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物聲并沒有在樓梯上響起,南宮薇想象中的疼痛也沒有到來。她隻覺得有一個強健有力的臂彎攬住了她的腰,同時身後有一堵溫暖的牆隔開了她和地面。
南宮薇先是一僵,當聞到了從身後傳來的熟悉而清新的氣息時,她整張臉如同樹上新摘下的紅蘋果,紅豔之餘還帶了澀澀的潤色。
“南宮小姐,可有傷着?”慕容晟扶了南宮薇起身,松開她的腰,眸子平靜看了她一眼,接着淡淡道,“方才爲了救你,本王冒昧了。”
“沒……沒關系,我沒事,你隻是爲了救我。”南宮薇輕聲道,低下頭,眼底的光芒慢慢暗了下來。
“沒傷着就好。”慕容晟語氣依舊淡得不帶溫度,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禮貌道,“上樓吧。”
南宮薇看着慕容晟伸出來的指節分明指骨修長的手,頓了頓,擡起了頭燦爛笑道,“剛剛真是吓死了,這可是因爲大皇子你走得慢,遲遲不來,我才受驚的。等會兒我一定要大吃特吃把你的荷包吃癟。”
南宮薇快步走上了樓梯,經過已從地上爬起來的管事身邊時,狠狠踩了他一腳,冷哼一聲低低道,
“不知道眼下你看到了我們所謂的那位朋友,有沒有後悔?以貌取人,勢利眼!”
說完扭頭又對慕容晟道,“殿下,剛剛若不是果兒躲得快,被推下去的人就是她了。你千萬不能放過這個膽大包天,竟然對未來太子妃出手的奴才!”
南宮薇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恰恰讓整個酒樓都聽見了。她的話語一落,整個酒樓頓時一片嘩然,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了過來。
尤其是看向唐果兒的目光,嘲諷,不屑,鄙視,嫉妒,好的一樣沒有,壞的層出不窮。
察覺到這樣的異樣,南宮薇的面色一下僵硬了下來,暗暗伸手拉了一把身旁慕容晟的袖子,往他身邊站了站,忐忑不安道,“殿下,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了?”
慕容晟卻沒有應她,目光望着的人一直是背對他而立的唐果兒。
然而唐果兒對這樣的目光渾不在意,連頭也不回淡淡問道,“大皇子,難道要我和你的未婚妻一直餓着肚子站在這裏,欣賞别人是怎麽吃飯的嗎?”
唐果兒的話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晰,且擲地有聲。她遮掩住心底的不奈,回頭看着南宮薇,眼底晦暗不明。
剛剛南宮薇摔下去的那一刹那,她完全可以抓住她的手,可卻在将要碰上的時候錯開了,這是巧合還是故意爲之?
她看向南宮薇依舊不安的模樣,在心底歎了口氣。或許隻是她想多了,如果将她們的身份調過來,在成這樣危急情況下,她也會驚慌失措的。
總之,不管是巧合還是故意,其實與她都沒有什麽幹系。
南宮薇與慕容晟之間的事情,她沒有打算去插手的不是嗎?
可爲什麽,在料到南宮薇必定會被慕容晟接住的時候,她選擇了背過身,不願去看那畫面?爲什麽她又會從心底生出了一股想逃避和酸澀的感覺來呢?
唐果兒對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感覺有些懊惱,她無視香滿樓中已經完全驚得呆掉了的其他人,看向方才嚣張無比現在卻已吓得魂飛魄散的管事,冷聲道,“對我下手之前,還請你弄清自己的身份。你好自爲之。”
說完,唐果兒潇灑轉身邁開步子往三樓走去。此刻不會有人阻攔她的腳步,從管事驚吓的表情中她已确定,樓上十位雅間之主,慕容晟必定在内。
而她那句好自爲之既是說給管事聽的,也是說給慕容晟聽的。如果僅僅是因爲一個南宮薇,按照慕容晟僞裝出來的性格,想必不會給予重罰。
可如果是此事涉及到了她,按照南宮薇方才的對外宣稱她的未來太子妃的身份,管事的行爲無非就是在藐視皇家尊嚴,這在意義上來說就是完全是兩個概念了。
不過慕容晟也知道了皇上給她的解除婚約的聖旨,這一切他要怎麽處理,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内了。
慕容晟聽到唐果兒這句話後,眉頭不由蹙起。剖析開她這句話一層又一層的外在想象,其實她要達到的最終目的是與他撇清幹系!
即使管事最開始是要對唐果兒不敬,可最終摔下去被他抱住的人時南宮薇,是她對外宣稱的他的未婚妻!
流言一傳十,十傳百,真相總是在其間被掩埋。沒準花錢打了一口井到最後也會被流言傳成井裏長出了錢。
隻要他一旦處置了這個管事,不用多久,隻怕整個京都都會傳他其實是因爲南宮薇才處置管事的。
借用南宮薇來轉移衆人對他們之間事情的興趣,唐果兒啊唐果兒,還真是能保持住一顆冷靜的頭腦,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不忘算計他一把!
既然如此,此刻他就遂了她的願!至于今後她究竟能不能如願以償,他拭目以待!
隻是希望她不要高興的太早,不管有沒有那道解除婚約的聖旨,看上的獵物可從沒打算放她逃跑。
思及此,慕容晟嘴角漾開一抹志在必得的淺笑,随後又轉換成他的招牌笑容。
他緩緩朝前走去,經過管事身邊的時候,他的步子稍稍一頓,微微擡頭,看向三樓正本奔下來的風韻絕佳的掌櫃道,“楚顔,這就是你一直以來贊不絕口的大舅子?當真是讓本王……有些失望啊!”
楚顔擡手扶了扶鬓間因奔跑稍歪的赤金淩燕紅寶石步搖,瞪向一旁戰戰兢兢的管事。
接着她轉過臉,眉目一彎笑道,“大皇子想要怎處置他來出氣就說吧。”
“這個嘛……本王有些于心不忍,不如就交給你來處置如何?本王信你一定會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慕容晟含笑而道,朝着楚顔點點頭,重新邁開步子,也往樓上去了。
南宮薇在旁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她再次狠狠瞪了一眼管事,趕緊跟上了慕容晟的步伐。
二人拾階而上,沒有出幾步,就聽得樓下楚顔冷聲吩咐道,“來人,将他拉下去,卸掉兩條胳膊,看看以後握着樓中還有那個不長眼的奴才,敢得罪我的貴人!”
南宮薇聞言腳步一頓,望向慕容晟吞吞吐吐道,“殿下,不是隻用打一通闆子就能了的事了嗎?再怎麽說這管事也是那掌櫃的大舅子啊,卸掉兩條胳膊,以後豈不是都隻能是廢人了嗎?她……她也太狠了吧!”
慕容晟淡淡看向南宮薇一眼,唇邊笑意更甚。他眼底如幽潭深邃,平靜的似沒有一絲情緒。
三年前香滿樓憑空崛起,生意紅火異常,短短三個月,就将整個京都的其他酒樓打壓了下去。
爲此,他不惜調動通天閣的情報組織對它進行調查,可他得到的信息隻是些無關緊要皮毛,這其中的核心,他完全觸碰不到。
這一點恰恰就說明了香滿樓絕對不如外表看起來一般簡單雅緻。尤其是這掌櫃楚顔,他們打過幾次交道,她也絕非像她那張楚楚動人風韻萬千的容顔一般無害。
恰恰相反,她的容貌有多美,手段就有多狠!她手底下處置過的人,哪一個不是生不如死?隻怕這管事也不會例外。
沒得到回應的南宮薇,站在原地,捏着手邊小型景觀樹的葉子,一臉茫然和委屈,似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麽話。她一直看着慕容晟自顧往上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她才松開樹葉,跟着走了上去。
樓梯上漸漸熱鬧了起來,二樓的食客們也大多吃完飯,三三兩兩的結伴離去。
但隻要他們稍稍的擡擡頭,就能發現他們面前幾步之遙樓梯上,那棵生機勃勃的景觀樹,有了一片早已斷痕縱橫,甚至還印了幾個深深指甲掐印的樹葉。
街外燈火點點,如墜塵世的繁星。香滿樓三樓的陶然雅居中,唐果兒正慢慢品嘗着桌上精美絕倫的珍馐佳肴。
從楚顔進來後,她更是将所有的興趣都放到了菜色上,對眼前的情景不屑一顧。
南宮薇卻做不到唐果兒這般雲淡風輕,她雖然同樣在吃着菜,可菜放進她嘴裏沒有絲毫的美味,反而形同嚼蠟。
她的眼角餘光時不時的落到桌子另一邊慕容晟與楚顔的身上,當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嘴角也随之越發僵硬了。
此時,楚顔坐在慕容晟寬大太師椅的扶手上,兩根纖纖玉指拈着通透的翠玉酒杯遞到慕容晟面前,“大皇子,今日讓兩位貴小姐受驚,是香滿樓管理無妨,是我的過錯。這一杯我敬你,還望大皇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将這件事情放在身上。”
“你都說了,受驚的是她們不是本王,這酒你還是敬她們去吧。”
慕容晟伸出手,輕輕将楚顔手中的玉杯推向唐果兒的方向。
楚顔順着玉杯看去,她對面的女子似乎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更沒有打算接下她這杯酒。不過她并沒有因爲被無視而露出半分不滿,反倒端着酒杯離開椅子朝唐果兒走去。
她走到唐果兒面前,笑得嬌媚動人,“想必這位就是唐三小姐了吧,久聞大名。”