無論怎麽看,實在都讓小時候對小美人魚故事有深刻印象的謝栾有些糾結。
“有倒是有。”林義沒有否認謝栾的前一個問題,隻點點頭, “屋子外邊的庭院裏就有一個,不過那個池子早就幹掉了,池底現在落滿了樹葉灰塵。”
說完這句以後, 林義看旁邊的人類青年似乎陷入思考,不由得用古怪表情問道:“你該不會是想給這隻人魚幼崽去清理那個水池吧?沒用的,那池子的循環裝置壞了, 就算你把水池清理幹淨再蓄滿水, 之後換水的事也沒法弄。”
再說他們一個月就1800信用點的工資, 每天做好本分工作不就得了,何必再多給自己攬辛苦活。
謝栾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含糊應了一聲。
分會裏需要護養的幼崽一共有十二隻,這是謝栾從夏琪那裏得知的,其中有三隻幼崽還是沒破殼的蛋蛋,現在待在保溫室裏。
而分會裏的保育員加上新應聘的謝栾也隻有四名,要照顧分會裏的幼崽的話,在許多事情上當然就會有先後之分,有的幼崽要等到最後才能吃得上東西。
夏琪在忙着沖泡奶粉,而其他兩名同事似乎有意無視了跟在謝栾旁邊的穆卡幼崽,看這情況,謝栾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夏琪暫時沒空顧及這隻穆卡幼崽,而另外兩人是不願意照顧,有意想把這事從自己手上推走。
要是以前的話,這兩人互相推着推着,推到最後總得有一個人要不情不願地去給穆卡幼崽準備食物。但現在,謝栾主動把活攬走了。
以往總是要等到最後才能吃得上東西,穆卡幼崽對這件事情其實沒什麽概念,它一般都是看着保育員給其他幼崽準備食物或者喂食,到最後就會輪到它了。
經濟原因,他們分會給幼崽提供的食物是比較便宜的那種通用的幼崽口糧,和幼崽專用的營養劑拌在一起吃。口味是不怎麽樣,但足夠管飽。
照着同事的動作,謝栾倒好了一大盆幼崽口糧,端起來還挺沉的。
穆卡幼崽和平時一樣在等着,危險可怕的外形讓它即使不做什麽動作也顯得格外有攻擊性,猩紅豎瞳看起來兇戾又冰冷。但這隻危險生物在看着青年把碗盆端過來放到它面前的時候,它頓住視線,本能地從喉嚨裏發出一陣低低嘶聲。
這份食物是給它的。确認了這一點,穆卡幼崽才低下頭顱開始進食。
這個份量的食物隻夠讓穆卡幼崽剛剛好有飽腹感,但這次隻把食物吃了一半不到,這隻穆卡幼崽就把碗盆往青年那邊推了推。
任何的生存資源都是很寶貴的,尤其食物——這是刻印在所有穆卡族本能之中的意識。
作爲一隻六個月大的穆卡族幼崽,這隻穆卡幼崽顯然不知道其他種族是如何生存的,隻有與生俱來的本能告訴它,它們在成年以後要依靠戰鬥來換取自己需要的生存資源。
可是在它眼前的人類青年卻沒有戰鬥能力,那要怎麽辦呢?
或許以低等種族的智慧無法理解太複雜的事情,但也正因爲這樣,它們的思考方向會變得尤爲簡單——
隻要它把得到的生存資源分一半給青年就好了,隻要它長大以後更努力些去戰鬥就好了。
見穆卡幼崽把食物推過來給自己,謝栾微愣了下,而看他沒有接受食物,這隻大型幼崽又低着頭顱發出比之前更低一些的嘶聲。
“我不用……”說心底沒點觸動是不可能,謝栾蹲下身再把那個碗推了回去,然後才伸手去摸一摸這隻看着格外危險的大型幼崽,邊摸邊哄說,“寶寶乖。”
謝栾哄完穆卡幼崽,他就把視線移到正把泡好的乳白液體裝到幾個小奶瓶裏的夏琪那邊,想着自己該過去幫把手。
然而剛走沒兩步,褲腿上忽然巴上來的一隻毛絨絨就讓謝栾暫時走不了路了。倒不是這隻幼崽有多重,隻是他如果動的話,肯定會踢到對方。
橢圓的耳朵,粗卻不算長的尾巴,豐厚到甚至讓這隻幼崽顯得有點胖乎乎的絨毛……這隻幼崽實在長得很像謝栾印象裏,他原來地球上的一種叫“兔狲”的生物。
雖然名字裏帶個兔字,但兔狲和兔子卻沒半點關系,而是貓科動物,且是性格兇猛的野生種。
在青年喊“寶寶”的時候隐約有種被呼喚的感覺,因爲所聽見的聲音語氣太過柔和,像是輕哄着一樣,這隻幼崽才擡起了腦袋,并在青年走過的時候巴住了對方的褲腿。
謝栾不知道原因,隻以爲這隻幼崽喜歡撲會動的物體,而他剛好路過。
“這是塔奇拉種族的幼崽,你喂它一下吧。”夏琪一轉過身就看見這一幕,她走過去把一個小奶瓶塞到了謝栾手裏。
夏琪剛才其實愣了一秒,在她記憶裏,這隻塔奇拉幼崽并不是喜歡親近他人的性格。
這大概也跟種族天性有關,在星際衆多種族之中,塔奇拉人普遍擁有優秀的單兵作戰能力,這讓他們更傾向于獨來獨往,甚至可以說是孤僻,就連幼崽時期也不例外。
所以此刻在她眼前的這一幕,就顯得格外奇異。
謝栾應了聲好,拿着奶瓶蹲下身去,盡量平靜着臉不讓自己顯得手忙腳亂。他知道用奶瓶喂,但具體怎麽操作……?
考慮了會,謝栾先把巴在自己褲腿上的兩隻前爪給捋了下去,盤着腿坐下,然後他嘗試着伸手去順着摸這隻塔奇拉幼崽背脊上的絨毛。
這實在是很蓬松很厚的皮毛,毛尖顔色極淺,乍一眼看過去有種如霜般的冷冷質感,不過謝栾這一手摸過去,唯一感覺就是軟乎乎的。
粗短的尾巴擡起又放下,這隻長得像兔狲寶寶一樣的塔奇拉幼崽在青年的撫摸下眯了眯眼睛,喉嚨裏不自覺發出低低的咕噜聲。
也就是在這時候,謝栾搖晃了晃手上溫度還有點燙的小奶瓶。等感覺溫度差不多了,謝栾才把奶嘴塞到了這隻幼崽嘴裏,一邊喂一邊繼續順摸這隻塔奇拉幼崽的背脊。
塔奇拉幼崽發出的咕噜聲讓周圍的其他幼崽多少把注意力移了過去,青年是它們以前沒見過的陌生存在,但看着青年對塔奇拉幼崽一下又一下的溫柔撫摸,這些幼崽漸漸就隻盯着這畫面看了。
其他保育員在給它們喂食的時候,并不會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喝完奶了也不肯走,這隻塔奇拉幼崽伸舌舔了舔青年的手心,又伏低身體嗅了嗅青年身上的氣味,把青年的氣息記下來之後,它咕噜着趴伏在青年盤起的腿上,身後粗粗短短的尾巴時不時微動一動。
腿上壓着的這份重量讓謝栾有點失笑,而聽見那種低低的咕噜聲,他不由得伸出根手指在這隻塔奇拉幼崽橢圓的耳朵上摸了摸。
大約耳朵位置比較敏感,這隻幼崽一被摸耳朵就馬上跟着動了動身體,但它并沒有躲開青年的觸碰,隻是眯起豎瞳去盯着青年摸它耳朵的修長手指看。
理論上說,以塔奇拉種族的孤僻天性不會喜歡有人這麽對待他們,即使是家長也不可以。假如有人非要強行接近他們,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攻擊,并從此列入拒絕一切來往的黑名單。
同樣,塔奇拉種族的幼崽也是有脾氣的,劃出的單獨領地要是被人打破,對它們來說絕對不是一件高興事情。
謝栾不知道這一點,聽着咕噜聲,他伸手摸了摸這隻塔奇拉幼崽的頭,接着又摸了摸背脊,最後連那看着特别蓬松的尾巴都摸了。
全程沒有遭到任何抵抗,要是讓别家幼崽護養分會的保育員看見這一幕,怕是會立刻懷疑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
這根本不是塔奇拉種族的幼崽,假的!
謝栾連着應了幾聲,等對面人先挂電話,他才擡起一隻手把夾在耳邊的話筒拿下,放回到電話座機上。
這時謝栾還想着要繼續工作一會,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再碰上畫闆邊緣的時候,一道流光在他眼角餘光能看見的地方疾馳劃過,再下一秒——
“砰”的一聲巨響震動了謝栾的鼓膜,在這一瞬間,謝栾甚至感覺自家地闆也跟着震了震。
卧槽。
流星砸到他家院子裏來了……?
謝栾抱着自己的寶貝畫闆呆了一秒,然後他轉頭望向窗外的院子,最終決定走出去看一看。
一走出到外邊的小院子裏,謝栾就看見自己細心栽種的盆栽都倒得差不多了,但來不及心疼,謝栾在不遠處的地面看到了個正冒着淡淡金光的坑洞。
天色已經有點晚了,會發光的事物在昏暗環境裏會非常顯眼,在謝栾思考着要不要靠近的時候,他看見從那不知被砸了有多深的坑洞裏,忽然飄浮起了一個無比顯眼的金色光球。
“……”謝栾無言地抽了抽嘴角,而他的身體已經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冷靜,作爲二十一世紀的合格公民,他要相信科學……
然而科學的力量顯然救不了現在的謝栾,飄浮起來的金色光球幾乎馬上就找準了自己的目标。
就像有一枚子彈向自己射擊過來,速度太快讓謝栾無從躲避。在他瞳孔反映出的景象裏,那個金色光球越放越大,電光火石般的一瞬就擊中了他。
沒有任何痛覺,但謝栾的視野即刻暗了下去,陷入到一片黑暗裏。等再恢複意識,他發現周圍已經變成了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白色空間。
——科學,從相信到放棄。
這個空間看起來很不穩定,在謝栾目光所及的遠處,一部分空間甚至發生了坍塌扭曲。
感覺遇上了很麻煩的事情,謝栾的第一想法是這個。
不過一旦接受了這不科學的現實,謝栾也能着手應對眼下的狀況了,他把視線放到将他帶來這個空間的金色光球。
并不知道這個光球是不是一個擁有意識的意識體,但對方是他在這個空間唯一能接觸到的會動的物體,謝栾現在隻能嘗試交流:“你……”
“我是夏佐,很抱歉不打招呼就把你拽來這個空間,但隻有在這個地方,我才能和你進行對話。”直接響起在腦中的聲音打斷了謝栾想要說的話,這道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在說完第一句話以後也沒做任何停頓,“在我那邊的世界,所有的世界線都通往同一個結局,就算我回到過去做出各種不一樣的選擇,甚至試過先下手殺死那個會導緻世界毀滅的根源……結局也還是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