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慕容晟一頓,望着唐果兒沉默。
如果如她所說,他們都不會幻術,他能做得到毫不猶豫跟她往下跳嗎?
他的雄心壯志,這萬裏江山,他能爲了她放棄嗎?
可方才她墜下這懸崖,他的心覺得從未有過的害怕,似乎被撕扯開來一般,疼入骨髓。
如果沒有這世界上沒有了唐果兒,還能有另外一個人能讓他這般心驚膽戰嗎?還能有另外一個人填補得了因她消失而變得殘缺不全的心嗎?
唐果兒見慕容晟沉默下去,自己的思緒和心情反而穩了下來。她從他的懷抱裏掙出,躍上懸崖之巅,忍着心中的一絲失落和酸澀淡淡道,
“你不用想太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能将玄靜師太的屍體給我,我已經很感激你了。”
慕容晟動了動嘴角,苦澀而笑,左手江山右手紅顔,他能砍去哪條臂膀?
他亦飛身回到山巅,并肩站在唐果兒身邊。看着腳邊是浩瀚的雲海,他的心境突然開闊起來。
他笃定道,“唐果兒,本王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不會讓自己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即使她不需要這份保護。
“我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唐果兒别開臉,轉身往山下走去。方才她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才會問出那樣的話。
她根本就不信慕容晟能爲她放棄一切,即使他毫不猶豫的說“會”,她打心底也還是不信的。
慕容晟沒有立刻跟上去,他一直凝視着唐果兒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視線裏,他才收回目光投向遠處的無限江山。
唐果兒回到寺中,就被在門口翹首以盼的雲清和月影半拉半推地帶回了房間。
二人從頭到腳将唐果兒審視了一遍,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放開了她。
月影卻仍有些後怕道,“小姐,昨天你沖上山來後,奴婢看見雲頂寺這半邊天都被燒紅了,見到你沒事,奴婢就徹底放心了。”
“趕來的時候火已經小了很多,我隻在院子裏沒有被傷着。月影,我很感謝你關心我,也很感謝你從來沒有嫌棄過我,哪怕我曾經是廢物的時候,你也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月影聞言詫異的盯着唐果兒瞧了又瞧,随後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臂一把,痛呼了一聲,扭頭低聲問雲清道,“我剛剛是不是幻覺了?你看看眼前這人……這是小姐嗎?”
小姐一向性子都冷冰冰的,怎麽可能說出這麽煽情讓人想流淚的話?
雲清雖然對唐果兒的變化也很詫異,但眼前的人不是自家小姐還能是誰?她朝月影點頭,同樣低聲回道,“是小姐。”
唐果兒看着二人的互動,微微一笑,悲傷的心情一下纾解了很多。姨祖母的死,不單單隻是讓她得到了悲傷,這也是一個對她的警醒!
光陰不候,珍惜身邊人。
她要做的不僅僅是保護自己,報複仇人,她還要用同樣的關心去關懷在乎她的人。
比如月影,比如雲清,再比如在第一時間保護她的雲淵。
而慕容晟是皇室衆人,自然有衆星拱月,根本不需要她這點微不足道的關心,他也不在她考慮的人選範圍之内。
距雲頂寺被燒的第十日,慕容晟終于召見了大理寺的一衆官員。他緊閉的房間裏,時而傳出官員抗議的喧嘩,時而傳出商議的竊竊私語,時而争執,時而沉默。
一幹人在房間裏呆了整整一個上午,直到午時過了,那緊閉着的房門才再度打開。
大理寺卿徐大人率先走了出來,他的手捂着額頭,還能從指縫間隐隐看見腥紅之色。接着是另一名官員鼻青臉腫的走了出來,跟着再出來的每一個官員臉上幾乎都挂了彩。
唐果兒站在院中看着這樣的景象,不禁啧啧稱奇。
雖然她敢可定這麽粗魯的舉止,一定不是溫雅如玉的慕容晟親手所爲。
但他身邊的侍衛,她可就不敢保證了。
這一刻,她真佩服這些人,也更加好奇這些人究竟拿什麽逼得慕容晟命人動粗。
然而,她好奇的事情也很快揭曉了。
就在這一日,大理寺的一衆官員偵破了太後被害雲頂寺被燒一案。他們拟好的奏折送到皇宮由皇上過目後,立刻就昭告了天下。
原來讓大家心弦繃緊的真相竟然是雲頂寺中的一名小尼姑,在禅房侍奉太後和玄靜師太誦佛時,不小心打翻了油燈,引發了火災。在玄靜師太和季嬷嬷的保護下太後的遺體得以完整保存。
而那名小尼姑,雖然是無心之過但這場火災導緻太後辭世,因此被判了碎屍萬段。
唐果兒得知這所謂的真相之後冷然而笑,皇室就是皇室,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隻要皇上認定了,即使那真相假的離譜,它在臣民心中也就是真的!
原來被逼迫的人不是慕容晟,而是那一幫可憐的大理寺官員。
當日,大理寺一衆官員皆收拾行囊下山去了。對這件事情知情的尼姑,也被秘密處死,她們躲過了火災,卻沒有躲過皇室的無情。餘下不知情的一衆尼姑,也被分配到了别的寺中。
唐果兒站在大門處目送下山去的人,她已經可以确定火災真相會就此掩埋在成爲一堆廢墟的雲頂寺中。
思及此,她心中有難免的淡淡唏噓。
堂堂一國太後,在皇室的手段操縱下,照樣成了保全皇室尊嚴的犧牲品,可見這皇宮進不得。
這皇子,更是嫁不得!
唐果兒回望雲頂寺,又看向火化了玄靜的山巅,歎了一口氣,攜着月影雲清也往山下而去了。
唐果兒下了山之後直接回了唐府,在山上這幾日因爲悲傷和環境所緻,她一直沒有得以好好休息。
如今火災疑案告破,緊接着必定是皇室爲太後準備的風光大葬,她若不抓緊時間不補眠,待太後葬禮結束,她就能與瘦黃花媲美了。
唐果兒的料想完全沒有錯,太後遺體被運回宮中的第二日,宮中就頒下旨到各家各戶。要爲太後舉行爲期一個月的隆重大喪。
她接到聖旨後,雖然詫異葬禮風光得有些過分,但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緣由。
皇上病危,太子出征在外,太後的死查來查去得到個這樣不痛不癢的真相,太後的家族勢力必定不滿。
爲了安撫人心,皇室自然要傾力舉辦太後的葬禮,慕容晟手中又有冰魄珠在,太後遺體就是放上一年半載也不會腐壞。
這次葬禮,隻怕京都全部有頭有臉的家族都要前去,她作爲唐家的代表,又是所有世家中唯一目睹了火災發生的人,肯定免不了被追問的麻煩。
在這個時候,她要自動忘記真相,要銘記隻有皇上認可的那個真相才是真的!
雖然她是前去貓哭耗子,可這假慈悲也要裝得有誠意不是?
當日傍晚,唐果兒特意換了一條宮緞素雪絹裙,外着月色長绫衫,渾身上下皆是純白的面料,不帶一絲花紋,簡潔到了極緻。
她沒有挽髻,将頭發松松攏在了腦後,然後用一根白絲帶在後背處紮緊。
因爲連日來沒有休息好,她的氣色本就不佳,正好省了要将自己刻意打扮得憔悴不堪的香粉錢。
尤其是當她站着不動的時候,裙擺靜垂及踝,整個人仿佛都籠罩在了悲戚之中。
唐果兒對這一身裝扮分外滿意,在外人看來她極得太後的寵愛,若是她的穿着言行稍有不妥,必定會招來是非。但是眼下她已面面俱到,足以堵住那些想挑她不是的人的嘴!
因爲是第一次前往宮中吊喪,各大世家中除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家主主母,以及所有的子女都要前去。
唐果兒走出唐府的時候,何氏帶着她的子女以及三姨娘所出的五小姐唐妍蔚已在府外等候。
門前停着三輛挂了白幡的馬車,唐榮軒和唐遠揚屬于男眷,自當坐一輛馬車。唐果兒作爲嫡女也當獨自乘坐一輛馬車,剩下那一輛便是何氏與唐素容唐妍蔚所坐。
可當唐果兒淡淡吩咐完上車之後,一雙小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三……三姐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坐?”
這算是唐果兒重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唐妍蔚,雖然之前三姨娘因爲她來自己院中大鬧了異常,但那是受了何氏的挑撥所緻。
她不會因爲這樣就對唐妍蔚生出厭惡來,在她眼裏,唐妍蔚還隻是個孩子。
唐果兒低頭,隻見唐妍蔚一張被畫得花裏胡哨的臉,此刻正露出滿是乞求的表情,怯怯地看向自己。
“好。”唐果兒沒有過多的猶疑,朝唐蔚妍伸出了手。臨上馬車,她頓住轉身對一旁的何氏道,“二娘,五妹就跟我坐一輛車吧,這樣你和大姐坐着更寬敞一些。”
何氏婉拒道,“這怎麽行?嫡庶有别,妍蔚還是與我們同坐吧。車夠寬敞,她身形又小,占不了多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