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一方山月

此爲防盜章  她這副樣子, 要是讓旁人瞧見了,準會大驚失色——從未有哪一位名門閨秀, 膽敢做出這樣毫無儀态的模樣來。

且看她的手勢, 早不是第一回翻牆了。

“大小姐……!”碧玉一陣心急,道,“今日可是國公爺的壽辰,要是紅雀姐姐一會兒又折回來, 讓夫人知道了您這副樣子, 那可如何是好……”

“沒事兒,娘現在忙得很呢。”沈蘭池不以爲意, 半隻腳已跨到了牆上,她一撩肩頭黑發, 甚是爽快地朝牆那頭笑道,“陸麒陽, 你不敢過來,那我便過去了。”

目光一掃,她便堪堪看到鎮南王府的小花園裏, 陸麒陽這厮正頂着一身仍舊濕漉漉的衣裳,安靜地杵在牆角;他雖一身狼狽, 可這狼狽未曾減損他的清俊。

猝不及防聽見了牆頭的聲音, 陸麒陽微詫着擡起頭來。仲夏日光微炎,恰好照得四下一片清明。那坐在牆頭的女子微晃着雙腳, 未挽發髻, 微亂的烏發下卻有一雙亮似寶珠的笑眸, 正如那新嫁娘鞋履上難尋第二顆的明珠。

“你怎麽還不曾換掉衣裳?”沈蘭池盯着他那一身濕衣,蹙眉道,“小心你傷了寒,你娘要怪我害了你。”

“我母妃哪舍得怪你?”下意識的,陸麒陽駁了回去,語氣是拖長了的抱怨,“她待你比待我還真心實意,也不知誰才是她的親生兒女?”

“我說你這個膽小鬼,這就不敢來見我了,不就是抱了我一下……呀——”

沈蘭池正想嘲他,可她身下的磚瓦卻在此時一動,她的身子登時便有了幾分不穩。伴着一陣短促尖叫,她立時從牆頭跌了下來。

“蘭蘭!”

陸麒陽微驚,立刻伸出雙臂,接住了自牆頭跌落的她。

肩臂一沉,那女子便落入了他的懷中。墜地時掀起的風,引得四下的草杆一片搖曳。

“這麽笨手笨腳,也不知道是誰教的?”他将沈蘭池放下,口中如此道。

懷中的女子雖雙腳着了地,卻一直不肯離去,依舊匐在他的胸膛裏。她的手指緊緊揪着他的衣領,像是在用指尖反複描摹其上滾了金邊的雲紋。

陸麒陽擡了手,将掌心探向她的發旋。隻是他的手掌在中道顫了顫,很快改爲将她推離了自己的身體。

“貼着我,小心又傷了風,回頭被打的又是我。”他不客氣道。

被推開的蘭池心裏有陣索然無味。她甩了甩手,挑眉道,“我不就是摸了摸你身上有幾兩肉?我還道你終日無所事事,必然是滿腹肥油、一身贅餘,未料到竟還有幾分精瘦,倒是可以到西市裏上杆論兩賣了。”

她這話太輕佻、太不像話,饒是終日混迹市井的小世子,都被她這話給噎住了。

“你……”陸麒陽微眯了眼,不怒反笑,“你收斂些。要是真惹怒了小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成吧。”沈蘭池有些無趣,朝他揮了揮手,很快便如來時那樣,手忙腳亂地攀上了牆頭去。她坐在那牆頭上,回頭又望一眼陸麒陽,方發現他已經自顧自離去了,隻留下一道高挑背影。

安國公府裏是一陣絲弦喧鬧、人聲鼎沸,可那聲音卻如隔了一層紗幕似的,已叫她聽不清了,眼裏隻看到陸麒陽那似被日光鍍了融融邊影的脊背。

***

雖宴席上出了些小差錯,但這一日終究是熱熱鬧鬧地過去了。過了幾日,沈大夫人心裏尋思着覺得差不多了,便想仔細算一算這壽辰上的恩怨。

二房害得蘭池落水,險些還讓蘭池背上一個謀害性命的污名,她絕不會坐視不理!

趁着沈辛固上朝去了,沈大夫人便将肖氏與手下幾個仆婦都叫來了院裏。那肖氏到時,隻見到自己的嫂子寒着一張面孔,雙目似羅刹木雕的眼睛似的,直要在她臉上挖出一個洞來,心底便有些發憷。

“嫂子,這麽大陣仗,是要做什麽?”肖氏扶了一把腕上的滿綠镯子,目光掃着院子裏的仆婦們,面上強自鼓出一個笑來,“要是出了什麽事兒,待大哥回來了,也不好交代呀。”

“弟妹,我也想給你體面。隻是你是管席面的人,可這宴席卻出了事兒,我又如何能給你體面?”沈大夫人面有冷意,道。

“能有什麽事兒?”肖氏一副困惑模樣,“蘭兒落水那事兒,不是已查得一清二楚了?是前兩日做木工的匠人來府裏,失手把膠漆潑在了地上,這才讓湖邊變得滑了一些。若是你要說那翠莺的事兒——這賤婢也已發賣了出去。嫂子還有何不滿?”

肖氏早已想好了萬全借口,因此語氣裏有了一分張狂,全然不怕沈大夫人問話。

“誰和你說這事兒了?”沈大夫人早就料到肖氏油嘴滑舌,心底自有對策。她啪地将一本賬簿摔在了肖氏面前,冷眼道,“弟妹管家這段時日,也不知道從公中走了多少錢?以公納私,揮霍無度,若是說出去了,别人還道我們安國公府毫無規矩、蠹蟲滿柱!”

肖氏愣了一下,未料到沈大夫人竟是問責起這賬本的事兒來了。她的眼珠一轉,立刻巧聲道:“哎呀嫂子,這賬上出去的錢,都是花在了爹的壽誕上。上頭的名目,不是一清二楚麽?”

她做賬的時候可是着意動了手腳,任誰都不能從這賬簿上瞧出分毫蛛絲馬迹來。她千辛萬苦地包攬這吃力不讨好的活,可不就是爲了從中撈一筆油水?

若是讓沈大夫人發現,那便是白忙活一場。以是,她早做了完全準備,她絕不信這個嫂子能從賬簿上做什麽花招來懲戒她!

沈大夫人聞言,眼裏愈冷:“弟妹不常管賬,怕是從不知道我們家中向來分大小賬本。這大賬由當家主母來管,小賬便擱在李嬷嬷那兒。若是大小賬本上的數目對不上,那便必然是有人做了假。”

說罷,沈大夫人轉向自己的陪房嬷嬷,怒聲道:“李嬷嬷!如今你手上這小賬的數目,怎麽和弟妹手上的對不上?說,你可是老眼昏花了,記錯了銀錢!”

李嬷嬷“唉喲”一聲,嚷道:“我的夫人喲!老奴向來最是忠心耿耿不過,又豈會在這銀錢數目上耍花招?”

肖氏聽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難怪!難怪沈大夫人當初這麽爽快地就交出了管家權,原是還留了一招後手!她肖玉珠從來不碰中饋之事,又哪能知道她房裏的陪房嬷嬷手裏還有本賬本?

“嫂子,興許是我房裏的嬷嬷記錯了賬,這也說不準……”肖氏讪讪道,“沈家家大業大,又哪兒差這幾個錢?”

“弟妹,話可不是這樣說。你替爹做壽宴,滿京城的人都看着。若是要讓人知曉我們連個賬本都分厘不清,那豈不是落了滿京城的笑柄?”沈大夫人笑道,“不如今日就把這賬好好算一算,該填回來的,就老老實實填回來。”

聞言,肖氏的面色一陣青白。須知道趁着這次壽宴,肖氏與兒女大手大腳地花着公中的錢置辦财物。若是要讓他們在此刻統統吐出來,那可是難受極了。

正在這時,丫鬟來說沈大老爺下朝回來了。

肖氏立刻松了一口氣,人又活絡了起來:“嫂子,你看大哥也回來了,不如讓大哥來商量商量這事兒?”

談話間,沈辛固便穿着朝服進來了,肩上還帶着片綠油油的葉子。

他一看到沈大夫人院裏這副陣仗,便蹙了眉,厲聲道:“夫人,這是在做什麽?一家人何必總是折騰?”

“老爺,弟妹管家不嚴,宴席上讓蘭兒落水不說,還在賬目上出了差錯。這麽大的事兒,又豈能聽之任之?”沈大夫人苦口婆心地說道。

“蘭兒落水又與二房有什麽幹系?”沈辛固的聲音一沉,喝道,“你是當家主母,多少也要讓着些二弟家的。何必氣量如此狹隘!”

沈辛固這句話,叫沈大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隻覺得頭疼。

沈辛固平日對她樣樣都好,吃穿用行件件上乘,可是碰到了二房的事兒,便隻會讓她多多忍讓,“勿要做個狹隘之人”。若不是沈辛固時時包容,就憑肖氏這一點小小手段,還能翻出她的掌心去?

沈大夫人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

“不就是點銅臭之物?做錯了便做錯了。”沈辛固揮了揮手,語氣中頗有不耐,“一家子,須得和和氣氣一些才成。”

他這話讓肖氏喜上眉梢。

再看看沈大夫人那副極惱的面孔,肖氏心底愈是自得。

肖氏方想開口謝一句大哥,沈辛固卻忽然道:“銀錢上出了差錯,讓人補上來便是了,便不要怪罪了。都是自家人。”

一句“讓人補上來便是了”讓肖氏原本歡暢的笑意陡然僵在了臉上。

——什麽!竟還是要她将那些錢财吐出來!

——這大哥明着叫嫂子不要責難她,實則還是幫着自己媳婦兒!

肖氏心底憤憤不平,又是恨又是惱。愣了許久後,肖氏這才滿是不甘地行禮道了謝,說了句“玉珠回去便辦”,失魂落魄地出了沈大夫人的院門。

看着肖氏匆匆離去的背影,沈大夫人微歎了一聲。

她走近沈辛固,摘去他肩上的落葉,低聲道:“莫非老爺真以爲那湖邊這麽滑,隻是匠人的無心之失麽?蘭兒真是白白落了水麽?”

沈辛固負了手,安靜了好辦晌,才道:“我知你想說些什麽。隻不過,這沈家不能散。能不說的,便少說兩句。”頓了頓,他又道,“更何況,蘭池來日會是國母之尊,不會再受任何委屈。似前兩日這等小事,又何足提起?”

沈大夫人聽了,将那摘掉的葉片兒又丢回了他的肩上。

蘭池日後會是皇後,以是現在受點兒委屈也不要緊?

她偏偏看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委屈!

“國母?!”想到陸兆業的種種行徑,沈大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道,“我看蘭池也别嫁什麽太子了,倒不如在市井裏找個真心疼愛她的好男人,也勝過留在沒人疼的人家裏要來得好!”

一句“沒人疼”,也不知道是在說太子,還是在說沈辛固。

沈辛固被噎了一下,方想反駁,可他的夫人卻已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隻是這念想,隻在沈大夫人的腦海裏轉悠了一會兒,便消去了。随即她道:“胡鬧什麽?那太子殿下乃是楚京姑娘求都求不來的夫婿,你竟還上趕着嫌棄。且你是安國公府的長房嫡女,唯有嫁給太子殿下,方能助這安國公府更上一層。”

沈大夫人本以爲這句話能敲打敲打沈蘭池,好讓她以大局爲重。誰知,面前的沈蘭池卻倏然揚起頭來,目露懇切,對着她道:“娘,安國公府如今榮寵已極。放眼楚京,又至史書青簡,又有幾個有名氏族能有安國公府如今榮華?位極人臣還不夠,爹娘還要這安國公府如何才算滿意?莫非是要翻了天,易了幟……”

“住嘴!”

沈蘭池這番話,不可謂不驚世駭俗。

沈大夫人心底驚駭,立即喝止了她。見左右都無旁人,這才微呼一口氣,小心道:“這等話也是你一介閨閣女兒能說的?外面的事兒,自有你爹爹兄長去辦,你無須想這般多!”

接着,像是怕蘭池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之言來,沈大夫人連忙命碧玉、綠竹領着小姐回去休息了。

待蘭池走後,沈大夫人小抿了一口茶。她想到方才女兒言語,心底微驚。

她這個女兒自小錦衣玉食,隻愛金帛銀飾,與一般貴介千金并無兩樣。方才的蘭池卻說出這等霹靂之言,便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又怎不叫人心驚?尤是那句“莫非是要翻了天易了幟”,更是讓沈大夫人心底難安。

确實,這幾年安國公府着實有些榮華太過,以至于沈大夫人隐隐有了幾分聖上是在“捧殺”的錯覺,隻等着安國公府野心漸大,跋扈之行露于眼前,好來個一網打盡。

因着心底難安,沈大夫人便去了書房,想要與大老爺沈辛固說一陣子話。

沈大夫人在後宅是個雷厲風行之人,總能将宅院收拾得妥妥帖帖。除了偶爾和二房的肖氏鬧不痛快,其餘時候皆是個威風八面、手段利索之人。可這樣長袖善舞的婦人,到了沈辛固的面前,也須得做出溫柔小意的模樣來。

歸根結底,還是那坐在桌案後的安國公府當家人太過威嚴。

沈辛固方過不惑,鬓間卻有了微微霜白,想來是常年多思所緻。于沈大夫人而言,他是個好夫君,也不是個好夫君。好是好在他不納妾,與沈大夫人相敬如賓;而不好則是在他對自家妻子兒女太過淡薄,即使同處一府,也不見得多問上兩句兒女的事情。

有時,沈大夫人甚至覺得沈辛固根本不懂得如何體貼家人,終日裏隻忙着府外的事兒。

“老爺。”書房裏,沈大夫人朝着沈辛固行禮。

“來了?”沈辛固擱下筆,虛虛一指,道,“坐吧。何事?”

“若是無事,便不能來看看老爺?”沈大夫人問。

“你不是那樣的性子。”沈辛固說,“必然是有什麽事兒要問吧。”

沈大夫人默一陣子,歎口氣,道:“蘭兒說了些話,叫我心底有些不大安穩。這些年安國公府榮寵之至,便如那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似的,可這般盛寵,到底叫人心裏不放心。”

“蘭池說的?”沈辛固問,手複提起了筆,在書卷上圈畫了兩筆。

“正是。”沈大夫人細聲道,“也不知道是誰與她多嘴。”

“她與庭遠倒恰好是不同性子。庭遠隻想着辭了侍郎之位,逃回家來閉門畫畫;蘭池一介閨閣女兒,竟指點起家國大事來。”沈辛固目光不擡,聲音四平八穩。

“原來老爺也知道遠兒的心底事?”沈大夫人竟有一絲欣慰之色。

“你且回去管好後宅便是,記着再磨一磨蘭池的性子。她日後要嫁給太子之人,亦是來日國母之尊,可不能依舊如此輕狂,再口出謬言。至于旁的事,我自有分寸,無需你多庸擾。”

沈辛固說罷,不再言語。

沈大夫人無奈,知道自家老爺是不會多說了,便起身告辭。

就在這時,一名小厮叫門而入,附至沈辛固耳旁,悄聲說了些什麽。沈辛固濃眉微皺,将筆重重一擱,問道:“他與何人争道?”

“與……與……”那小厮彎了腰,額上俱是冷汗,“庭竹少爺與山陰王世子争道……”

“……”沈辛固默然一陣,歎一聲,道,“罷了,你叫安總管去處理此事,多備些禮物到山陰王府請罪。”

待那小厮走了,沈大夫人忍不住多嘴道:“老爺,您就不該慣着這二房。昨日搶了良家之女,今日是與山陰王世子争道,明日又會做出什麽來?”

“回去罷。”沈辛固卻沒有多說,“好好看着蘭池。”

沈大夫人隻得作罷。

老爺對自家妻兒如此淡薄,可偏偏卻對二房如此包容,真是叫人心底惱恨。

那整個二房都烏煙瘴氣的,從上到下無一不歪,借着安國公府的匾額作威作福。尤其是那沈二夫人肖氏,本就是個争強好勝的鞭炮性子,因着沈大老爺大度,竟常常騎到她頭頂來,真真是可惡。

縱使沈大老爺的包涵是有些不得不說的原因的,可沈大夫人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

沈家二房。

沈桐映正與紅袖仔細密言,滿面皆是振奮。

方才去沈家大房閑逛一陣,她竟聽到許多了不得的話來。原來大房那個什麽都好的堂妹,竟是戀慕上了鎮南王府的世子,還與他在禦花園内私會。

難怪沈蘭池出席宮宴時竟穿着的如此樸素簡單,唯恐引來了陸兆業的注意。

将紅袖招來仔細一問,沈桐映方知在沈蘭池更衣時發生了這樣一出好戲。她仔細查了一遍妝奁,确信自己不曾丢過淺杏色的香囊,便打算讓紅袖将此事宣揚出去。

天降好事,沈桐映又怎不能驚喜?

“我那二妹妹,不是希望将此事宣揚得滿城皆知麽?我這個當姐姐的又怎好不助她一臂之力?”沈桐映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嘴角高揚,“如此一來,太子殿下便也不會想娶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了吧?”

紅袖連忙點點頭,谄媚道:“若是二小姐真的嫁給了鎮南王府的世子,那這太子妃之位,非大小姐莫屬了。”

主仆兩又悄悄商量了一陣,這才休息了。

***

隔了四五日,楚京的貴介之中,悄然傳起了一條流言,說是那安國公府的長房千金沈蘭池與鎮南王府的世子陸麒陽有所勾纏,還在宮宴之時于皇宮禁苑偷偷私會。

若隻是普通男女幽會,根本不會有人說道。可是這沈蘭池乃是安國公府的千金,亦是皇後的侄女,傳言之中未來的太子妃。她與陸麒陽私會,那豈非是讓天家難看?

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連安國公府的人都知道了。

沈大夫人聽聞此事,氣得茶水都喝不下了。早先聽聞女兒私會陸麒陽之事,她就在心底擔憂此事會被人揭露出來。如今這消息真如長了翅膀一般飛遍楚京,又怎能叫沈大夫人不氣?

這次,定要讓蘭池吃個教訓!

當即,沈大夫人一面叫了人去處理此事,一面命丫鬟将晨睡初醒的蘭池請了過來。二話不說,便押着她去了沈家的祠堂,讓她跪在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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