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他親自端了壺好酒到陳公公的住處。陳公公跪在地上,看着皇上手裏的酒壺,頓時一臉蒼涼。皇上這是親自來送他走吧,能得皇上親自送一程,也算是他的福氣。
“平身。”司徒楚昭自顧自坐在陳公公屋子裏的桌前,将酒放在桌上,身邊的小太監忙将食盒裏的下酒菜擺上。
“謝皇上。”陳公公從地上起身,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一些,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張公公得勢,他老了,是該退位了。
司徒楚昭親自滿了兩杯酒:“陳公公,坐。朕聽說,你以前總是陪父皇喝酒。今兒,你就陪朕喝兩杯吧。”
“謝皇上。”陳公公小心的坐下,心裏緊張不已,努力的讓臉上露出笑容。
司徒楚昭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了:“陳公公,其實朕是你看着長大的,你陪在父皇身邊的時間,比朕還長。朕每次看到你都會想到父皇。”
陳公公不敢說話,隻是不安的坐在那裏聽皇上說。司徒楚昭從他不安、緊張的眼神裏,已經知道他誤會他的意思了。
“陳公公。來,陪朕喝一杯。”
陳公公見皇上端起酒杯,忙跟着端起,望着那杯酒,手不禁擅抖:“多謝皇上賜酒。”說完便将酒杯慢慢移到嘴邊,他沒有想到這就是他的結局,内心一陣凄涼,不禁紅了眼眶。想起先帝,便将酒倒進嘴裏,心裏默念了一句:先帝啊!您交待奴才好好看着皇上,奴才已經盡力了。奴才這就來侍候您了。
“陳公公,在朕眼裏,你跟朕的長輩一樣值得尊敬。在你面前朕也不說假話。張槐在江州時他很奇怪,但是回宮後,好像也無異樣。把他放在最高的位置,才能逼他現出原形。”
陳公公一驚,加之自己喝了酒完全沒有不良反應,瞬間明白皇上不是來送他走的:“皇上的意思是懷疑張公公有異心?所以才會……皇上英明。”
“來,再喝一杯,跟父皇在時一樣。”司徒楚昭又準備倒酒。
陳公公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忙起身接過酒壺:“皇上,讓老奴來。”
司徒楚昭微微一笑,将酒壺給了陳公公。二人喝了一會兒,也說了一些話,皇上的話都很真誠,陳公公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先帝。
先帝是很聽得見勸說的,便直言:“皇上,虎園和百豔宮還是少去爲好。”
司徒楚昭無奈一笑:“朕其實知道這樣很荒唐,但是戒不掉。隻有在虎園裏看到人獸博鬥的時候,朕才能找到自己一樣。終日都在操勞政事,每日面對的都是一群朝臣,一堆似乎永遠都批不完的奏折。很累。”
陳公公知道,皇上本來玩心就重,現在也才十幾歲,從以前做太子時的輕松,一下就要面對一個國家的重擔,角色一時轉換不過來。他也需要一些東西去釋放他心裏的壓抑,也需要個逃避壓力的地方。
“百豔宮呢?那裏的女人都不是以正規方式入宮的,如若太後知道,定會大發雷霆。也容易起民怨。”陳公公再言。
“後宮裏的女人,都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禮、優雅高貴。面對朕時從來都是按照宮規來,很無趣。百豔宮裏的女人,沒有規距,火辣熱情,風情萬種。那裏才是朕能真正放松的地方。”司徒楚昭很坦誠。
“皇上,那麗妃娘娘呢?”陳公公很想知道,即然不喜後宮嫔妃,爲何又獨寵麗妃娘娘,而冷落皇後。
司徒楚昭眸光一閃:“麗妃是朕真愛的女人,她跟任何女人都不同。”
陳公公很意外皇上能說出一個愛字,有些欣慰:“皇上,恕老奴直言,皇上若真心愛麗妃娘娘,就更不該将她推到風口浪尖之上。”他侍候三位帝王,他是見過後宮争鬥的殘酷與血腥,隻是先帝後宮隻有一個皇後,所以才風平浪靜、祥和這麽多年。
“此話怎講?”司徒楚昭不解地看着陳公公。陳公公是宮裏的老人,他當然比他要清楚宮裏的事。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萬千寵愛于一身,會遭旁人妒忌。古往今來,後宮的鬥争其實比皇位争奪還來得殘酷。如若皇上真愛麗妃,要懂得保護她,保護她最後的方法,就是不讓人注意她。”
司徒楚昭一笑:“其實,朕對她格外寵愛,給她額外的權力,隻是不希望她在朕面前替柳華青求情。朕不知道如何拒絕她,也舍不得拒絕她,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她提出來。
她之所以那麽維護柳華青,其實隻是怕影響她在後宮的地位。朕給她地位,給她權力,給她朕能給她所有她想要的。朕就是要讓她明白,這些是朕可以給她的,而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可以得到。”
陳公公沒有想到貪玩的皇上很明智,什麽都東西都能看到其本質。但是卻無法自律,也不願去改變。
“皇上,抓柳華青真的是不智之舉。聽說現在弄得萬民請願,關也不是,放也不是。”陳公公問了一句。
“朕也知道抓柳華青不明智,但是别無他法,朕也知道若不是他,五黨仍舊控制着大晔的朝政,不會有現在的一片盛世。依陳公公之見,該如何解決?”司徒楚昭他其實真的不想做皇帝,如若不是不得已,他願意做個大将軍,征戰沙場。
陳公公跪下:“請皇上放了柳華青,讓其官複原職,然後皇上诏告天下,向天下百姓緻歉,承諾從今往後嚴格考核官員的操行,請百姓監督官員,絕不辜負天下百姓對朝庭的信任。”
司徒楚昭看着跪在地上的陳公公,一臉的驚訝:“陳公公,你讓朕向天下百姓承認是朕的錯?朝庭出了這樣的官員,讓朕去向百姓道歉?皇家的顔面何存?”
陳公公仍舊跪在地上:“皇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百姓都知道皇上每天操于國事,一時疏忽官員的操行,不會覺得是皇上的錯。如果皇上向百姓緻歉,天下百姓定不會覺得皇上丢了皇家顔面,反而會覺得皇上個有承擔之人。”
司徒楚昭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但是讓他去道歉,他做不出來:“如若是父皇遇到這樣的事,他也會這麽做嗎?”
“回皇上,老奴跟了先帝二十多年,先帝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一定會這麽做。”陳公公忙一口肯定。
在司徒楚昭心裏,他父皇是除太祖外,大晔朝最偉大的帝王,他對他的崇敬是發自内心的。他相信陳公公沒有騙他,他父皇真的會這麽做,但是他少了那份面對天下人,去承認錯誤的勇氣。
“平身吧!朕考慮一下。”司徒楚昭站起身離開,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恭送皇上。”陳公公忙跪到地上,擡起頭看着皇上越走越遠的背影,一聲歎息。皇上終究還隻是一個不到十七歲的少年。也許一個國家的重擔交給他,壓力太大。
他回到養心殿,看到麗妃,沉重的心忽然輕松了些,然而眼睛卻不小心又看到了小楊子。忽然有種轉身離開的沖動,但是晚了。
“皇上,您回來了。臣妾一直在養心殿等皇上。”枝倩忙從殿内迎出來。
司徒楚昭無奈,便帶着微笑朝枝倩走過去:“愛妃,等很久了嗎?”
枝倩溫柔的搖頭:“沒有多久。”
小楊子忙上前行禮:“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司徒楚昭有些不悅的看了一眼小楊子,“有事嗎?”
小楊子從地上地身:“回皇上,太後讓奴才來告訴皇上,刑部衙門萬民請願,請皇上先安民,再做其它的打算。”
“母後怎麽知道?”司徒楚昭有些意外。
“這事兒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也傳到宮裏了。”小楊子回答,隻是眼神有些閃躲。
司徒楚昭審視的目光看着小楊子:“是你告訴母後的?”
小楊子卟嗵一聲跪到地上:“請皇上恕罪。是太後讓奴才去刑部辦事,剛好奴才遇到,這麽大的事,奴才不敢不告訴太後。”
司徒楚昭來了興趣:“母後讓你去刑部辦事?辦什麽事?”
小楊子看皇上那威嚴的眼神,便隻能如實相告。他不敢說謊,說謊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司徒楚昭聽完,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想法,母後的這個方法挺好的。這樣做的話,他就不用發告示向天下百姓緻歉了。
“小楊子,那事情就按母後的吩咐辦吧!順便持朕的聖谕,把柳華青放了,官複原職。”
小楊子頓時呆若木雞,難道皇上不知現在這個辦法,沒有從根本解決問題嗎?但是皇上這麽吩咐他也隻能去執行。
“是!奴才領旨。”小楊子持了聖谕便連夜去了刑部。
司徒楚昭看着小楊子走後,回過頭看着枝倩:“枝倩,你覺得朕對你不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